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巡守

　　我不知道你是何人，我只知道，你不该在这儿。

　　凌辰从梦里惊醒，酒店的灯一直开着，手机就在他耳边，他缓了缓神，拿过手机看了眼。

　　凌晨三点整。

　　他的脑中仍带着些梦醒之后的恍惚与混沌，在床上躺了许久，梦中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脑海中消散。凌辰这才想起来，他睡前一直在玩手机，后来就越来越困，眼皮打架，连手机也没关，就那么睡过去了。

　　他本来没想睡觉，只是想静一静，在酒店休息一会儿而已。

　　不对，这不对。凌辰猛然起身，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不是往常的漆黑，而是诡异地透着红，云间的月亮也隐隐泛着红光。

　　毫无征兆地，凌辰心中警铃大作，连东西都顾不得拿，只揣了房卡和手机就冲出去。外面街上阒然无声，一个人也没有，只剩几盏路灯幽幽亮着。凌辰捏了个决，提气而行，脚步仿若凌云，身形轻快，行动间比平常跑步不知快了多少倍。

　　他甚至都没有犹豫，直冲艺术学院而去，远远就看到三个人影打成一片。凌辰赶忙上前，定睛分辨出其中一人是周矜时，他一个人对战剩下两人，眼见已经落了下风，凌辰直接出手加入战斗，周矜时忙乱之中看到凌辰出现，瞬间有了底气，二对二的状态一下就打成了平手。
　　对面两人其中一个是个年轻男子，另一个穿着一身黑色，从头到脚都包起来，凌辰对上他的视线，当即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医学院他和周矜时遇到的那个男人。

　　然而，凌辰分明感觉到四个人里有一丝鬼气，说明，那个黑衣男子旁边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有邪祟上了他的身。打斗间极耗心神，那邪祟不能全心全意掩盖自己的鬼气，自然就露了马脚。

　　凌辰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更不知道怎么就和周矜时打起来了。现在这一人一鬼皆尽了全力，他和周矜时不得不凝神应对，根本无暇想着其他，只得先打完这局再说。

　　他见那人出手狠戾，一时双方缠斗不分高低，凌辰的招式也愈发迅猛，竟逼得那黑衣男子落了下风。而那邪祟本来还讲点武德，只是打斗，不动灵力。谁想它看见凌辰厉害，光凭武力打不过，就一下使了法术出来，这下二人哪还能应对，当即就被灵力震出老远。

　　这一举动惹怒了凌辰，他见不得不讲武德的人，邪祟也是。可是既然不能暴露自己有灵力，该找什么办法来整治它呢？

　　他到底没白活这几十年，知道邪祟们都有一弱点，就是腰间的一个穴位，这穴位名叫魂风，位于胯骨上三厘米的地方。只要用特殊的指法一点，邪祟就会渐渐麻痹，动弹不得，除非等上两日，或是有人给他解开。凌辰经常被邪祟打，这么一个小摔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他迅速爬起，直奔那邪祟而去。

　　他左手结印护体，右手三指成风，那邪祟刚使了灵力，见凌辰一个人爬起来，也不屑于再使，就以身法迎敌。只是不料，凌辰根本没有攻击他，而是使了一个假的通天斩，实则趁他注意力在上方的时候瞬间撤下，直直向他腰间点去。

　　那邪祟不曾想凌辰竟然知道他的软肋，一朝中计，斜斜歪倒下去。他本就附在一个人身上，戴着口罩，凌辰趁机一把摘下他的口罩，见是一年轻男子的面目，此时正嘴歪眼斜，仰倒在地上只有眼珠子能动。

　　那黑衣男子见状知道不妙，正待要跑，却被凌辰和周矜时二人死死制住。凌辰会些点穴手法，简单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暂时手脚无力，和那邪祟一起瘫坐在地上。凌辰二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一人一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凌辰就问周矜时：“咋回事？”

　　周矜时解释道：“你那天跟我说了煞尸的事，我不放心，准备今天晚上来学校看看。你不是下午出去了么，我九点多给你发微信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你也不回我，我就自己来了。结果撞见这男的穿着一身黑，鬼鬼祟祟的，最里面念叨着什么口诀。我一想，这人和咱们那天在医学院见到的那人挺像，就藏在一边准备看看他要干啥。结果被他发现了，二话不说就向我出手。”

　　凌辰就走上前，一把拽掉那人头脸上裹着的黑布，底下的那张脸生得很是英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而且看着有些眼熟，他总觉得自己最近见过这张脸。

