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号后

　　快打烊的咖啡厅里。

　　徐茉和陈时琟面对面坐着，氛围凝重。

　　眼神四处乱飘，脑子乱糟，觉着她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听到陈时琟提出不如和他结婚，她第一念头不是立马拒绝，而是思考了可行性。
　　等到了咖啡厅，她理智回归，却不知道找什么理由逃走。

　　徐茉捧着咖啡杯，拇指摩挲杯壁，掌心沁出薄汗。
　　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太足了，感觉有些热。

　　“你着急结婚吗？”她问。
　　陈时琟将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

　　不是徐茉戴有色眼镜看人，陈时琟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人肯定着急，催得必然紧。

　　“两年，如果不合适，我们可以离婚。”
　　陈时琟手自然地放在扶手上，像在谈论今日天气，自然极了。

　　徐茉肩膀放松下来，这句话像一记定心丸。

　　徐茉问：“条件？”
　　“结婚是男方占便宜，你可以和我提任何条件。”陈时琟将主动权交还回去。

　　徐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能提什么条件。

　　“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陈时琟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徐茉表情微沉。
　　男人刚才还说不提条件，现在又有条件了？

　　“月底领证。”

　　徐茉觉着月底也可以，拿出手机查看日历。
　　下周就是月底了。

　　徐茉看着陈时琟良久。
　　再犹豫、再拖着也找不到办法解决，不如先往前走吧。
　　正要开口应下。

　　陈时琟抬手看时间，打断：“你先想想，不用急着答应。不早了，送你。”
　　徐茉疑惑，她就要应下来了，他为什么会打断。

　　她跟着起身，同他一块儿出门。

　　沿路回小区，徐茉没有加快步子，陈时琟也没有停下来特地等她。
　　一前一后，相距不到两步。

　　她很喜欢这样，走在他身旁压力太大。
　　错开几步，放松许多。

　　“陈时琟，你不问我想结婚理由吗？”徐茉抬头看去，眸光落在男人挺拔的背影。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陈时琟了解徐茉的性子。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拿出来说的，如果再追问，跟要求学校里受资助的学生上台朗诵感恩信，迫使他们把贫穷昭告所有人有什么区别。
　　徐茉也有自己的自尊心，有不说的权利。

　　关于姐姐的事，徐茉确实不想说。

　　陈时琟停下脚步，转身向她，说：“结婚可以无关情爱，但不能意气用事。”

　　徐茉像被他看破心思。
　　也明白了他临时打断她的原因。

　　转开了话题。

　　“如果结婚，可能会有些麻烦。”徐茉想到姐姐知道后的表情，她便有些怵。

　　愁绪刚起。

　　前面的陈时琟发出轻笑。
　　“徐茉，我的麻烦可能会更多。”

　　陈时琟停下脚步，侧过半个身子，偏头看她：“多担待。”

　　徐茉看着陈时琟伸出的手。
　　犹豫片刻，抬手拍了一下。

　　这个动作他们以前没少做，成交的意思。

　　陈时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将她扯到身边。

　　徐茉身子微微僵硬，又不是不习惯，只是太过突然。

　　谁也没说话打断，他像以前一样，牵着她的手，送到单元楼下。
　　她进了电梯，他才转身离开。

　　家门外有人站着等，是顾晟的母亲。

　　“顾伯母您怎么来了？”徐茉急忙拿出钥匙开门，“我姐还没下班，您进屋坐会儿。”
　　顾母笑了笑：“麻烦你了。”

　　进到屋内。
　　徐茉给顾母倒了杯热水，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伯母，您用过晚餐了没有？”

　　“用了，孩子你不用忙，我就是来找你姐姐说会儿话。”顾母温和笑了笑。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徐茉坐下说话。

