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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直到后半夜，丁亥才捂着受伤的那只眼，低头走出打开书房门。
原以为秦观月他们已经睡下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在院中小亭里支起小锅，辛辣香气消散了宁州夜里的寒冷。
“丁兄结束啦，快来吃口热乎的！”
锦城笑着挥手叫丁亥快来。
“诶…就来。”
丁亥走近刚想说在服药不宜辛辣，走近才看到他们竟然将锅一隔为二，另一边咕嘟冒泡的汤底澄澈，此刻切成薄片的肉正翻腾着。
张岁将干净碗筷递过去：“丁公子来的正好，你这锅刚好，锦公子还说得再要半个时辰呢。”
“可以啊丁兄，等吃过宵夜，我们去鉴赏鉴赏你的画作。”
热气翻滚，将丁亥周身疲敝驱逐大半。
锦城说着自己行走山川间的故事，张岁老实吃着，不忘给秦观月夹菜。
秦观月听得入神，手里的筷子许久入不了口，碗里的菜逐渐垒成小山。
丁亥很久不曾有过这种感受，从前有娘，现在能认识这三两朋友已是人生幸事。
吃过宵夜，四人才到书房中看墨已干的画。
“这风景挺美，我还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色。”
锦城看着眼前重山飞雁，宽阔的江河蜿蜒过群山，直至天际。
“简直是一模一样。”秦观月惊叹，“丁兄你简直是神笔！”
“好看。”张岁看了眼，觉得确实跟真的一样，无奈只说得出两个字。
听到几人夸赞，丁亥觉得颇不好意思，搓手道：
“还是看看跟牧回舟书房中的是否有差吧，还得把这画做旧。”
“明日再说吧，丁兄好好休息。”
画已经搞定，锦城对自己手艺很得意，说给他两个时辰，再将画晒两日，保准让两幅画连褶子都一样。
几人各自回房。
等天明，秦观月扭着脖子开了门，以为今日自己起得早。
结果其他人早就开始各自忙碌。
最后在花园的假山石凳边找到了闭着眼晒太阳的丁亥。
“宁州难得出太阳，秦兄也晒晒。”丁亥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
“我娘小时候跟我说晒太阳才能长高，所以每次出太阳，我都会搬个凳子像这样晒晒自己。”
秦观月在他身边坐下：“宁州太阳不多，丁兄想以后去太阳多的地方生活吗？”
丁亥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听着跃在枝头的鸟鸣。
秦观月视线投向灰瓦之外，墙外的竹子依然青翠，簌簌声像是他在临安听过的乐器之音。
“我替睿王议和，只要你想，我一定把你带出去。”秦观月肯定道。
他能力有限，全城百姓都被困着，但能做的也只能将好友带离这金玉地狱。
“如果我再厉害点就好了……”
自那一把大火之后，秦观月方觉万事都由不得自己。
从前受家族庇护，不知米贵，随心做个富贵闲人就好，最多就是受些父母唠叨。
那时嫌烦，现在倒好了，再没人会教自己立身处世之道，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秦兄不必这样懊恼，现在做的，不正是厉害的事吗？”
丁亥宽慰道：
“第一次见你，你还是无忧少爷。但人不会总无忧的，现在你们所行之事，帮到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全城百姓。”
“不是‘你们’，是‘我们’。”秦观月开口，“丁亥，你也很了不起。”
丁亥转头看向秦观月，面上一如初见时清冷：
“是啊，所以我不走。我既然救不了娘，不如就用这残躯帮帮其他人，就算少一个乐安那样的孩子也是好的。”
“下下策不可行！”秦观月担心他又打算去刺杀睿王。
丁亥轻笑：“那当然，但总有法子让狗不发疯。”
见秦观月还是满脸担忧，丁亥将手里一朵初开的小花递过去。
“放心，我不会做危险的事。”
锦城将画放置到太阳底下暴晒，让张岁盯紧点，一旦开始泛黄就拿到屋内去。
他们如今的住所是睿王给丁亥的，为保稳妥，这一切都在缘园进行，下人也都不得进来打扰。
张岁从厨房出来便被抓来干活，倒也不拒绝，老实守在旁边。
锦城找到秦观月时，他正跟丁亥一起晒着太阳。
“公子，晒太阳没用，长不高的。”
他几乎走遍山川，各地风俗习惯大致也知道一点。
“我当然知道，你看丁兄比我还矮半个头呢。”
秦观月闭着眼揶揄。
“画都弄好了？”秦观月问。
“好了，张岁盯着呢。”
锦城自顾自坐到旁边：“公子让我查的人有眉目了，不过宁州封城，能打探到的很有限。”
“苍蝇腿也是肉，说来听听。”
秦观月之前除了让锦城探查牧回舟之外，还有那个叫方怀仁的。
他始终觉得能让睿王变脸的人，肯定大有文章，说不定会给他带来惊喜。
关于牧回舟的来历能打听到的很少，只知道是苍州人，一直跟在睿王身边做事。
睿王身边幕僚换的快，那方怀仁在入白武手下时，就是睿王幕僚。
而牧回舟却深得睿王信任，身边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却从没换过位置。
“可知道方怀仁为何会被睿王厌弃？”秦观月问。
锦城说：“说是得罪了睿王，很早就被送给白武做师爷了。”
丁亥在旁没说话，等锦城说完才开口：
“方怀仁有一擅长，他很会模仿别人字迹，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秦观月听此话，瞬间支起身子：“当真？”
没想到丁亥竟知道此人。
丁亥点头：“名家字不好写，我曾拜托他帮我给新作的画仿字，跟原画上的一样。”
“睿王以为方怀仁已死，牧回舟却在暗中保下他。”
秦观月被太阳晃了眼：“看来这幕僚别有心思啊。”
“不忠？”锦城狐疑。
秦观月摇摇头：“也不一定，睿王是个过河拆桥，只看眼前的人。牧回舟能在他身边那么久，定是有所防备的。”
