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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寂静而深邃,仿佛一汪死水,只有微风轻轻拂过的时候,四周的杂草才会微微荡漾。
方和谦已然习惯了每个夜晚独自前往停尸房,他甚至都不需要手电筒就能将从房间到停尸房的每一步路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熟练地打开灯,走到左侧的墙边,他在空白的墙上轻轻一按,白色的墙边变成了两扇门,从两侧弹开来,与之而来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里面放置着一个小巧的灵位,一块如醇美琼浆的红木牌被精心雕琢,上面刻着着亡者的名字和生平岁月:袁满,1970年12月14日至2013年12月14日。
牌位的四周,雕刻着细致的花鸟纹路,柔美又简约,仿佛透过灵位就能知晓亡者的生平。
方和谦站在两扇门之间,和往常一样,他打开灵位下方的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三柱乌木香点燃,火焰转瞬即逝,淡淡烟雾袅袅上升。他双手握住香,垂直举过头顶,眼中蓄积着泪花却一言不发,直到将香都插入香炉中的香托中,眼中的泪花才顺着眼尾流了下来。他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那一滴代表着思念的泪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灵位说道:“阿满,你不孤单了,秦北已经下去陪你了。你放心,等我报完仇我就来找你。”
“本来咎时今天也要死的,但是出了一些意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似乎是接下来的话难以说出口:“我刚刚收到了方园的消息,她说她要回来了。”
“对不起,我阻止不了她。”
“五年了,我也想她了。”
“所以,咎时暂时不能动了,毕竟咱们方园那么喜欢他。”
方和谦看着灵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直到乌木香燃尽,最后一丝火星也随之熄灭,他才摘下眼镜,用袖口擦去剩余的泪水。
待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他再次将自己的视线投向灵位,深情地说了句:“阿满,晚安。”
关上这两扇门后,眼前恢复成白墙的摸样,若不细细看,很难有人发现这之间的奥秘。
离开前他抬眼看了一眼躺着的秦北,发现盖着的布有些轻微的异样,他走近一看,立马明白发生过什么。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唇齿轻启,似乎在说:“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即使此时的北半球已经进入了深秋,但离赤道很近的托里特市的日出还是一如往日,准时前来报道。
可天边才刚刚冒出一缕金光就被一朵厚厚的乌云蒙住了,天空低沉着,似是有怒吼随时会冲破乌云而来。
即便这样,夏竹青依旧觉得托里特市很热,热到只要稍微一动就浑身开始冒汗。
她今日起得很早,比换班的保安都要早,她一醒来就去医院门口等着了,她想在方和谦之前将昨夜的发现解释给咎时听。可她等了很久,依旧不见咎时前来。
“夏老师,你怎么还在这里?”额头冒着汗珠的白凤鸣朝着她跑了过来。
“白医生,早,我发......我在这里等咎时。”夏竹青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满脸焦急的白凤鸣。
白凤鸣听完叹了口气,焦急的神色立马转变为焦急起来,语气里都多了几分严肃感:“听着,我不管你要等咎时干什么。但是你现在有大麻烦了!我刚刚听到方和谦打电话说找到了你谋杀秦北的证据,他们已经报警了。警察现在正在来的路上。”
“你赶紧想想,你有没有认识的能救你的人?警察局那种地方若是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了,若是能出来,也是缺胳膊少腿。”
夏竹青敏锐地抓到了关键信息“方和谦有她谋杀秦北的证据”,她不由得有些震惊:“这怎么可能?!”
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还能无中生有?
“在非洲,钱就是权利,能用来做任何事。更何况是对付你这种刚来非洲什么都不懂的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白凤鸣继续提醒道,提醒完还举起手来用拇指和食指轻轻那么一捏,仿佛真有蚂蚁被捏死。
夏竹青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上一次职位被顶替之后她就明白了这个社会的规则,所以白凤鸣说完后她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白医生。”
似乎是在话刚刚落音的瞬间,医院门口就停了一辆警车,保安十分恭敬地将医院大门打开。
红蓝灯光闪烁着警车停在夏竹青她们周围,警察发出的声音让夏竹青觉得有些聒噪。
副驾驶上穿着制服的警察打开车门下车,目光坚毅而警觉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后才步态稳健地走向她们,问道:"Where is Paul?"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自带一种权威和不容反抗的力量。还未等到两人的回话,方和谦就从后方走了过来。
见到方和谦,后座的警察也开门下来了,而刚刚那个问话的警察则规规矩矩站在一侧。
“Akut Manut警官,好久不见,这边请。”方和谦甚至都没看夏竹青一眼,带着那位名叫Akut Manut警官走进了医院。
白凤鸣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后,轻轻扯了扯夏竹青的衣袖,让她也赶紧走。
夏竹青有些犹豫,她还是想等咎时。
可一旁的警察似乎看懂了白凤鸣的意思,他走到她们二人前面,用带着浓重阿拉伯口音的英语说道:“You can’t go.”
他的视线停留在夏竹青身上,显然这句话是对夏竹青一个人说的。
夏竹青点点头,眼神坚定地看向警察,用阿拉伯语回击道:“我不会走的。”
“但是我想有个东西你也许会需要,可以让她去帮我拿吗?”夏竹青指了指身旁的白凤鸣。
白凤鸣有些不理解,小声问道:“这个时候需要拿什么?”
