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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锋
距离宫宴还剩半个时辰时,徐贵妃终于见到萧元达,忙不迭地把孟桢宁的辞信奉上:“臣妾头回遇到这种事情,实在不敢擅专,请圣上示下。”
萧元达粗略扫一眼便撂在旁边:“一个两个的,都在逼朕,朕若不成全她们的姐妹情深,岂非显得不近人情?城郊的八仙庵清净,既然孟丫头身体不好,便去静养段时间吧。”
徐贵妃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出来,假装不经意地问:“再过半个时辰就是赏梅宴了,不知圣上作何打算?”
萧元达不答反问:“你以为如何?”
“等会儿参加赏梅宴的有沈、苏、陆、徐四家姑娘,但太子殿下能登记在册的妃嫔只有三位。臣妾以为,陆姑娘之前主动提出不要名分,是为圣上分忧之举……”徐贵妃说到此处停顿片刻,小心察看萧元达脸色。
按照大晋律法,皇子的妃嫔,只有一正妃两侧妃记录玉碟,其余皆是不记名的侍妾。
萧元达抬眸审视徐贵妃:“继续说。”
徐贵妃道:“沈、苏两家姑娘皆是武将之后,若是厚此薄彼,难免寒了军中将士之心……”
萧元达冷哼一声,打断道:“怎么,你也着急了?”
徐贵妃上前两步,紧贴着萧元达道:“圣上,这些话要不要说,臣妾也是犹豫再三:说吧,担心圣上误解臣妾为自家侄女谋划;不说吧,实在担心对沈、苏两家厚此薄彼,引起军中纷争。臣妾冒着被误解的风险说出来,拳拳之心,还请圣上明鉴。”
徐贵妃不同于往日的恃宠放纵,言语间带了几分胆怯和委屈,把一番剖白说得情真意切。
萧元达冷眼看了她片刻,以手托额道:“朕累了,跪安吧。”
这样生硬地撵人,徐贵妃还是第一次遇到,心中开始犯嘀咕,嘴上仍旧不肯放弃:“圣上,马上就赏梅宴了,此事还得尽快定下来。”
萧元达道:“赏梅宴由你主持便好,朕不过去了。太子病着,也不必叨扰他。福安。”
福安始终在御前候着,闻言向前一步躬身道:“主子。”
萧元达问:“交代你的事都记下了?”
福安小心回:“奴婢记下了。”
萧元达点点头:“你陪徐贵妃走一趟吧。”
赏梅宴设在御花园的一处暖阁里,苏筠华抵达时,沈、徐、陆三人已经落座。
陆倩芸起身迎上来:“苏姐姐来了。”
徐佩鸾起身站在原处:“苏筠华,咱们又见面了。”
只有沈姝仿佛没看见一样,仍旧坐在原处不动。
苏筠华一一问好:“见过陆姑娘、徐姑娘、沈姑娘。”
喊到“沈姑娘”时,沈姝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苏筠华照例坐在沈姝下首,才落座便听沈姝道:“那些酸腐文人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来谦谦君子、淑女亦当求之。这便是我那天的想法,无意冒犯苏姑娘。”
“若说冒犯,也是太子殿下被冒犯。不过,”苏筠华顿了一下,大声道:“西戎一战,沈姑娘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处数月,想来太子殿下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甘之如饴。”
她眼角余光掠过徐佩鸾和陆倩芸,发现二人果然变了脸色。
“太子殿下才没那么龌龊!”沈姝当场反驳:“在西北些日子,殿下一心扑在战事上,与我并无私情。”
“是吗?”苏筠华不置可否。
“咱们行伍之人,最讲究光明磊落,不像你——”沈姝急了眼,冷哼道:“殿下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你这般腌臜阴私之人!”
“沈姑娘还请慎言。”苏筠华不愠不怒地看向沈姝:“沈姑娘是光明磊落之人,怎么背后论人是非?”
“放你娘的屁!”沈姝一拍桌子站起来:“本姑奶奶明明是当面论是非。”
她自幼习武,有把子力气,一掌拍下去桌腿直晃。
陆倩芸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趴到窗边向外看:“徐姐姐,你看那几支腊梅开得多好,咱们出去瞧瞧吧。”
“你去吧。”徐佩鸾没有应和她,反而走到苏筠华和沈姝中间劝和:“怎么说着说着还恼了?咱们姐妹以后是一家人了,和气为贵。”
“谁跟你一家人?”苏筠华、沈姝异口同声。
徐佩鸾转向苏筠华:“看在咱们两家世交的份上,给我个面子。”
苏筠华不作声了,自顾自煮茶。
沈姝冷哼一声,不阴不阳道:“不愧是世家大族,惯会报团取暖,跟山里的豺狼一样。”
徐佩鸾劝道:“沈姑娘,你也少说几句吧。”
沈姝斜眼乜她:“有些人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自己多高贵,我呸!若不是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还不知能高贵到几时!”