　　仔细想了想，凌辰惊讶出声：“院长？”

　　“今天的事别往外说，我让你保研。”那人淡淡道。

　　凌辰是见不得不讲武德的，周矜时是见不得暗通款曲的，他一听这话就来气，形象也懒得顾，直接骂道：“你是他们院院长？你也配？你信不信我打一通电话，你的院长位置就没了？”

　　那人正是艺术学院的院长，名叫罗钟，在开学典礼时凌辰见过他上台讲话。罗钟听了他这话，倒也不生气，只是道：“你们不是专程来上大学的，你们是什么人？”

　　凌辰就道：“我们不是专程来上大学的，你就是专程来当领导的吗？”

　　“我当然是，我早在三年前就在这所学校里了。”罗钟说道，“我们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来这儿，是要查尸气的事情，对吗？”

　　凌辰心想，二十来岁当院长纯粹是放屁，除非家里有硬关系。他知道这人肯定和玄门有些关系，就说：“确实是为此事而来。那天在医学院偷袭我们的人也是你吧？”

　　罗钟就冷笑一声，说：“明明是你们半夜潜入，用蛮力破门，还怪别人打你？”

　　凌辰没有理他那套，只是问：“你和胡玥什么关系？”

　　“她是我亲妹妹，她随母姓，我随父姓。”罗钟顿了顿，道，“她生前胆小，魂魄去了冥界会被欺负，我想招她回来。”

　　凌辰就和周矜时对望一眼，他们本来在那天打斗时感觉这男子年轻，还以为他和死去的胡玥是情侣关系，没想到是亲人，而且只怕是唯一的亲人。听闻事发至今，胡玥的父母都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别的亲戚出现，去领她的尸体。

　　周矜时闻言语气缓和了些，说：“既然这样，引来尸气那人就是你的仇人。你知道我们是来查案的，还攻击我们？如果那天是因为我们冒然破门扰了你妹妹的清静，那今天呢？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那罗钟却是沉默，许久，才黯然道：“我害怕。自从她走了以后，我一直浑浑噩噩，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想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们那天溜去医学院，那地方那么多尸体，谁知道你们是查案还是干些别的什么。今天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查案，你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如果换成我在你身后，你也会生疑吧。”

　　凌辰冷笑了一声，“你每天浑浑噩噩，现在和我们对质倒是思路清晰。”

　　周矜时本来还生了点同情心，听凌辰这么一说，那点同情心当即烟消云散，他暗气自己好骗，道：“你会阵法，身手也好，说，你是玄门中哪家的人？”

　　罗钟却是不答反问：“你俩是谁家的？”

　　周矜时一时心软后就谨慎得很，只觉得这人说话虚虚实实，十分狡诈，就道：“是我们问你在先，你不回答，咱们就耗着，这邪祟一时半会帮不了你，你也打不过我们，不是吗？”

　　罗钟看了看周矜时，道：“刚才听你说话语气豪迈，说要撤了我院长的位子，你若不是周家，就是赵家。可你打斗时用的身法都不是两家的，看着像是灵云派。能把孩子只放在灵云派习武，却不当其弟子的，这种关系也只有赵家能做到吧。”

　　听他分析地头头是道，没想到不偏不倚地猜错了，周矜时都一阵无语，说：“无论我是谁家的，现在被绑的人是你。你与其猜来猜去，不如赶紧把该说的都说了。你如果不是引来尸气的人，又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难不成这尸气的事是你干的，你自己不小心害了你妹妹？”

　　罗钟一怔，然后情绪就激动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布这尸气大阵做什么？我把邪祟引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等等，你刚刚说，尸气大阵？”凌辰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你怎么知道，那尸气是个阵法？”

　　凌辰想起周如栩和他说的话，顿时心生狐疑。周如栩虽然姓周，可看她那意思，她应该并不是周家人，她也不说自己是哪个门派。赵家和周家都不知道是阵法，陈家和王家又不大爱管南方的事，更不会刻意打听，她又是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的？

　　一开始凌辰半信半疑，以为周如栩或许是为了某种原因故意误导他。可阵法的事他自己本身也有怀疑，只不过暂无证据，现在罗钟说漏了嘴，他反倒觉得有些可信了。只是，就怕这罗钟和那周如栩穿一条裤子，这可就不好了。

