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太甚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接吻。

　　高考在最热烈的夏天结束，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席清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像三年来她才第一次真正呼吸。

　　席清妙和封宁不在一个考场，最后一门考完，席清妙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封宁发信息。

　　她发现自己和封宁比起来实在不善言辞，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老套的话，“你考得怎么样”“终于放假了”“放假有计划去哪儿玩吗”。

　　封宁说她当然要大肆畅快地玩一个暑假啦。

　　看着这条消息，好像能看到封宁在她面前活泼说出这句话，席清妙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席清妙还记得，封宁那时的微信名叫“鹤顶红”，头像是一张插画，炫彩美丽的红发巫女。

　　封宁打了语音过来：“妙妙！”

　　席清妙应道：“怎么啦。”

　　封宁说：“过两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我妈朋友有个去冰岛的旅行团，过几天就出发！”

　　冰……岛？

　　席清妙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国，甚至没怎么出过峪洲市，她心中几乎生出胆怯，轻声说：“我没有护照。”

　　封宁“啊”了一声：“那有点麻烦，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办，还有签证……”

　　席清妙说：“算啦，我就不去了，你玩得开心。”

　　除了护照和签证，席清妙还没钱。

　　封宁犹豫了一下，说：“好吧，那我们过段时间见！”

　　之后，席清妙是在封宁的朋友圈看到了她快乐的假期。封宁喜欢发九宫格，每天都有新的东西，新的人，新的聚会。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姑姑小姨，叔叔舅舅……还有那么多同学和朋友，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有时在游乐园，有时在游轮，有时在娱乐圈盛会的后台……

　　她的生活那么热闹。

　　而席清妙的假期，最快乐的事也不过是喝两罐冰可乐，看一部听说了很久但一直没时间看的电视剧。

　　也是从朋友圈，席清妙看到封宁出发前往冰岛。

　　高中群里在聊高考分数估算和志愿，封宁在冰岛看雪和海。

　　同样，她的身边仍然簇拥着朋友，一些长辈，一些英俊和美丽的同辈。

　　席清妙咬着奶茶吸管，忽然失魂落魄，觉得封宁离她好远。

　　她有一个计划的。

　　席清妙计划等封宁回来之后，向封宁告白。

　　她知道，封宁喜欢粉色的玫瑰，喜欢柳记的甜品，喜欢看电影，喜欢收集盲盒，喜欢香水……

　　席清妙攒了一些钱，为这次告白做了准备。

　　封宁喜欢仪式感。

　　可是现在，随着等待的时间越久，席清妙越忐忑。

　　她跟封宁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席清妙想到在学校时，封宁对她的依赖和喜欢。
　　她忍不住想，只要互相喜欢，别的都不重要……吧。

　　……

　　封宁回来时，距离高考出成绩还有一个星期。

　　她一回来就联系了席清妙：“妙妙！好久没见，我都有点想你啦！”

　　她们约了常去的咖啡店。

　　封宁先到了，发消息催她。

　　席清妙在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捧着一束粉色的玫瑰花，走进咖啡店。

　　“封宁。”席清妙发现，自己紧张得嗓音都变僵硬了。

　　封宁抬头，脸上欣喜的笑容展露了一半，被眼前的情形弄得疑惑了。

　　封宁问：“这是谁送你的花呀？”

　　席清妙说：“不是别人送我的，是送给你的。”

　　“哦？”封宁挑眉，“谁啊？”

　　席清妙怔了两秒，才意识到话语中的歧义，她说：“我，我送给你。”

　　“天哪！”封宁站起来，一脸笑容地接过粉玫瑰，“这样为我接风洗尘也太隆重了吧！”

　　席清妙：“……”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点似乎选得不太好，但事已至此……

　　封宁低头，看到了粉色玫瑰里的卡片，她揭开一看。

　　席清妙注视着她的神情。

　　卡片是席清妙亲手写的，很简单的一句话：封宁，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封宁抬头，看向席清妙。

　　“封宁……”席清妙觉得自己有点儿发抖了，过度紧张，几乎因为缺氧而眩晕，她把手里拎的礼物袋递给封宁，“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封宁没接。
　　她把花也放下了。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哪怕不笑，封宁也很美。她是浓颜系长相，一颦一笑动人心魄，明媚漂亮得灼人，惊讶起来也生动得近乎惑人。

　　封宁说：“我不喜欢你。”

　　席清妙懵了。

　　紧张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冰冷，席清妙觉得眼前的一切清晰了，她终于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封宁没有笑了。

　　席清妙张了张嘴：“但是我……”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的落汤鸡，不知道有多狼狈，又想不通：“那你……”

　　席清妙自己都没察觉，她哽咽了一下，脸色苍白，眼中含了泪。

　　封宁有点儿怜悯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心知肚明，那只是纾解学习压力的寻欢作乐。抱歉，如果我知道你的性取向，我会换一个人。”

　　席清妙沉默了很久，终于压制住了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似乎理清楚了什么：“所以，你不喜欢女孩子。”

　　封宁说：“我是异性恋。”

　　席清妙抬眼看她：“你亲我。”

　　这下换封宁沉默了，片刻后，封宁说：“妙妙，你长得很好看，干净、帅气、像男孩子的那种好看。”

　　像男孩子。

　　席清妙低声说：“我不是男孩。”

　　封宁说：“我知道，所以我说，只是寻欢作乐。我跟你说过我姐姐的事吧？妙妙，其实我觉得我也继承了类似的基因，我是想谈恋爱的，想和男孩子亲亲抱抱牵手逛操场周末到处玩，我妈妈不允许，她找了班上的一个女生时刻监督我，而我当时看到了你，说实话……”

　　封宁笑了一下：“你比我们班的男生帅多了。我就想，也没有那么多的差别吧。而且，你不是也很开心，很享受吗？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都是很舒服、很快乐的……但是这和爱情无关，这只是一种毫无负担……的享乐。”

　　席清妙攥紧礼物袋的手不受控地发颤。

　　这一刻，她明白了，封宁是个混蛋。

　　席清妙转身就走。

　　她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全天下没有比自己更愚蠢的人了。

　　一出咖啡店，席清妙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拦了辆出租，想了很久，报了市中心一家商场的名字。

　　坐在出租车上，席清妙把微信里的封宁拉黑了，把所有和封宁有关的东西统统删除，备忘录里还有她想过很久反复修改过的告白计划，浏览器有她上百条关于礼物的搜索记录……

　　礼物袋里有席清妙这辈子买过的最贵的香水，还有一套新出的盲盒，本来应该送给封宁的，现在却只能跟她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颠簸。

　　席清妙望向车窗外，今天盛夏，阳光特别灿烂，天空湛蓝，树木青翠。

　　她的身体忽然蜷缩了起来，手掌抵在心口。

　　原来……心真的会痛。

　　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

　　那是重逢之前，席清妙最后一次见封宁。

　　她注销了原本的微信，换了手机号，把报考志愿里的北京学校都划掉，恰好家里租的房子也到了期，搬了家。

　　席清妙本来是决心要把封宁忘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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