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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陆凡认子的晚宴办得极其热闹。
林熙丛跨腿从单嘉的跑车下来，望向灯火中的豪宅庭院，仍有些不可置信。
他真的跟单嘉一起出席晚宴？
单嘉却压根不给他走神的空档，自来熟地挽住林熙丛胳膊，笑道，“哥你就算看在我穿这件白衬衫的份上，好歹也别抛下我啊！”
陆凡是个N代，这套陆氏宅院据说是百年前某财阀旧居，是栋青砖楼。陆凡接手后沿着青砖楼又开辟了个花园，从花园进前厅，过了回廊，才到主宅。
这套宅院如今拍价估计得几十亿。来往宾客都着正装，一路走来，衣香鬓影的，就单嘉特朴素地穿了件白衬衫！
林熙丛愈发觉得过意不去，窘迫地低声道：“单嘉你应该穿件西装的。”
单嘉笑。“哥你喜欢我穿这件。”
林熙丛再次被他的直球弄得讷讷，张口结舌的，脖子到脸颊都火辣辣。
单嘉喉结微滚，他简直爱死了林熙丛这模样。为了不当场出糗，他不得不错开眼，打了个哈哈。“哈，待会儿晚宴开始，哥我带你去后门转转。他家后门口通着一座私人园林，是在百年前旧址上修建的，门口那块残碑上题的据说是真迹。”
林熙丛讷讷点头，想甩开他胳膊，又挣不动，有点恼。“你又不是女人，挽我胳膊做什么？”
心里却道，这人果然是跟自己撞型号了。
单嘉嘴里叭叭叭，都是介绍这座园林与今晚来客，说到五星级酒店连锁的二公子亚瑟，便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亚瑟好女色。今晚上带的女伴估计是上个月才跟他曝出绯闻的当红女星。”
林熙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看八卦不逛网，除了社经类新闻，其余一概不知。
单嘉便笑。“哥你一会儿跟紧我，我给你介绍。”
来都来了。
林熙丛早就放弃挣扎，点了个头，心里头还有些不得劲。不止一个熟人说他社恐，建议他多参加社会活动。没人知道对于一个回避型人格来说，社交即死亡。
他拖着满心不乐意，跟着单嘉进了大厅。
冀北首富陆凡正被人团团围着，一身黑色正装，眼下挂着很明显的眼袋。
与财经杂志比，真人看着老了好多。
单嘉正准备带他上前介绍，一位投了苗苗生鲜的天使投资人却恰好看见他，主动打招呼。
林熙丛乐得他忙，立刻撤出胳膊，松了口气道，“我去拿杯水。”
说完跑得飞快，单嘉想制止都来不及。
一脱离单嘉视线，林熙丛就找了个角落，停下四处观察，见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后门口，想起单嘉介绍说连着一座私人园林，心下迟疑。不知道陆家人是否开放这个地方，他不小心误闯，倒是不礼貌。
与前厅比，宅院后门花园拱门处冷冷清清，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
拱门上题匾额，写的是“曲径通幽”四个字，隐约可窥见门后长廊连苑，松柏森森。
林熙丛一袭浅灰色条纹西装西裤，瘦骨伶仃的，站在风口久了觉得有些冷。正准备拐到碎石子路回去，就见一个兜黑色连帽衫、戴黑色挂耳口罩的青年大步流星走来，眼角余光都没给他，径直走到廊下风口，将口罩摘了，熟练地左手两指夹烟。
烟味顺风飘到林熙丛这，他咳嗽了几声，抬手掩鼻。
黑色连帽衫青年听见他咳嗽，回头看他，夹着烟的手指突然间僵住。
林熙丛也认出来了。
“你……”林熙丛不可置信道，“萧辞？！”
上次见面萧辞脸上有一道可怖刀疤，从右耳尖贯穿下颌，鼻翼被刀痕割得微歪。但眼前抽烟的黑色连帽衫青年面容俊秀，虽只露出大半张脸，眉目笼在连帽衫下，却依然好看到令人震惊。——这么短的时间，萧辞不可能变化这么大。
林熙丛有些不敢认。
黑色连帽衫青年沉默了会，沉声道，“萧辞是谁？”
又示意指间烟蒂，略有些歉意地补了句，“不好意思我以为这儿没人。”
刚林熙丛是从通向花园的后门口走过来的，与黑色连帽衫青年有三十度角，或许是真没看见他。
黑色连帽衫青年声音也不太像萧辞。
比萧辞沙哑很多。
林熙丛仍死死地盯着他，有些不敢认，又疑惑，鼓足了勇气涨红脸，道，“你、你长得很像……很像一个人。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么？”
黑色连帽衫青年夹着烟，沉默了会儿，呵了一声。“现在都流行这么搭讪了么？”
林熙丛纠结地恨不能对手指，小小声请求道，“就、就问问。”
黑色连帽衫青年重又把烟塞进嘴边，沉默地吸烟。
许久没再回应。
林熙丛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如果真是萧辞，他难道会认不出来么？
……也不对。
他确实认不准了。
他只见过十五岁的萧辞。
曾经竹马竹马，吃喝拉撒都结伴而行的两个人，一旦被时间洪流割裂，便变得彼此面目全非起来。
林熙丛满心难过地后退半步。烟味太浓，他又咳嗽了几声，低着头，有点儿难堪，小小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
