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印

　　陆星澜跪在冰冷的泥地里，指甲深深抠入混杂着血污的泥土，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前是母亲死不瞑目的脸，鼻尖萦绕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焦糊气味，耳中是一片死寂——那是比任何惨叫都更令人绝望的声音。

　　全死了。
　　张叔、李婶、总是缠着他讲山外故事的二狗子……还有娘。
　　昨天还鲜活的生命，此刻都变成了地上那些扭曲、干瘪、毫无生气的躯壳。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一遍遍冲刷着他几乎要碎裂的意识。他甚至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蜷缩着，发出野兽般压抑的、破碎的呜咽。是他……一定是因为他引来了那恐怖的东西……是他没用，没能保护好娘，没能保护好村子……

　　就在他被这灭顶的绝望吞噬时，四道凌厉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灵压，骤然降临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

　　光芒散去，显露出四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古拙、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青袍老者，他手持一柄拂尘，周身气息渊深似海，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之前追逐陆星澜的那三名青龙宗弟子——赵乾、柳灵韵和王浩。

　　三人的目光迅速扫过这片人间炼狱，脸上也难掩惊骇之色。但当他们的视线落到跪在地上、状若疯魔的陆星澜身上时，惊骇瞬间转化为了震惊与浓浓的怀疑。

　　“长老！就是他！”赵乾立刻上前一步，指着陆星澜，语气急促而肯定，“昨日被戾气附身，坠入断魂崖那小子！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还活着？”

　　柳灵韵也蹙紧秀眉，声音带着寒意：“全村皆灭，死状如此诡异，分明是被强大的邪祟或魔功吸干了精血魂魄！为何独独他一人幸存？而且……”她敏锐的目光落在陆星澜身上，“他身上的气息……似乎与昨日有些不同了。”

　　王浩更是直接喝道：“小子！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那戾气是不是你引来的？！”

　　陆星澜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质问，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污，在他年轻却已布满痛苦的脸上纵横交错。

　　那被称作长老的老者，道号青玄，他并未理会弟子的喧哗，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法器，上下打量着陆星澜。他首先确认了赵乾所说的宗门追踪标记（用于追踪戾气，间接标记了被附身的陆星澜）确实在此子身上，但更让他心惊的是——

　　在此子那悲痛欲绝、看似毫无防备的躯壳之下，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纯正无比、带着盎然生机与凛然锋锐之意的……乙木剑气！

　　这剑气之纯粹，远超他们青龙宗内门弟子所修，甚至与他自身苦修数百年的青龙真气隐隐同源，却又似乎更为古老、更为本质！

　　一个被戾气附身的山村少年，坠崖未死，不仅奇迹生还，身上还多了一丝如此纯正古老的剑气？而偏偏在他出现的当夜，整个村子被邪祟屠戮殆尽，唯有他一人幸存？

　　太多的巧合，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

　　青玄长老一步踏出，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陆星澜面前，强大的灵压如同实质，将陆星澜周身笼罩。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直透神魂的威严，仿佛一道惊雷，强行劈开了陆星澜沉浸在悲痛中的意识。

　　陆星澜浑身一僵，仿佛被冰冷的泉水浇头，混沌的意识被强行拉扯回现实。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空洞而绝望的眼睛。

　　青玄长老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要窥探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老夫青龙宗青玄。告知我，昨夜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在此中扮演何种角色？”

　　“你体内那道纯正剑气，从何而来？”
　　“为何全村罹难，唯独你一人存活？”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陆星澜血淋淋的心口上。

　　他看着眼前这位气息强大的仙门长老，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三名眼神冰冷、充满怀疑的“仙师”，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和无法辩解的绝望，猛地涌上心头。

　　他想嘶吼，想告诉他们那恐怖的戾气，想说出青龙剑和孟章神君的存在……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沙哑的、破碎的音节：

　　“我……我不知道……黑色的……气……来了……我……我想……用……剑……光……打它……”他语无伦次，双手胡乱地比划着，“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就这样了……”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配合着他此刻狼狈不堪、气息紊乱的状态，以及那无法解释的幸存和体内诡异的剑气，在青玄长老和三名弟子眼中，更像是漏洞百出的谎言。

　　赵乾冷哼一声：“长老，此子定然有问题！或许那戾气本就与他有关，甚至他已被魔物操控！我建议立刻将其拿下，带回宗门细细拷问！”

　　柳灵韵也低声道：“他身上的剑气……太过古怪，需彻查其来历。”

　　青玄长老目光闪烁，显然也倾向于弟子的判断。一个身怀巨大秘密、且与如此惨案密切相关的“幸存者”，绝不能放任不管。

　　他不再多问，袖袍一拂，一道青色的灵光如同绳索，瞬间将精神恍惚、毫无反抗之力的陆星澜捆得结结实实。

　　“带回宗门，押入戒律堂，严加看管！”青玄长老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两名弟子上前，将瘫软如泥的陆星澜架起。

　　陆星澜没有挣扎，他甚至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和意志。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冰冷的尸体，看了一眼这生他养他、如今已化为鬼蜮的村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

　　他被粗暴地架着，腾空而起，离那片浸透鲜血的废墟越来越远。

　　脚下的山村迅速缩小，最终化作群山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带着死亡印记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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