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

　　躺在床上的古思淼，此时正忍着退烧药带来的困意，努力在想全轻舟。
　　脑海中复苏的回忆越来越多，他对此感到欣喜又遗憾。欣喜的是，恢复的内容全都与家庭有关，遗憾的是，也只与家庭有关。

　　古思淼回忆起自己为何不愿去医院，因为曾在那儿见到苗湘仪默默流泪。
　　那时，苗湘仪和古毅已经看了一个月的病，可古毅的情况毫无好转。那天，古思淼从外面跑回到医院里找他们时，他第一次见到母亲脸上如此悲伤的神情。

　　在古思淼眼中，母亲苗湘仪一直是个可爱活泼的小女孩，表情多变，乐观直率，极少以如此沉静和无声的方式发泄情绪，仿佛人一下子长大甚至变得苍老了。这让古思淼感到不知所措，他停住脚步，等待母亲哭过之后，再像往常一样走到她面前，随意地和她闲谈。

　　从那时起，古思淼的内心就开始抵触医院，因为他害怕再次见到母亲眼中那种泪光。自那之后，古毅也再未踏足医院，他和苗湘仪决定在家里进行治疗。

　　关于家人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却没有任何关于全轻舟的记忆。
　　古思淼开始怀疑全轻舟与他相识并不是今日方始，否则许多事情难以解释。但从全轻舟的种种表现来看，今天又好像是他第一次认识她……古思淼实在想不起来任何细节，便决定先不纠结。

　　“有时候，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反击也不迟。”
　　古思淼开始回味全轻舟说的话，他心里暗想：
　　“可是，坐等时机到来，并不是我的风格啊。”
　　古思淼继而想到什么，龇着牙肆意地笑。
　　“那就干脆自己制造时机吧！”

　　第二天上午，古思淼的同班同学们难以置信地目睹了眼前的一切。
　　古思淼疯了！
　　他坐在地上笑得十分诡异。
　　另一边，李达宇抱着手臂叫嚷着，而教室里不见林泽彬的身影。

　　原来，半小时前，古思淼刚进教室，就开始大喊大叫，口中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他显得很慌张的样子，一时跑到某个同学前寻求帮助，一时跑到教室门外呼救“快来人啊”，一时跑进教室，将眼前所见之物砸到地上统统摧毁。
　　同学们开始怀疑李达宇和林泽彬，疑惑他们是否在昨天私下对古思淼做了什么，居然将其逼至如此疯癫。

　　喊叫之后，古思淼突然在地上翻滚，最终滚到了林泽彬的面前。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古思淼对林泽彬说了些什么，然后指了指林泽彬的头和背。没想到，林泽彬突然惊恐地试图推开古思淼，李达宇也前来帮忙，但竟然被古思淼狠咬手臂，还死咬不放！
　　林泽彬逃离了教室，没有归来。李达宇艰难地挣脱后，还想揍古思淼一顿。可是，当他听到同学们窃窃私语“不知道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李达宇会不会被咬伤后传染啊”后，李达宇吓得抱住手臂躺在地上，浑身颤抖，差点要哭出声来。

　　老师们匆匆赶来，高声斥责，试图让同学们冷静下来。
　　他们先来到在地上傻笑的古思淼身边，唤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反应。老师们都注意到古思淼脸上和手臂上的淤伤，却不太清楚那是何时造成的，因此异常担忧，决定将其送往校医室。也有老师注意到李达宇的异常，但他的手臂上只有咬痕，没有伤口，老师只对他安抚几句。

　　在校医室检查期间，苗湘仪被通知来校。
　　她焦急地闯入，目睹着仍在傻笑的古思淼，一下子痛心疾首、满眼泪花：
　　“我的儿啊，你发生了什么事！呜呜呜呜……”
　　“古思淼妈妈，您先冷静一下。”
　　系主任闪烁其词地对苗湘仪叙述了今早的情况，掩盖了不可言传之事，试图减轻学校的责任，并最终建议她带古思淼前往医院检查。

　　“你别推卸责任，我孩子昨晚在家还好好的，今早来了学校就变成这样，不是在你们学校里出事的，还能在哪里？”
　　“您说的是，所以我们会跟副校长陪同您和古思淼，一起去医院……”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古思淼突然吵闹着，打断了系主任的话。
　　“好，好，好，我们回家哈。”
　　苗湘仪着急安抚古思淼，转身跟老师们说：
　　“明天我还会再过来的，希望到时候老师们给我一个交代。”
　　“一定，一定。”