“瞧瞧,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吧。”苏筠华温声道:“有些人呢,总以为自己是猛虎,其实不过沐猴而冠。”
沈姝恼怒:“你说谁是猴子?”
“谁急眼便是谁。”苏筠华继续拱火。
沈姝果然恼怒,撸起袖子准备干架。徐佩鸾连忙拦着,扭着头对苏筠华道:“你平日里最识大体,今天怎么回事?”
苏筠华看着急头白脸的徐佩鸾、缩在角落不知所措的陆倩芸,登时起了恻隐之心,端起煮好的茶水递给沈姝:“是我失言了,沈姑娘消消气。”
沈姝一下挣脱徐佩鸾,把茶杯拍落在地:“句句锥心之言,撩起别人的怒气来,又开始装好人,你安得什么心?”
茶杯落地,四分五裂。徐佩鸾轻叹一声,抽身出去招呼宫婢清扫茶杯碎片,陆倩芸急急地跟出去,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
苏筠华淡然地收回手:“如果沈姑娘认定我是小人,那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既然如此,我还是不分辨了。”
“呵!”沈姝冷哼道:“苏筠华,你知道我最瞧不上你们什么吗?装!陆倩芸总是装出一副柔弱清高的样子,徐佩鸾明明妒忌你我却要装着大度,而你,明明有很多在意的事却装作不在意。你们都在表演一个完美的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太子殿下。你们错了,太子殿下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在乎的从来不是完美,而是一颗真心!”
“感谢沈姑娘赐教。”苏筠华本就是有意分化她们三人,见徐佩鸾和陆倩芸已经离开,再说无益,于是偃旗息鼓,回到座位继续煮茶。
沈姝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辩驳,仿佛一拳打到软棉花上,深感无趣,索性也坐回原处,透过窗户向外看。
园中梅花开得正艳,风一吹,些许花瓣落到陆倩芸头发上,衬得人比花娇。
徐佩鸾折了一支梅花,簪到陆倩芸发髻上:“鲜花需得配美人才好。陆妹妹别怕,像你这般花容月貌,在宫里不愁没有立足之地。”
陆倩芸微微低着头,垂下眼睑柔声道:“徐姐姐谬赞了。妹妹出身低微,不太熟悉宫中礼仪,还请姐姐多教导。”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姐姐妹妹的,真让人腻歪。”沈姝翻了个白眼。
苏筠华闻声亦看向窗外。
徐佩鸾笑着回礼:“陆妹妹太客气了,日后长路漫漫,咱们姐妹互帮互助才是。”
陆倩芸当即表态:“只要徐姐姐不嫌弃妹妹,妹妹愿意效犬马之劳。”
苏筠华收回视线,看向沈姝:“徐佩鸾的姑母、陆倩芸的姨母皆是御前红人,提前知道些消息也未为可知。倒是你,总这般浑身带着刺,以后怎么与她们相处呢?”
这话是在问沈姝,也是问自己。如果自己像沈姝这般不顾一切嫁给萧朗,面对有徐贵妃撑腰的徐佩鸾和娇艳明媚的陆倩芸,该如何自处?
沈姝奇道:“谁要与她们相处?她们争着抢着贴近太子殿下,殿下不好亲自赶走她们,夫妻同体,只得我出面了。何况就算赶不走,不过多养个玩意儿,哪来相处这一说?”
端得是盛气凌人。苏筠华闻之愕然:“夫妻?”
“当然。那日我请求赐婚,圣上没有反对,自然就是默许了。且圣上知道,我们沈家人只为妻、不为妾。倒是你,”沈姝居高临下俯视苏筠华:“西北军现今都在哥哥麾下,你们苏家早成了弃子。本来圣上念在你们苏家往日有功的份上,不想让你掺和进来,你偏偏硬着头皮往里钻。我好心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别连累苏将军晚节不保。”
赤裸裸的挑衅!
苏筠华回过头,茶炉上方弥漫着氤氲白气,滚沸的茶水咕噜噜打着转儿,茶叶随着水流上下翻飞。花欲静而风不止,茶欲歇而水不让。洪流之下,谁能独善其身?
她垂下眼眸思忖:本想以退出成全萧朗的登顶之路、以避世保全苏家后世无虞,如今看来竟是想错了。自己退出,接替的只能是沈姝,以她火蒺藜般的性子,待在萧朗身边就是祸患;而苏家就算想退,着急踩着苏家尸骨上位的人也不会让苏家全身而退。选择退让,只能一步退、步步退,直到退无可退……
如此看来,还得把缰绳拽回自己手里!
再抬眸时,苏筠华眼中全是清亮,她站起身来平视沈姝:“我也好心劝沈姑娘一句,西北军是圣上的西北军,同样,定国公是圣上的定国公,忠勇侯亦是圣上的忠勇侯,沈姑娘莫要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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