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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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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那贵妃喜欢的是柔弱又会哼唱些歌的瘦弱男子,我一个传统还守旧的人,注定是要流离的。我这魂魄,只求个逍遥自在罢了。
      没有人能够理解你,被你拯救的人们惧怕你,憎恶你。这就是人性。人会害怕看不透的人,就像人敬畏神。如果神被拉下神坛。你试试看会发生些什么?人是无法接受一个全然光明的人的,因为被照亮的同时,黑暗也被照见了,于是便又咒骂起来,那是本能。——题记
      无人光顾的戏台,台上只隐约亮着几站暗红色光芒的灯,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然而路过的人只知道是鬼影,却不知那是真实地存在着的人,大抵是那般恐怖的场景容易让人联想到鬼,便也将人也作为鬼一同算去了,也从来未想到那是困顿的灵魂,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都是要去下一站办事的,久而久之也没人管这样的都市传说了。黄符传到手里时,白正巧在外头听风。字字啼血,让人哀痛。于是白和魁连夜赶到了南山,这里是被遗忘在历史长河里的村落,早些年因为动荡的缘故,人几乎都跑去外头了,只剩下几个老人和继承家业的年轻人,继续住着,再过多少年,可能就荒废了。
      村落里的夜晚很渗人,过了十点就闭门不出了,而白和魁到达的时候正巧在夜晚十点,于是村里的人将她们看做是鬼怪,硬是不出去,后来找到一户废弃的房子,里头没有人,空空荡荡的,但床铺还能勉强休息,就在这里住下了。
      反正做完了事情就能回去,将就一晚上也无妨。这是个无眠之夜,魁将床铺上的灰尘尽数掸去,横躺着,翘着腿,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比起先前的风情万种,她现在更像个老赖。
      无眠的夜总得说些什么。尽管白是个不爱说话的。
      诶。白。你之前说你受过很大的苦难,我想了解你的过去。总是这样只做善事虽然自由,但总还是互相相处的人,难免抱着好奇心。不过白倒是分毫也不感兴趣,甚至说过“只要一起做事就行”了的话。
      强令他人开口是种胁迫。懂不懂。
      说的有理……你要实在不想开口就可以不说。魁对于此感触颇深。
      她的父母曾经死于被胁迫,从那以后她的恨意跟着这副肉身轮回了很久。我可以告诉你。白想了想,但是我和你才认识多久啊,从前的痛苦其实也早就消化了,以后再告诉你,你很好奇我跟蒋生的事情是不是?
      他呀。那家伙是个被女人辜负的可怜人,也是被家族胁迫的可怜人。地狱里有的人要比天上的经历要难过多了。他好不容易才解脱开来的。
      想起蒋生曾经递来的情书,白将笑意隐忍下来。他的性子比他人来得幼稚许多,要是冒犯了你不必介意。至于过节嘛……一点误会而已。他不擅长解读我,因此觉得我冒犯了。
      这样啊。
      我们不过是各司其职,平日里交集不多,但互相帮助是铁则,所以要是什么大仇,基本上没有。屋内没有烛火,全凭着有些诡谲的灯光照着,却也没有觉得恐怖。
      你自己呢。你总在问我,却也很少提及自己。
      从前啊……我轻信一个男人,他本来是说要带走我的,最后把我出卖了。人心总是这样难以捉摸的,是不是?
      你不如说是,人性总是难以捉摸。披的皮和心是不一样的,人的眼神或许也很心不等同。但是你的心,魁。你的心如果是良善的,那么一切终将会走向你。
      或者,你会在黑暗里永生。这是另外一种选择。想起蒋生对魁的赞许是“天生就适合在地狱”里的人,白不无赞同,因为魁的内心比谁都倔强和森严,只是很难看出来罢了。
      你是个严肃的人。魁。
      只是玩世不恭。为什么?