　　顾家是高知家庭，顾伯父和顾伯母都是大学教授，说话如沐春风，待人也和善。
　　徐茉是真的觉得顾家人很好，不仅顾晟真心爱重姐姐，就连顾家的长辈也很喜欢姐姐，所以她不忍心姐姐因为操心她错过一段好姻缘。

　　“明年毕业，有打算了吗？”顾母问，“有需要伯父伯母帮忙的，别客气。”
　　“我已经有打算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毕业论文。”徐茉哪敢麻烦对方，也不想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担心他们觉得姐姐的娘家人没有分寸感。

　　“茉莉你处对象了？”顾伯母问。

　　徐茉下意识要说没有，想到半小时前发生的事，就算被陈时琟打断，她也有了主意。
　　她需要找一些理由，搬离姐姐这儿。

　　她磕巴说：“有的，本科就谈了。”
　　“本科？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听你谈起。”顾母脸上的笑意深了深。
　　徐茉：“不确定能谈多久，一直没说，最近也稳定下来了，有进一步的打算，和大家说说也没事。”

　　这也是徐茉为什么会考虑陈时琟的提议。
　　突然相亲结婚，大家可能会怀疑她是不是被骗了，姐姐更不可能松口。
　　如果是处了五年的对象，会打消许多疑虑。

　　“好事啊，最近是打算见父母了么？”顾母非常开心，激动地抓住徐茉的手。
　　徐茉挂着干巴巴的笑：“快了。”

　　小姑妈说的没错。
　　顾家人虽然不说，但是他们多少介意姐姐因为操心她，迟迟不结婚。
　　如果她成家立业，姐姐也该专注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开锁声传来，徐木槿进门，气喘吁吁，身上的大衣领子外翻。
　　估计下车后都没整理好，急匆匆地赶回家。

　　“伯母，您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徐木槿将包放好，脱掉大衣。
　　期间不忘给徐茉一记眼神，赶她回卧室。

　　徐茉明了，应该要聊较为严肃的话题，她不方便在场。

　　回到卧室。
　　徐茉靠在门后，静静地听着外面的交谈。

　　“阿晟最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阿晟糊涂，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惹你生气，别放心上。”顾母拉住徐木槿的手，生怕倒霉儿子把这么好的姑娘气走了。

　　“没有，我们今天中午还一块儿吃饭。”徐木槿有些尴尬。
　　两人吵架都惊动双方家长了，今早小姑妈也来了电话。

　　关心几句后，顾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
　　“木槿，我能理解你。”
　　“你和阿晟也谈了七年了，你们年轻人喜欢恋爱不结婚，我也没有意见，但是爷爷奶奶也盼着你们成家。”
　　“伯母和伯父是真的很喜欢你，知道你是家里的长姐，一直在照顾茉莉。现在她也毕业了，听说还谈了对象，还有见家长的打算，你别太担忧，有需要我们帮忙的，都可以说出来。”
　　“周末阿晟的奶奶出院，你抽空去家里吃顿饭，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徐木槿也只能应好。

　　徐茉拖着身子倒入床铺，打算早点和姐姐说了，不想她进退两难。
　　已经约好明天和房东见面，打算先搬出去。

　　躺了会儿，她坐起来收拾东西。

　　她住学校时间比较长，周末偶尔过来住，东西也不多。
　　装完，半个行李箱还有空位。

　　顾伯母前脚刚走，徐木槿重重地敲响徐茉的门。

　　徐茉打开门，徐木槿劈头盖脸问：“你和他们说你谈了对象？还要见家长？徐茉你能耐啊，都操心上我的事了。”

　　徐茉站着不敢动，面对强势的姐姐，不敢出声。

　　“我都没说你是包袱，你别自以为地为我做什么。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徐木槿意识到自己太凶了，尽量克制。

　　徐茉将握成拳、微微发抖的手放到身后，说：“我……没有操心你的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会恋爱、会结婚，快毕业了，也谈了挺久的，想和他结婚很正常。”

　　徐木槿不相信徐茉的说辞：“扯谎也说点可信的，你哪来恋爱几年的男友？”