夏竹青附在她耳朵上说了几句话,白凤鸣紧绷着的神情慢慢有了几分笑意,她也用阿拉伯语跟警察说道:“这个医院就这一个出口,我不会跑的,若是你不信,可以让人跟着我。”
她的阿拉伯语虽然没有夏竹青那么流利和地道,但也在托里特生活了几年,这样的日常用语对她来说还是十分简单的。
白凤鸣的表述沉着而又冷静,警察犹豫了一会,叫了另外一个警察,对着他说了几句话后又跟她们厉声道:“快去快回!”
白凤鸣的速度很快,还没等到方和谦他们出来就已经回来了,她将拿到的东西递给夏竹青。
夏竹青不慌不忙地翻看着手中的东西,而一旁的警察看到她手中的文件封面的图案有些慌张,他的语气柔和了起来:“我可以检查一下吗?”
当听到警察说得是“可以”而不是“需要”的时候,夏竹青就知道,今天警察无法带走她了。
夏竹青大大方方将手中的证件递给警察,警察看完之后额角已经开始冒出了汗珠,并且将证件整理好之后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夏竹青。
“对不起,女士,刚才有所冒犯还请您原谅。等会我会向我的长官说明。”
警察的话刚落音,Akut Manut警官和方和谦谈笑风生地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夏竹青她们面前。
警察还未上前解释,那位警官就下发了命令,指着夏竹青丝毫不客气地说道:"Take her away, she killed someone."
夏竹青看了一眼警官腰间鼓起来的地方,心中知晓二人已经谈好了价钱。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想着接下来的警官会怎么收场?
而一旁的警察面露难色,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
警官见没人行动有些不悦,换成阿拉伯语大声吼道:“都聋了吗?!”
警察抬起头颤颤巍巍回答道:“We can’t.”
警官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下属的意思,他将下属喊到一旁问了几句话,最终也面露难色走到方和谦面前,不情不愿地说了句:"Paul,I owe you."
方和谦并不太明白,扶了扶眼镜意味深长地看向夏竹青,他还真是小看了她,本想用她刚来托里特什么都不懂去拿捏她,却没料到人家手里还有张牌。
如此被反将了一军,方和谦自然是不服气的,既然到了自己的地盘,就得按照自己的规则来。
他将视线收回,重新看向警官,朝着警官比了一个数字三的手势。他倒要看看是夏竹青手中的牌比较硬,还是他的钱更管用。
警官看到方和谦的手势后眼中明显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脸上露出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开心表情。
方和谦看到警官的表情后就知道在托里特这个地方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他却听到警官用略带悲伤的语气说道:“Sorry, Paul.”
方和谦没想到夏竹青手中的牌居然如此之硬,他咬牙切齿,最终又伸出一个指头来。他心想,无论夏竹青手中的王牌有多硬,这个数字总能替他将夏竹青解决了吧。
Akut Manut警官摇了摇头,伸手盖住方和谦的伸出来的几个手指,淡淡说道:“Don't make a fool of yourself. I have to go.”
警官说完后就往车的方向走,上车之前还朝着夏竹青看了一眼,似乎是在道歉。
夏竹青微微提起嘴角,回以一个微笑表示感谢,虽然她只是再托里特待一年,但日后少不了要和警察打交道,还是莫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警察走后,医院安静了下来,耳边的聒噪声终于停了下来,可一直瞪着夏竹青的方和谦却躁怒起来。他生气地“哼”了一声,摘下眼镜甩开手就走开了。
一旁的白凤鸣迫不及待朝着夏竹青竖起大拇指,语气里都是敬佩:“我还是第一次在托里特见到方院长用钱搞不定的事情呢!快给我说说,你那本护照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其实这是夏竹青的小心思,当她决定来非洲的时候,她就知道不会有那么顺利的,就像当初她刚去英国当交换生的时候,也是受尽了排挤和欺凌。她只是和莱尔提了一嘴,希望能在非洲安全活到回去,谁知莱尔居然那么厉害,直接给她弄了一个“免死金牌”一样的身份。
她微微一笑:“就是一个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想用钱和权利欺负我的人的身份。”
她答应过莱尔,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亮出这个身份的,若不是方和谦苦苦相逼,她也不会拿出来。所以对于白凤鸣的疑问,她并不打算详细解释清楚。
白凤鸣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有些担忧:“眼下警察是不会来找你了,可是和方院长确实是结下了梁子。”
夏竹青也知晓她和方和谦之间以后都很难和解了,可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还是要先活下来才能计划以后的事情。
而且眼下她最着急的事情便是要赶紧告诉咎时他母亲的死是有蹊跷的。
“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嘛,反正一年也很快啊。”夏竹青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看到了一辆车开了进来,她隔着车窗看到车上的人和咎时有八九分相似。
“我先走了啊。”夏竹青丢给白凤鸣一句话就往停车场追着去。
一阵小跑才刚好在咎时下车时候追上他。
“咎时,你妈妈......的死好像是有人故意的。”这句话虽然在夏竹青心里已经组织了很多次,可当她说出来之后还是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她面对咎时就像是面对小学老师的害怕,她生怕她哪个词用得不正确就让咎时永远都无法原谅她,她非常害怕自己和咎时之间永远成为无法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咎时于她而言不仅是救命恩人,也是她病人的家属,还有无法言语的悸动和期待。
咎时侧过身看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道:“你说的可是脖颈后面的那个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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