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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曾爱我
自打记忆开始,唐予蓝就知道她这一辈子,完了。
四岁那年,她因为打碎了家里的一个玻璃杯子,被扒光了衣服,露着屁股,就这么扔在了家门外的雪堆里。
母亲面目狰狞,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今天要是敢进家门,我就把你卖到山沟沟里,再也见不到我们。”
唐予蓝很爱母亲,便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在雪地里待着。如果碰见过路的人,她会跑到旁边的小巷子躲着他们,等他们走后,她再出来蹲在家门口,望着那扇不曾打开的铁门。
刚过新年,铁门上还贴着火红火红的对联,尽管母亲迟迟没有出来,但这是在过新年,是她一直盼望的事情。所以,她心里还是暖暖的。
天慢慢黑了,她的身体也慢慢凉了。
唐予蓝晕了过去,她在梦里,回想起她仅有的年岁里,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笑脸,也从未见过张开怀抱的父亲。
她在家中时,从来不敢大声说话,连倒杯水都需要蹑手蹑脚的,因为这样,他们才不会打她。
唐予蓝的身上,时常会有淤青,旁人问她时,她总会笑着说:“是我不小心摔的。”
最终,她还是被人看到了。
邻居用毛毯包裹住唐予蓝那僵硬的身体,送到回了家,母亲笑眼盈盈,和温柔地父亲,一起张开怀抱,接回了她。
唐予蓝天真的以为,母亲原谅了她,便很开心的笑了。
虽然,她很明白这只是暂时的。
......
后来,他们便常年在外打工,很多年不回来一次。
偶尔回来一次,唐予蓝的身上,便多了一处伤痕。
唐予蓝便借住在姑姑家,姑姑对她很好,她会将表姐的衣服翻出来,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第一次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唐予蓝很开心,那天,她早早的就去了学校,想让大家见一见,她也是很漂亮的小女生。
可事与愿违,放学校门口,唐予蓝的头发乱糟糟的,身后还有一群“跟屁虫”。
“唐予蓝,小乞丐,没人要,没人疼,一件破衣穿一年!唐予蓝,小乞丐,爹不要,娘不爱,浑身发臭惹人厌!唐予蓝,小乞丐......”
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裙子。
终于,熬过了最痛苦的时期,马上就要高考,她的学习成绩,班级数一数二,是一只脚就踏进重点大学的人。
其实,高中入学的第一天,唐予蓝就想好了,她想去南方,离这里远远的。
班主任常说:“你们都跟人家唐予蓝学习学习,这次期中,她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数学满分的,大家给她鼓掌庆祝一下!”
唐予蓝坐在位置上,耳边阵阵掌声,看着讲台上班主任骄傲的模样,望着周围同学们的笑脸,唐予蓝既兴奋又害怕。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班主任亲自帮她查的成绩,不负众望,她的成绩比去年重点高校的分数线,高了将近二十分。
这二十分,是她半夜悄悄逃出宿舍,跑到厕所,借着隔壁楼上的灯光,熬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夜,换来的结果。
唐予蓝很开心,不,应该说是很幸福。
梦寐以求的通知书,就在面前,她就静静地坐在桌前,笑着哭了一个下午。
正当她畅想着未来,母亲失业,父亲工伤,断了两根手指,回到了家中。
唐予蓝不敢吭声,因为她知道,母亲肯定不会同意她去上大学,也不会出昂贵的学费。
可是,纸总包不住火的。
母亲拿着她火红火红的录取通知书,撕碎了,扔进了火炉里,成了一把灰烬。
父亲站在对面,咬牙切齿:“你不知道你妈失业了,你爹我没了手指头,竟然还想自私地跑去上大学!”
“你也不看看,你值这些钱吗?你知不知道,大学四年,我们要花多少钱!”母亲拧着跪在地上的唐予蓝的耳朵,一脚踹在了她的背上。
“都别活了!我啊,明天就去跳井!”父亲一甩手,关上了房门。
“反正,没有这张纸,我照样能去。”唐予蓝眼神坚定。
母亲嘲笑了一声,扇了她一巴掌:“你还真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是不是!给我滚回房间去,清醒清醒!滚!”
唐予蓝回到房间,正准备收拾行李准备跑,就听见门外咔嚓一声,门被锁上了。
连着三天,她没有喝一口水,没有吃一顿饭,就静静的,躺在床上。
困了,就睡。
醒了,就睁着眼睛。
她肚子里空空的,又饿又渴。
尽管这样,唐予蓝还是不准备妥协。
......
“后来呢?”宋西夏眼神里含着心疼。
唐予蓝没有说话,而是掀起衣服来。
宋西夏连忙侧过头去,有些慌张:“姐姐,你干嘛?”
“这道伤疤,就是结果。”
宋西夏慢慢回过头去,看到唐予蓝的胸口下方,肋骨上,有三道长长的伤疤,触目惊心。
他抬起手,轻轻地触摸在凸起的伤疤上,心像被针扎了一般。
“姐姐,疼吗?”