      我之前生活的世道就是这样。拥挤的巷子,满脑子只想着赌和征服欲的男人们,以及徘徊于酒和所谓棋局的高洁之士们,世界上很多东西难以拒绝,金钱也好……
      总而言之很麻烦了。
      于是彼此沉默了很久。大概是因为过往总是活着,所以甘甜对于自身而言反倒是难以企及的东西。
      快乐的生活对于不知感恩的人而言是容易麻木的,一个个蜜罐,一排货架。一箱箱货物。
      我们只是不说话,但是我们比谁都来得自由。白。
      看着那不带任何恶意的干净的眼瞳,魁的心有几分颤动。但很快那便被理性阻止。坐起身往门口走去。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一起吗。
      这里除了人和古树还有荒废的街景以外,其实没有其他的。白斟酌半晌,你把这个带走,村里女人多,那些有些钱的也都是女人,男人也是靠蛮力的主儿,我不用这杖也不会有危险的。
      不用。这是你的宝贝。魁利落地将门锁打开。我也就在这附近走走,不去远处。不会有危险的。
      戏台离所暂住的房屋不远,远远地在木制的台板上插着几个吊灯。颇有种凭栏哭泣的悲戚感,顺着那路径直往前,偶有冷风阵阵。
      的确不像是正常人会来的地方,村民能对此有所忌惮十分正常。眼角飘过的身影让背上起了些疙瘩,魁往那台上看去,戏子吊着嗓子开始唱歌,唱的是那青石山。于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台上的人唱戏,她就听着。嗓子那般润,却总觉得是呜呼哀哉。
      你看得见我?
      忽然停下来,戏子的身形那般板正,他转向了魁,有副好身手,从台上跳下来了。
      白不在身边。但是……魁想起了踹在兜里的符,就径直问。是你发的黄符,要我们来送魂的。你也应该早知道我会来。
      林秋生。我叫林秋生。
      你这好好的白天为什么不唱戏,非得晚上唱。
      虽然半夜看来十分吊诡,但林秋生生得一副好相貌,即便是上了浓妆,那脸型棱角分明,没有分毫的赘肉,眼神里的光从不散去,始终提着神呢。
      林秋生撩起了戏袍。跟了白已经很久,魁的感知也比起从前锐利了许多。林秋生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大概也只是凭借着那几分仅存的善意和执着。
      执着分两种。你是哪一种?
      林秋生抬眼看看魁。我不想回答你这个无聊的问题。我只想让你带走我。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只是怎样也没办法脱离出去。
      33年前。他站在台上唱戏,他在台下看。那本是一段金玉良缘,却惨遭唾弃,最后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那是要求绝对正确的时代,是精神和□□的双重酷刑。我从那里走过来以后,我的灵魂永远疲惫。因为现在同样是。他们一边要求我绝对纯洁,一边要求我又仿效撒娇,又要求我按照惯例风情万种……
      多年前的秦淮河边我遇到了他。他是做古董生意的,留洋归来以后赚了一笔,然后开了家古董店,偶尔会去听戏。因为人脉广,喜爱古董的人又多少都是上层人,所以时常在外边走。那个时候我在台上唱戏,他看向我,我便醉在他那双眼眸里了。
      然后呢。
      故事听多了难免听倦,因为故事是人编的,市面上的多数又是男女情爱。但有种故事却是听不倦的,是经历了苦难的打磨还未身死,那意志如钢铁般猛火烧不尽,如同星光点点散落在土地上了。
      那爱是至死不渝的大爱。有的人却不多。
      我们还是相爱了。但是我是珍宝。我是红玫瑰。是众位老板捧出来的。他很干净,干净得像是月亮,我通过窗去看他,我去看他的影子,将他的剪影一点一点收集在我的记忆里。
      王公子是个富贵人家,心智却像是孩子,始终哭闹着说千金能买万两银,为什么我的脾气那么大,不愿意陪伴他。后来我站在台上的时候讲,他们又说如果我绝对纯洁,那么我就应该去辩驳。于是那近一周的时间内我都在辩驳。
      那台下的人们拿着扇子,摇着,有的带着墨镜,手边是一盏未凉的茶。还是得喝新鲜的,他们说。
      你和陆先生是不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必定是啊。就算是纯洁的爱情,那么必然没有做其他的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允许吗?因为这爱情我从未见到过,又为什么会叫做爱情呢?
      又有疯狂的人,非得拎着林秋生讨个说法。那年轻的学生振振有词:我是有新思想的呀!你真敢说……你真……真敢说!我要和你坦诚以待。你说!硬碰硬,会不会有什么新鲜的结果出来!