　　“姐，你就别管我了，我有自己的打算。”徐茉从没反驳过姐姐，面对最亲的亲人，这句宣告几乎抖着说完。

　　徐木槿瞥见卧室中央的行李箱和空衣柜，刚压下的怒火，窜上来。
　　她推了徐茉肩膀一下。
　　“能耐了是吧，我都说我能处理好，你非要自作主张搬出去？你想走，那就走啊。”

　　徐茉咬紧下唇，眼底猩红。
　　面对徐木槿的怒火，心里也有闷气，拉着行李箱就走了。

　　徐茉走到房门，徐木槿上前一把将她拽回。
　　“大半夜，你真要走？”

　　徐茉站不稳，胳膊撞倒门框，吃疼一下。
　　“姐，我能照顾好自己！”徐茉拉回手，“我知道你为我好，担心我、操心我，但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你为了照顾我失去自己的生活，错过你的幸福。你能不能……给我留一些空间，快要喘不过气了。”

　　徐木槿性子要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徐茉的话，只觉得用尽心思对她好，怎么会被这样对待。
　　她指着门口说：“行，你要空间，你要喘气，那走吧。”

　　徐茉眼眶湿润，拎起行李箱，转身离开。

　　“说了的，走了就别回来！”

　　门在背后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明知道都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但发生的一切在徐茉的心里砸出一个无法修补的洞。

　　-

　　徐茉拖着行李箱走过石板路，轮子摩擦弄出刺耳的噪音，怕颠坏里面的易碎物品，只能手提。
　　才到十字路口，手被冷风吹得通红。

　　这个点回学校赶不上了，徐茉身上没多少钱，也舍不得花钱去开房。
　　点开江归悦的微信，敲下一行字，迟迟不发出。

　　毕业季，大家都住在外面。
　　江归悦半年前就和男友同居了，不方便去打扰。

　　一条新消息的横幅弹出。
　　徐茉手早冻僵，没来得及点开，退到主页面查看。

　　csy：【我名下有一套房子，三房一厅，还有一间客卧，如果结婚你可以住进来。】
　　csy：【我家里人偶尔会过来，所以我还是建议住在一起。】

　　接着发来住址定位。
　　万宁小区所在街道附近遍布行政单位，应该是辞职前买的。

　　csy：【我要出差两天，密码是361120，你随时可以过来看房子。】

　　361120。
　　自从交往后，陈时琟的所有密码都换成了他们的生日。

　　应该是用习惯了，懒得再记其他密码，一直用着。

　　徐茉缓慢敲字，问他：【随时吗？】
　　今晚也可以？
　　想法过于大胆，但她也不知道去哪，天寒地冻的，总要找个地方避一避。

　　csy：【要去接你？】

　　陈时琟的回复令徐茉意外，又不算特别意外。
　　天才的洞察力非一般人能比，她问一句话，他便能猜出动机。
　　所以性子清冷的他因为超高洞察力和情商，会让许多人产生他很好相处的错觉。

　　徐茉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两排光秃秃的树。
　　她回复：【我在小区附近的十字路口。】
　　csy：【二十分钟后到。】

　　徐茉收起手机，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坐在银质凳子上，才反应过来，出门太急，忘了穿外套。

　　屋内有暖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
　　风一刮，她身子抖了抖。

　　徐茉也是无奈自己，她总有能力把情况搞得很狼狈。

　　陈时琟赶到时，看到徐茉蜷缩在角落。
　　她抱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一处看，一动不动。

　　陈时琟靠边停车，打下双闪，推开门，阔步走向徐茉。

　　脚步声打断出神的徐茉。
　　她回神，肩上搭来一件夹带木质冷香的温暖外套。
　　视线和急匆匆赶来的男人撞上。

　　“走吧。”陈时琟拿过行李箱。

　　没有多问令她难堪的问题。
　　只是像他说的，来带她走。

　　他此时的沉默给足她安全感。
　　谁都不想揭开伤疤让人围观评价。
　　徐茉也是，不问不说，就是最好的安定剂。

　　徐茉拉住外套，跟在他身后。
　　男人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她就踩在他的影子里。