　　罗钟就道：“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那是个阵法？你的阵法修为应该远在我之上，那天在医学院，你只是伸了个手进去就知道里面有阵法，而那个阵法是我废了很大劲才布出来的。你说，学校周围没有墓地，以前这片地也不是什么积尸的地方，那尸气是哪来的？如果不是邪祟带来的，就是有人刻意引进来的。谁没事会引尸气进校，肯定是要布一个大局。”

　　原来罗钟并不知道这阵法具体是什么，只是推测而已，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装不知道。凌辰揣着各种想法，继续问：“你布了那么个阵给胡玥招魂，招到了吗？”

　　“没有，”罗钟的神情有些呆滞，“没招到。”

　　“你没把胡玥的魂招来，却招来不少邪祟。”凌辰指了指在地上躺着的人，道，“这只邪祟和上次医学院里的不是同一只，你做了什么能让他们为你所用？还有这个身子，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

　　罗钟则说：“这身子只是冷冻室里的一具尸体，今天刚送来的。我知道附身活人会有什么影响，不会教唆它们干这种事。它听我的，不过是想在那个阴阵里呆着而已，才来帮我。你既说起这个，那天那个邪祟还真和我不认识，它那天明显是在帮你，你倒是说说，你和它是什么关系？”

　　凌辰没料到是这样，微微凝眉。

　　罗钟就看着他继续道：“那天别说是邪祟了，我连个游魂都没招到。我们一打起来，那只邪祟就现身，然后把我按在地上不让我去追你们。你们一走，它就跑地没影了。你这人真是不简单呐，本来见你一身名牌，以为你是周家的，谁知你的身法心法都极为奇特，我判断不出，对阵法又这么熟悉，还有邪祟莫名其妙地帮你。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人？”

　　周矜时微微侧头，看了眼凌辰。

　　凌辰就说：“你这人颠倒黑白、迷人心窍的话还真是张口就来。你说你因为太过伤心而思维不清，思维不清都尚且如此能言善辩，谁能想到你正常的时候是何等精明，那怪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学里的领导。晚辈真是长见识了。”

　　罗钟呵呵了两声，“你除了我精明，还得出什么结论了？尸气与我无关，我招来的邪祟我也都会管好，你要是没什么问的了，还是麻烦把我放了，医学院那里得一直有人看着，不然谁能保证被招来的邪祟不会出什么事？”

　　这话就带了丝威胁了，凌辰并不吃这一套，说：“邪祟闹出什么事自然有该管的人去管，跟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两次对我们出手，阻止我们查案？”

　　“我都说了……”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凌辰道，“你说你三年前就来了，是提前埋伏进来，为布阵法准备吧？你有办法控制邪祟为你做事，所以你要招来更多邪祟，让它们全部听命于你，你想利用它们做什么？”

　　“我疯了！我为什么要用三年布一个阵法，只为了抓几只邪祟？有这三年时间，我每天抓一个都能抓出一支军队了！”罗钟怒而辩解道。

　　“那你就是要用邪祟同时献祭，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凌辰继续分析，“你想干什么，做什么法器？还是炼什么邪物？”

　　“我……”罗钟气得说不出话，破口骂道，“我要被你蠢死了！”

　　凌辰就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哪里说错了？那你给我指出来。”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罗钟讽刺道，“我不管你是哪个门派的，你们家祖先有你这样的后人，怕不会被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凌辰却无所谓他的讽刺，只是看了眼微亮的天色。一番打斗和争吵，天居然都要亮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在天亮有人出来之前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他和周矜时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他上前解了罗钟穴道，也顺带解了那邪祟的。罗钟的四肢这才开始慢慢恢复知觉，只不过依然有种无力感，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那邪祟伤了元气，控制不了那具身体，只能脱壳而出，一瞬间不知窜到了哪去，地上只留那具可怜的尸体，身上的血色在肉眼可见地褪去。

　　罗钟跺了跺脚，虽然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可被两个小辈制住，到底面上难堪，就没好气道：“我不会走，但你们也别再找我，尸气的事和我无关。你们要是聪明，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有，这事不简单，我奉劝你们，该收手就收手。小辈管不了的事，自有长辈来管，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凌辰一听“收手”两字，又不自觉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话，见罗钟转身离去，他一个冲动就想把他来回来，却被周矜时拦下，周矜时冲他摇了摇头。

　　凌辰也知道现在不是说事的时机，只好作罢。他仔细回想着昨天下午的那个男生，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印象，只记得他个子不高，塞给他一瓶饮料和传单后就不见了人影。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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