      新鲜而纯洁的事物在人的面前时,第一反应会是糟践。
      这是人性。
      魁的心隐隐作痛。
      你说实话,人们就会给你更多的考验。林先生,你最大的错误,莫不过是相信人们能放你一马。
      曾经的书上记载的历史,可能早已经泛黄。但偏魁也是个爱看书的,街头巷尾的闲书也都给看了去了。
      陆童是个世家,本来和林秋生是不能比的。那个时候唱戏的哪家不是因为太穷直接把孩子送到戏班子里讨个饭吃的?林秋生也同样是,不过相较之下稍微富一些罢了。和陆童相遇以后,他有钱了,他也有。他他本身也就是不看钱的主,也早就看腻了浓妆艳抹。精气神是人最重要的三样东西,他他都有。
      只是……
      你相信神吗。陆童和林秋生没有花前月下,更多是彼此陪伴着,去走路,去看窗外的大雨。
      要是有神,我早就隐居了。何苦在这里唱戏。听戏的人本意不是听戏,有的是在找自己的影子,有的纯粹找个乐呵,有的就是和朋友来消遣,嗑个瓜子喝个茶的。只有你,正正经经听戏。你喜欢西皮流水,是不是?
      我都喜欢。但我更喜欢昆曲。柔。细。
      其实最主要的,是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完全不需要谄媚。世上的人总是喜欢挑毛病,要不就是非要让人觉得他显眼的。
      林秋生将手里的茶分给魁一些。常言道黄泉茶能让人忘忧。实则也不过是普通的茶罢了。
      你喝。我泡好了的热茶。
      魁喝了一口。茶很润。
      世界上没有神的。因为神超然物外,世界是物,何来神之说?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很快,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那些得不到我的人背后早就不知道说了多少闲言碎语了。
      得不到的,多少也要贬低得不值当,这样也好让自尊心挽回些许。因此我的风言风语比我本身做出来的事多将近十几倍。更夸张的,甚至有人传闻我和很多人有不然。而陆童不是个懦弱的,帮着我说话的。不过台上的人有时候把戏演真了,台下的人有时候却真的是在演。这样一来,入戏的人却分不清是谁了。
      那些台下的观众都是挂职的,要么就是靠着亲戚吃些饱饭,闲下来了就来这里听戏认识人的,谁正经来这里听戏?不过林秋生却也是来这里定期唱那么一出,常去的是一家大的戏园子,里头都是些唱戏好听的。那里头有个唱老生的,她却像是对林秋生有所在意。
      你和那陆童的关系可不寻常?
      被这么问的时候,本在描眉的林秋生手一抖。
      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不同。人的眼神虽然是可以藏的,但唱戏的人比那些人更会演,是能够察觉到的。
      那老生叫做刘月,祖上是卖草鞋的,后来开始闹了,破产了,本就是卖不出去的,后来该去卖羊肉了,就被送过来唱戏了,女孩子么,本身就不值当的。
      这年头人嘴臭,脾气又急。有几个臭钱就能随便说话了。你我应该都知道的。从前我脾气急,也跟着骂,后来呢,他们也知道我们愤怒,不过是刻意演的罢了。
      刘月叹息着,你这眉毛,我帮你修一下吧?