“不疼。”
“我是问你,心,疼吗?”宋西夏视线往上移,望着唐予蓝那双微红的双眼。
“......”
疼吗?
唐予蓝的答案是,很痛。
当冰凉的铁片,刺进她温热的血肉里时,唐予蓝如同被巨石碾成了碎末,连最后一点的希望,都不复存在了。
父亲在一旁冷眼旁观,嘴里还念叨着:“要不,埋在屋后的菜地里,还供养菜。”
母亲在她身上,抽出刀子,又猛地捅进刚刚被划开的口子,顿时,鲜血汩汩。
唐予蓝挣扎着想去抢过刀来,却被父亲踩着手掌,死死地压着她。
慢慢的,没了力气,她觉得似乎有风,钻进了身体里。
不然,怎么会这么冷。
侥幸,她竟然又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在这其中,也包括......
她自己。
唐予蓝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她妥协了。
她不会再去上学了。
她跑到工厂里打工,没日没夜的加班,但她丝毫不觉得累。
因为身体上的折磨,可以减轻她的痛苦,麻木她的思想。
一个夏天,唐予蓝的体重,只剩下了八十六斤,一米七五的个子。
她再次被送到了医院里,被工厂连夜辞退,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
直到,变成了真的无家可归。
父母死了。
餐馆天然气爆炸,炸得他们面目全非,身体碎的碎,散的散。
出殡的时候,她没有看他们最后一眼。
虽然解脱了,但心里还是窒息到喘不上气来。
后来,保险赔了些钱,六十万,如数,全部进了姑姑的口袋里。
唐予蓝打死也不会相信,在金钱面前,是不会有亲情存在的。任何时候,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打那以后,姑姑再也没有露面,各自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彻底断了所有念想,逼着自己不说一句话。
整整一年,到了她辞职的时候,老板才知道,原来,她不是哑巴。
她开始流浪,走到哪里,便兼职一段时间,不交朋友,到了时间,头也不回的走。
等赚到了钱,便找个地方,等死。
意外的是,她遇到了宋西夏。
他就像一根狗尾巴,紧紧粘在她的身后,不知疲倦。
宋西夏偷偷摸摸的,移到唐予蓝身边。
“姐姐,你抱抱我吧。”
唐予蓝知道,宋西夏知道她的脾气,给她留着面子,变着花样的安慰她。
也知道,有些话,现在说不得。
她俯身过去,缩在宋西夏的怀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姐姐,你看外面,天亮了。”
“天亮了。”唐予蓝重复了一句,闭上了眼睛。
“姐姐。”
“......”
宋西夏见唐予蓝睡着了,便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姐姐,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唐予蓝低着头,莞尔一笑。
......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了人影。
她看了看周围,房子保存的很好,还算结实。
出了门,昨晚杂草丛生的院子,已经被宋西夏收拾的差不多了。
宋西夏正在东墙角里,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地拔着草。
“宋西夏!”唐予蓝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来,脸上脏成了小花猫:“姐姐。你醒了?桌子上有粥,还有卷饼,你先凑活凑活。”
“你吃了吗?”
“我吃了。”
唐予蓝吃完饭,就加入了宋西夏,杂草生的粗壮,很快宋西夏便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姐姐,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收拾屋里啊?不然今天晚上怎么睡。”宋西夏满头大汗。
“收拾完这些,我们就收拾屋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放在西边。”唐予蓝回头望着他。
“早上的时候,我围着这栋房子转了一圈,幸好侧边有个水池子,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等明天我们去买个水管,给他换上。然后再捡一些板子......”
唐予蓝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满脸微笑,畅想着怎么收拾房子。
怎么,突然感觉,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整整一个星期,俩人没日没夜的,终于将房子一楼住的地方,收拾了个大概。
窗户换上了玻璃,门口换上了捡来的木门,两人重新刷了漆。屋里只剩了两张桌子,分别是对方的床,中间扯了一张布帘,隔开了两张床。
唐予蓝还在市场,捡了一张没人要的小木桌,几张小凳子,刷上了她最爱的颜色,绿色。
虽然陈设简单,但也算是一个“家”。
两个人看着这些天的成果,美滋滋的,笑成了花。
因为这里,只属于他们,没有任何人会来赶他们走。
“姐姐,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像在过日子?”
唐予蓝摇了摇头。
“那我们这是在干嘛?”宋西夏嘟着个嘴。
“像在......”
“像什么?”
唐予蓝转身就走,走了很远,突然回过头来。
“像在养儿子。”唐予蓝开着玩笑。
“妈!”宋西夏很是爽快,张口就来。
“管谁叫妈呢。”
唐予蓝直勾勾地盯着宋西夏的嘴巴,小声嘀咕了一句,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堵住他的嘴。
他的嘴巴,好像......
软软的。
很好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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