　　此刻，回想起过去很多个瞬间。
　　她闯过不少祸，不用多说，一句话、一条短信，他就会来接她。

　　回到狭窄的车厢，充足的暖气让徐茉感觉获得重生。

　　陈时琟放好行李箱，坐上主驾驶，平稳地启动车辆。

　　一路无言。

　　徐茉侧头看车窗外昏暗的街景，轻声开口。
　　“陈时琟，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陈时琟：“和你姐闹不愉快了。”
　　肯定的语气。

　　“嗯，我们吵架了。”
　　徐茉很难过，在她心里，姐姐是最最重要的亲人，一点儿也不想和她争吵，但她不想一直这么压抑的生活，更不想再添麻烦了。
　　她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痕，害怕不能弥补。

　　陈时琟没接话，徐茉自顾自地说起来，憋在心里很难受。
　　也不需要他对她的倾诉有任何回应。

　　“我和姐姐都没错，我也不怪她。”
　　“我姐姐很厉害，大学考到京北的医科大学，还保了研，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一直补贴我们家。”
　　“姐姐有段时间过得很苦，是顾晟哥一直陪着她。”
　　“他们家人很好，我不想姐姐错过。”
　　徐茉叹气。
　　“我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我姐肯定会很难受。”

　　“徐茉。”陈时琟说，“你姐姐也会像你一样理解你，过两天再联系她，给彼此一些空间。”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这些安慰人的话，她也知道，但就是要一个人说给她听，那颗摇摇欲坠的心，才能安稳的落地。

　　徐茉低头看怀里的大衣，发现袖口有白色的毛，不像是人的。
　　没多想，拍掉，继续抱好。

　　车子进入小区，驶入地下停车场。
　　陈时琟倒车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把进库。

　　“到了。”
　　陈时琟解开安全带，先去后备箱拿行李。

　　徐茉下车，环顾一圈地下停车场。
　　如果她一个人走，一定会迷路。

　　从最近的单元电梯厅上楼。
　　这处装修崭新，像是近两年才正式交付入住。

　　陈时琟摁下‘向上’摁钮，用着不咸不淡的口吻交代注意事项。

　　“我们住1603。”
　　“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物业电话。”

　　徐茉站在陈时琟身后，东张西望，对周围感到好奇。
　　心中感叹，一身本事的陈时琟压根不会因为放弃一份前途无限的工作过得不好，依旧能风生水起。
　　只是他放弃工作……家里人同意？
　　这是他的私事，他都能做到对她的私生活不干涉不过问，她也不会过多好奇。

　　“在听吗？”
　　陈时琟突然停顿问。

　　徐茉小小地‘啊’一声，变得高度紧张。
　　说话她开小差，会不会惹他不开心。
　　“你……说什么？”

　　“还没说。”陈时琟预料到她会掉拍。
　　“你说，我记。”徐茉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陈时琟确实有事情交代她。
　　“家里养了宠物，明后天我不在，你记得添粮，一天一勺就好。”

　　原来没看错，陈时琟衣服袖子上的毛是动物的。

　　徐茉好奇，像他这样的性子，会养什么宠物？
　　脑子里浮现各种异宠。

　　陈时琟指纹解锁，推开门。
　　一只乳白色的矮脚曼基康蹲在门口迎接主人回家，竖着尾巴喵喵叫了两声。

　　这只猫……

　　猫猫看到陌生人警惕地站直身子。
　　几秒后，它走上来，围着徐茉转了两圈，贴上去蹭了蹭裤腿。

　　陈时琟凛凛地看着，冷嗤一声：“看来还是养不熟，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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