　　回家路上，古思淼乐不可支。
　　“妈，你演技太夸张了，看太多狗血电视剧了吧。”
　　“你好意思说我？你发疯的程度比你爹夸张多了好吧，他可不会在地上打滚。”
　　苗湘仪语带嘲讽，嫌弃地拍了拍古思淼衣服上的尘土。
　　“那我不癫狂点，怎么能吓到人呢？不是你说的嘛，人疯起来，连疯子都怕。我就要吓班里几个疯子，看他们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说吧，疯完后，你打算怎么办？这学校你还待得下去吗？”
　　“嘿嘿，还是母亲大人慧眼。我撒泼完，脸也丢光了，那可不好再在这破学校待下去。虽然我无所谓啊，但就怕丢的是您的脸，所以为了你和爸考虑，我打算转校。”
　　“是不是想去朝阳中学？”
　　“妈！你会读心吗？我都还没说呢。”
　　古思淼轻轻挠脸，感到微妙尴尬。

　　“你昨晚吃饭的时候一直在问那所学校的事情，明明还发着烧，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但你那嘴巴就不肯停下来，我看你的算盘早就不知道啥时候打起来了。想去别的学校就直说，干嘛在学校里搞这出，你真以为学校老师们是傻子，看不出你在装疯？”

　　“妈，我这嘴不消停，还不是跟你学的。哎，别打我了，我身上还疼着呢。而且我也知道啊！可老师们理亏，我在学校被‘狗咬’，他们坐视不管，就是有责任。我要是不搞这出吓唬吓唬他们，突然转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怕‘狗’呢。妈~说不定你明天跟老师们说我要转校，他们还巴不得我赶紧走。”

　　“你还敢说被咬，你咬伤别人了知不知道，还好对方不追究。”
　　古思淼笑眯眯地不说了，回想刚发生的一切还觉得特别爽，毕竟他可不是那种被人欺负后就忍气吞声的性格。忍辱负重与他不搭，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才是他的风格。

　　“怎么突然想去那个学校？”
　　“咳，我想好好学习，考个好高中和大学，孝敬你俩。听人说在那所学校读初中的，大部分都上了重点高中，那我进去了，肯定能成。”
　　古思淼面不改色地撒谎，但当他说完后，又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个理由：他的确想要让父母对他放心些。
　　“你以为你想进就能进？”

　　听苗湘仪的描述，古思淼才意识到，朝阳中学的入学机制堪称严苛至极。何况如今，古思淼已是初三学子，鲜有人在这时转校，又鲜有学府会轻易录取，皆担忧会对即将来临的中考成绩学校排名造成影响。

　　“可我有同学就进去了。”
　　“那说明人家成绩一定很不错，校方才巴不得收。”
　　“那我也不差，只是之前没好好学习罢了。”
　　“行啊，那就去试试。”
　　苗湘仪突然不怀好意。
　　“不过，你要是没能考进去，就得吃我最近新研究出的菜式！”
　　“妈，你这爱跟人打赌的情趣，跟爸玩儿就行了，干嘛拉我入局，我要是没考进去，已经够惨了，还要被你捉弄。”

　　古思淼心里默想，他口味再重，也吃不来甜到齁的东西。古思淼不禁怀疑苗湘仪的味觉是否出了偏差，她不管做何种佳肴，总是过甜过腻。所以家中的主厨多由古毅担当，偶尔轮到古思淼出马。
　　“你爸在家忙着治病呢，哪有时间陪我玩呀，我可好久没打赌了，你身为我们的儿子，体谅一下怎么了？还是说，你没有信心赌赢啊？”
　　“笑话，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很好，那我改天就跟你学校说去，退学后你自个儿好好努力吧。学习的事情，我可帮不了你，也不会给你叫家教的，家里没钱了。”
　　苗湘仪的提醒在古思淼心头掠过，仿佛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弦，“噔”的一声让他想到全轻舟。
　　古思淼的脸上顿时涌起了那种充满谋算的满意笑容。

　　“你脑子不会真被人打坏了吧，怎么最近老在傻笑？”
　　苗湘仪假装担忧，实则一脸嫌弃地盯着他。
　　“谢谢母亲大人的成全~”
　　古思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苗湘仪也不问细节，只顾着调侃他。
　　“你这是掉进哪个蜜罐里了，笑得像只偷吃的老鼠。”
　　“啊，什么蜜？您新研究出的菜式吗？”

　　苗湘仪忍无可忍，拍了拍古思淼的头。
　　“跟你妈说话能不能专心点，不然我就不给你转校了。”
　　“哎呀，别，妈，我错了！孩儿不孝，不该不听母亲言。”
　　古思淼自知理亏，配合苗湘仪开始演戏。
　　“很好，快回家去，看看你爸做午饭了没。没有的话，你去做。”
　　“好嘞~”

　　母子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俏皮话，不知不觉就到家门口。
　　“等你转校成功了，跟我说说是哪家姑娘吧。”
　　进门前，苗湘仪冷不丁地对古思淼说了这么一句。古思淼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高兴地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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