      她比起寻常女人来得直率许多,想来这里唱戏的多是男人。跟男人混久了,原先的造作倒是少了些许。
      你是喜欢男人的对不对。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只是就算在那个年代,也是电子眼泛滥的时代,从窗口到裂缝,从头脑中的声音和每个人的眼睛,那样的白色恐慌无孔不入,令人汗毛直属,随时有可能陷入危机。
      因此将烛火隐了去,将戏园子的大门给锁上了。才说了一声是。
      我可以相信你吗。
      后来才晓得刘月和另一对年轻的是一对,只不过两人都不对外头说。想要让一个人错还不容易,就算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这多廉价呀,只需要开个口说几句话,汇成河,就能把人给淹死。
      刘月的每一句话掷地有声,她的神色十分愤怒。却又因为恐惧压低了声线,明天开始我们每个人都得去山头会合然后读报告。你要是和陆童相遇记得离远一点。
      你们都在哪里相见啊。最后一笔完成了,还差几分钟就是他的戏。但王秋生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地,他的戏底子深厚得很,时间观念也很好。是从来不会迟了戏的。
      在城南那片麦田里。如果你记得那里,也可以带上陆童去。
      那里没有人吗?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然而刘月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过来。不,不是的,还是没离开这个可怕的大圈,但基本上……没有人会在意,那麦田有一大片……
      屋外头戏开了,锣鼓喧天的有些吵闹。我该上场了。
      刘月看着那背影说了声珍重,又坐下来给自己画眉。那天陆童也在,他始终是不捧场的那个,但是安静地听,后来他将折扇赠送给林秋生,这上头画的是水墨,你的品行,值得让我送你这扇子。
      石头铺成的小路上,倒映的波光闪动着,像是夜晚的鳞。此刻不用问彼此太多,只是这样走着就已经足够。这是将原本珍贵的时光消费,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珍贵。这里本来是层层叠叠的印记,任何人去任何地方,眨了几次眼都会有人数着,窒息得像是放入了真空之中,那每一双眼睛都收集着成千上万的数据,通过窗子的缝隙、门的缝隙、人和人之间的交谈和奇妙的心灵感应。彼此之间的怀疑和肤浅在酸性腐坏的土壤之中增生。而此刻,林秋生牵着陆童的手在这片麦田上奔跑着,尽头是连绵的远山,他们可以去到那里吗?但那里也是眼睛,如同饥饿的、许久没有见到彼此的狼群
      我和你现在就站在这里,或许将来这份感情会被埋葬。但就算分开了,也永不腐朽。你要记得我永远爱你。
      只是牵手。只是拥抱着。但即便是如此,已经拥有了另外一个美好的世界。
      那是仅仅存在于你我两人之中的世界。
      求知是中性词,也会引来很多错误。年轻的名词伴随着冲撞和麻木不仁,渴求新的,却又极力地对新的质疑。那是碾压和被碾压的奇妙又扭曲的人性。即便新的真理在思想的火花中生长,也敌不过在凶猛的潮流里被扼杀。
      当站上讲台时,林秋生不知所措,后来他想到,眼睛是无孔不入的,可能是被看见了,或者也是因为人们在黑暗的压迫中才更加擅长捕捉细节。
      请你讲一讲你和陆童之间是不是有不正当的关系?
      没有,我们很正当。
      没有吗?但是你现在的回答没有诚意,不符合规范。
      林秋生知道。他只能说是。但是他偏要说不是。
      到底是不是啊。人心如同洪水巨兽,非得将他的心扒开来看看。
      可是谁不知道他的心是红色的呢?只是因为他们想,所以他就得做。他林秋生不过只是他们眼下的玩物罢了。又或许在那个时候,他们哪里顾得上这些?
      我很疲惫。把陈旧的东西反复拿出来讲,他们以为那是进步——但实际上不是,沉默才最震耳欲聋。痛苦让人恨不能死去。本该是变革的时代,却早已经在酸臭的土壤里臭得一塌糊涂!
      林秋生发了狠,对着自己的脸抹了抹。血、汗和泪一同杂糅在脸上,原先工整好看的脸谱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你现在站在这里,听到的不过是分毫,你若是置身在那里,可能会比我更加怨恨。
      姑娘。你是个倔性子吧。
      林秋生忽而抬眼仔细地看着魁,那躯体和内心都还未腐烂,倘若能够让人始终如此完整,他所期盼的或许也就实现了——
      于此,此魂走到何处归于何处,倒也没有区别。
      先生。林先生。
      魁将林秋生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下辈子我还得唱戏。
      只是换个地方唱。
      但是换个地方唱或许也不会好些。懂戏的人始终就有那么多,不懂戏的人也只是来凑个热闹。这个定理从来都不会变。
      你我都是从泥沼里半死不活地爬出来的人。我懂你的痛苦。可是你对戏的爱,不应该分给那群人半点。他们有他们的宿命,不需要你去拯救和怜悯。
      是啊……
      林秋生垂眼轻叹。我是……
      那天那群学生堵在门口,始终要林秋生说个明白。你得说!