丁亥十分认同秦观月说的话。
“那日白武说写了信才死的，定是见不得光的。查，看他现在是死是活。”
又道：“既然是背着睿王行事，那人可能不在宁州，等出城派人去苍州看看。”
锦城点头，出城就在这几日，他得再去联络一番。
这时张岁走来：“画已经放到屋里了。”
锦城拍拍屁股起身：“你们慢慢晒，我忙去了。”
张岁不知从哪找出个条凳放到秦观月面前。
“小公子腿伤还没好全，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说完就把他的腿放到条凳上，大有一副要让这条伤腿晒够的姿态。
手碰到秦观月小腿，他本能的瑟缩，但还是任由张岁将自己腿放到凳子上。
秦观月的腿匀称有力，小腿纤细没有多余赘肉。
这让张岁想到那夜他立于墙上纵身跃下的场景，耳朵不由一红。
“晒了也没用，以后这腿跑不了了。”
秦观月略有遗憾，最近几次用轻功也有些吃力，稍微走快了便是锥心之痛。
“不用跑…”张岁低声道。
等锦城的画做好，秦观月确实觉得和牧回舟的那幅如出一辙。
不过稳妥起见，他还是趁牧回舟不在时，潜入书房仔细对比，在确定并无差别后，才放心等着出城的日子。
为了防止丁亥仿画被发现，这几日秦观月也以“赏画”为借口，让睿王允许自己去牧回舟书房鉴赏一番。
他们准备在出城前三个时辰去调换画，这样就算等牧回舟发现，他们也早就出了城。
“我去去就回，你们等着就行。”
秦观月背着画，将蒙脸的黑布网上一拉，遮住大半容面。
马车今早就备好，因为睿王要低调行事，故而一切如故，只有牧回舟知道他们今日出城。
秦观月蒙面跳跃在屋顶，每次落地都悄无声息，极难被察觉。
顺利换了画便往回赶，这种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您就是牧先生吧？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呐！”
锦城满脸堆笑的看着主位上的牧回舟。
心里暗骂：这人怎么这时候来，忒烦人。
“早听闻秦公子有两好友在侧，没想到还是修行之人呢。”
牧回舟看着锦城，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汗毛竖立。
“小僧与秦公子是半路相交，聊得甚是投缘。故而一路同行。”
丁亥早上就被唤去睿王府上，眼下这就他和张岁两人。
张岁见牧回舟过来，跑得比谁都快，就留他一人面对这睿王幕僚。
“那您怎么穿着寻常的衣服呢？”
也不是寻常了，锦城穿的跟花蝴蝶一样，除了光头，其他地方完全不像出家人。
“小僧下山游历，为的就是入红尘，修本心。”
锦城说谎话不眨眼的，编的说辞一套接一套。
几次都在被戳穿边缘，但每次又都能被他圆回来，好几次都让秦观月觉得自叹不如。
“原来如此，怎么不见秦公子，我是特地来为他送行的？”
牧回舟说出此行目的，问着锦城。
“啊……秦公子啊…他有些…不好说……”锦城欲言又止。
牧回舟皱眉问道：“他人呢？可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秦公子他好的很。”
锦城连连摆手。
“那怎么不让他出来见我？莫非还在恼我席上之言？”
锦城正色道：“非也，秦公子回来便说牧先生是诸葛在世，神机妙算。只是眼下却有不方面见客的缘由。”
牧回舟见他推诿再三，心里暗自升起不妙之意。
刚想发难，就见一人拿着斗篷过来。
“大人，小公子他吃坏肚子拉了一早上了。”
张岁这人五大三粗，说的话也是完全不拐弯抹角，就是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牧回舟皱眉捂了捂鼻子。
“这是那日小公子穿回来的，说是牧先生借与，已经洗好了，小的特地拿来。”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往回收的，送给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张岁说的话的影响，牧回舟觉得现在空气中都弥漫着茅房的味道。
“那也不至于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出来吧？”牧回舟阴测测说着。
“牧先生可不知道这腹痛的滋味啊。”
秦观月满脸汗从远处走来。
两人看着秦观月，内心具是松了口气。
牧回舟看着秦观月这模样，心生鄙夷：“可需要请个大夫瞧瞧？”
秦观月进来后便歪坐在椅子上，接过张岁递来的茶杯。
用拿盖子的手摆摆：“没那么娇气，就是这要办正事去了，有些紧张，老毛病了。”
“那秦公子可不要让王爷失望啊。”
牧回舟原以为秦观月临阵脱逃了，没想到居然当真只是身体不舒服。
他就是来看秦观月是不是跑了，既然人还在，那他也没必要待在这儿了。
“既如此，祝秦公子一帆风顺，我和王爷都等你的好消息。”
秦观月眯着眼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三人等牧回舟出府，秦观月才长叹口气。
方才跑的太快，腿早就疼得受不了，要不是得撑着一口气应付牧回舟，他怕早就疼晕过去了。
见他冷汗直冒，张岁连忙扶住他。
“收拾好就走吧，万一被发现，就都白费了。”
他强忍着腿疼上了马车。
牧回舟书房中的画，此刻正安然无恙的放在马车里。
不多时张岁就拿着包袱上了车，锦城紧随其后。
秦观月最后再看了眼帘外，可惜最后没能跟丁亥辞别。
现在只要出了城门，他们就不用担心牧回舟了。
刚到城门口，就听见外面守城的士兵喊道：“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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