黑色连帽衫青年没再说话，目送他失魂落魄地垂着头离开。
目光沉沉。
许久，他烟蒂烧到指尖，都没察觉。
*
林熙丛拖着脚步回到宴会厅。
陆凡已经站在台上致辞，大意是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见证义子沈辞接手陆氏集团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今后还望多多合作。
他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掌声雷动。
下意识地，他也拍掌。
“哥你到哪儿去了？”单嘉一眼就看到他，快步钻到他身边。
“沈辞？”林熙丛转头呆呆地问他，“什么辞？”
单嘉一愣，眼珠子转了转，不答反问：“哥你为什么这么问？是认得什么人和他重名么？”
看林熙丛那模样，别是跟那个阴魂不散的前男友重名了吧？
单嘉早在出手前将林熙丛打听到明明白白，林熙丛初中早恋的事情，他当然知道。不止这个，他还知道林熙丛后来感情史一片空白，再没谈过恋爱。男的女的，都没。
单嘉有点疑心，警惕道，“哥你不会怀疑陆家义子是那个谁吧？”
那个谁？
林熙丛呆呆地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陡然脸一白，抓住单嘉胳膊急切地问：“你刚见到沈辞面了吗？沈辞长什么样？”
“这里，”林熙丛着急地比划下颌与鼻梁处，问单嘉，“他这里有疤么？”
单嘉心落回一半，目光落在林熙丛抓住自己的手，试探道，“他刚戴着口罩，我没看清。”
“没看清。”林熙丛松开手，茫然地喃喃了一遍。
萧辞父亲姓沈，他是知道的。萧辞是父母离婚后跟母姓。萧辞父亲有个同性恋人，陆凡也有个同性恋人，……会不会这么巧？会不会陆凡的同性恋人就是萧辞父亲，而今晚宴会主角，就是萧辞？
林熙丛没见过萧辞父亲，但看过照片。
照片被萧辞母亲烧光了，就连两人合影，也都剪下一半然后烧成灰。
萧辞手里却有一张。
林熙丛不知道萧辞付出多少代价才留下的这张照片。他问，萧辞也不说，那张照片就夹在萧辞存钱的信封内。
照片上，萧辞父亲是个过分瘦削的沉静美男子。鼻梁很高，上唇是完美的M型，一双眼沉而黑。
萧辞长相有九成九沿袭自父亲。
林熙丛想到这，追问：“陆先生的爱人有没出席？”
单嘉微眯眼，他已经确定林熙丛是在找他的前男友，口中却热情如故。“他爱人，也就是沈先生，病了。刚视频出席，真人没来。”
“那他……”林熙丛再次顿住。
他想问沈先生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像萧辞。
想想却觉得无趣。
信息时代，如果找一个人像他找萧辞这么久，仍杳无音讯，唯一合理解释就是那人并不想见他。
林熙丛一时茫茫然，松开的手垂在浅灰色西装裤缝那，转头看向四周。
四周全是人。
林熙丛陡然心头发酸，为了掩饰失态，匆匆地笑了笑。“我刚水喝多了，去下洗手间。”
“哥我陪你去。”
单嘉反手抓住他胳膊，嘴角上扬，一双眼睛却仿若无机制的黑。
林熙丛鼻头微红，整个人窘迫的厉害。他试图挣脱，甩了甩胳膊，单嘉却扣紧了不放。
两人正争执间，从走廊过来个人。
人未至，声先闻。
“你放开他！”声音沉沉，沙哑中透着怒气。
单嘉与林熙丛同时回头，就见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色连帽衫青年。
“是你。”林熙丛讪讪。
先前两人聊的不算太愉快，林熙丛看到他就想起他那句，现在都流行这么搭讪了么？
脸有些红。
单嘉却一脸嘲讽。“我陪哥去洗手间，怎么，沈辞你也要一起去？”
沈辞？！
他就是沈辞。
林熙丛倏地抬眼看他。浓眉，浓密的长睫毛，眉目中依稀仍能看出十五岁萧辞的影子。
……但他没对他笑，看不出两粒梨涡。
林熙丛目光太过灼热，在场两个男人都察觉了。
单嘉用力抓紧林熙丛手臂。
“你抓疼他了。”
沈辞避开林熙丛似乎能灼伤人的目光。眉眼中戾气深藏，大力拽下单嘉的手，沉声低喝：“放开！”
三人对峙，一瞬间空气中劈里啪啦冒火星。
林熙丛后退半步，脖子到耳根红彤彤，声音也透着无助。“不，不是的，你们不要这样。”
说完自己都羞愧。
这话语，听着就像朵白莲花。
林熙丛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丢下一句：“我、我去卫生间。”
转身跑了。
剩下单嘉与沈辞面面相对，单嘉先冷哼了一声。“沈辞你什么意思？拿了点陆氏股份就狂的没人样了是吧？我追我的人，关你什么事？”
沈辞冷笑。“你追得上他？”
“追不追得上，是我的事情。”单嘉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怎么，你也看上他了？”
沈辞笑了声，唇边两粒梨涡倏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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