      是啊!要说个明白。
      人就得将人给看透!只有你公开、透明,完全将自己的思路跟我们说清楚了,这条路才会通向你的!
      这是何等的残虐和虐待呢?那样的朝气本该用在正道上,现在却充斥着戾气,这好奇心本该用在科研和教学,却用在了扒无关之人的心思,非得流着泪把洋葱给剥开,然后感叹什么也没有。
      你得说啊!
      我说什么!林秋生再也隐忍不住内心的愤怒,揪住一个学生的领口质问。
      我没有错。我只是很简单地要爱一个人,要唱一辈子的戏!你们为什么要迫害我!
      我做错了什么呢?
      后来林秋生从高楼跳下来了。死在了那个晚上。
      死了啊……太可惜了。学生们流下了眼泪。那表情是如此地真挚和动容,他们哭泣着,肩膀颤抖着,似乎从来没有责怪过林秋生。陆童木讷地站在人群当中,嗓子像是被毒药给毒哑了。沉痛的人是没办法说话的。
      都是这个世道!这个世道把一个会唱戏的、传承了艺术的人给逼死了!
      学生们又愤怒起来,他们的眼神当中是无名的怒火。
      后来林秋生明白,他们并不愤怒,只是找个理由愤怒而已。他们也不想听真话,他们活得太苦痛、太麻木不仁了,只是想要找个理由发泄而已。不管是谁,只要能供他们发泄就好了。
      那蓬勃的荷尔蒙!那无处可发泄的情感!
      竟然活生生地杀死了一个人!于是那样的痛苦始终折磨着林秋生,他好愤怒又好悲凉。大概他从前活在深院里头,从来没有关心过外头是怎样的吧。实际上……
      实际上,多年来,这世道始终如此。从未改变过,人性总是如此的。
      秋生啊。我活过多少岁数,走的路比你要多得多,你要知道,人犯了错只要认了,就还是能够被原谅的。但是你这要是死不认错呢,这大概就……很倒霉了,你要晓得呀。秋生,我这一辈子其实不求你什么的,但是做人要实诚。
      你就认错了吧。
      太爷爷对着林秋生跪下。
      刘月赶到人群中的时候,林秋生的身体早已经僵硬了,再也没了生命的痕迹,而他生前是给了刘月一封信的。
      刘小姐:
      可能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这个世界告别了。诚然我喜欢唱戏,我也愿意一辈子唱的。但是我后来觉得,大家大抵更喜欢生动的戏,那是将人活生生推到台上,逼着他啼血,即便是唱不出来了,硬还是要唱的。我唱过那么多的戏,只有这一出,我不会唱的。
      陆童不是个懦夫,他为了我坐牢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打了那些学生,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他……
      你可以帮我去多关照一下他么?陆先生始终是我心里头最喜欢的人,他是我的第二份理想和永远不可能熄灭的焰火。
      但是我没办法为他引路。我这盏灯要熄灭了。
      刘月的手颤抖着。她又何尝不知道那群学生的性子呢。本可以在学校里待着,或者再做些什么。
      但是……
      人闲桂花落,杜鹃啼血,处处非归处。
      本是良辰好景奈何天,怎料人已仙逝。
      秋生。欠你的。
      但是刘月,实际上,你没有欠我的。我在世界之外,会寻找到你,我们下一辈子,还能做挚友。
      或许是承受了过多的苦痛,现在的心早也已经凉了。
      你该去更好的地方看看的。这里已经落败了。脸颊有些冰凉,抬手一摸才知道,原来灵也是会掉眼泪的。
      魁的声线有些颤抖。林先生,让我为你送行吧。
      白在远处远远地看着,心想,这丫头多少也是长大了。这灵力还能给人家送魂了。
      这样也好,免得她总是牵肠挂肚。
      人可能不会经常错误,但是只要别人想让你错,总该会错。夏虫不可语冰,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先生,安可与其并肩?
      黄符燃尽,三更,魂离。
      魁头一次目送一个人直至完全离开。她忽然懂得了林秋生。他太善良了,但是在那个全都是豺狼虎豹的年代,善良的人只是案板上的肉随时等着被切割。他不知道啊。他从来不知道,蒙昧的善良是一把刀,随时挥向任何人。
      一壶浊酒,敬这黑白相间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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