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海

　　来城里之后，苏离也没怎么转过，就上次去买手机的时候大概看了看。

　　虽说她自小就对已经对父爱没了指望，看着别人家当爸的给自己孩子从城里带吃的穿的和玩具的时候，她总是强压下心中泛起的羡慕。

　　期望越多，失望越大，很久之前她就明白了。所以拼命读书，让自己变强大，让自己为自己变得可靠，不靠别人。

　　街道不宽，但两边都是些店铺，餐馆、饰品店、家具店、文具店、书店应有尽有，但最多的还是服装店。

　　此时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气温毕竟还有点高，正午的烈日总让人经受不住。而午后的风，使这人潮涌动。

　　苏离跟在周杳身后，跟得很紧，怕一不留神就跟不上了。但那晶莹的目光总忍不住与琳琅的繁华相接，最后留在了那家服装店里。

　　高高挂起的小白裙，通体纯白，唯有那大大的娃娃领上有一朵淡粉色小花。白色灯光打在上面，如雪的洁白。

　　苏离不禁陷入暇想，这还是第一次，她对一件衣服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她多么希望自己能穿上它。这样的话，是不是她也能像别人家的女孩子一样纯洁可人，善良温柔……

　　离那些腌臜的话语，远一些。

　　“要买东西？”一个低低的声音飘进耳朵，苏离一下子被扯回现实，看着乌压压的人群，以及再迈一步就将踩到的下水道井盖儿，闻着街道上充斥着的各种气味，她忽然感到很烦躁，心里一番枯槁。

　　“不买，走吧。”她也低低地答道。

　　周杳没说什么，继续在前面带路，路的尽头就是一家菜店。

　　“想吃什么就拿什么。”进了店，周杳径直从柜台旁边扯下一个透明塑料袋，递给苏离，动作很熟捻。

　　“就买点饺子皮和猪肉就好。”苏离接过，微微笑着说，笑得有点勉强。

　　“我去隔壁买点东西，一会儿就来。”

　　他出了店门，苏离看着那黑色的背影，还是不觉被惊艳到，他一直都是人群中很出挑的。黑色卫衣挂在身上，宽松慵懒，笔直修长的腿有如白桦。他走路姿态端正，风范儒雅。

　　苏离又感到羞耻。

　　回过神后，还是认真仔细地选了一块好肉，拿了四沓饺子皮，装好后直接给老板付了钱。

　　买完周杳还没回来，她就站在店旁边等。

　　人甚至比刚刚还多了，真的很多。

　　只不到两分钟，苏离看到周杳的身影，巧的是，此时街道上大多数人都在往周杳相反的方向走。

　　而周杳，俨然逆着人潮，朝着她走来，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

　　苏离莫名感动，虽然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钱付了？”他问。

　　“嗯，付过了。”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眼神不自觉地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温柔，缱绻。

　　“会骑自行车吗？”他突然问。

　　“啊？”话题转换得太快，苏离愣住，随后反应过来，“会骑，可会骑了。”语气还有点小骄傲似的。

　　他一笑，微不可察。

　　然后带着苏离在街边扫了两个自行车，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骑着车轻驰于街上。

　　街道旁有一条人工河，河边载着些垂柳，柳枝探进河面，散发着草叶清香。暮风吹拂在苏离的脸上，凉爽畅快，心情好了很多。

　　周杳骑得不快，苏离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十字路口红灯，两人停下。待30秒红灯过去，周杳正欲启动，突然一辆黑色小车轰然而过，快得让人难以作出反应，如果不是周杳及时停下，大概率要出意外的。

　　周杳什么也没说，苏离却十分紧张，因为，她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但因为太快，也不敢确定，但她就是有不好的预感。

　　“走吧。”许是怕她担心，他主动开口说话。

　　苏离就跟了上去。

　　不久，到了地方。这一次，苏离看清了这座别墅的名字，叫作“木栖园”。苏离一时间不太明白这意思，但直觉很好，她很喜欢。

　　还是一样的冷清，一进屋，放下书包，苏离就自觉地走到厨房，周杳跟了过去，问：“需要帮什么忙吗？”

　　苏离笑了笑，摇头说不用。这笑，很有一番味道，周杳看着苏离的脸，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像上次一样坐在沙发上拿着书看。

　　一个连方便面都不会煮的人，真能帮上忙吗？苏离想着，笑意还未散去。

　　她跟着沈丽霞做过很多次饺子，早都熟悉了流程，不过却是第一次单独做，心里稍稍有点激动，也格外小心地操作每一个步骤。洗菜都比平时多洗两遍，生怕哪里出了差错，但终归是有条不紊的。

　　他开了暖黄色的灯光，客厅一下亮了起来。从厨房看过去，他端坐在沙发上，认真，安详，苏离洗着手里的大白菜，看着他模糊但清秀的脸庞，心里真是暖暖的。

　　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不是吗？

　　嘴边不禁洋溢起笑意，温馨淹没了刚刚的萧索。

　　人之漫漫一生，应有何求？求名求利，真不如求此一瞬，这种安心而不受侵扰的感觉，毕竟难得。

　　苏离这样想着，但手中的动作从未停下。

　　周杳坐在沙发上，偶尔往厨房瞥一眼，身板小巧的她时而洗菜，时而切菜，时而弯腰从碗柜里拿出餐具……水龙头放水声、切菜声、油锅嗞啦声，还有她的脚步声，时不时从那个角落里的厨房里传出来。

　　传到他的耳边，他的心里。

　　他轻捻着手中的书页，良久未曾翻动。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

　　“当当当当～饺子煮好啦～”苏离轻快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在茶机上。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独立做的饺子，很有成就感，她为自己高兴。

　　“你的呢？”

　　“我的还在锅里还没盛，你先吃，我马上就来。”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步子很快，接近小跑。又因为穿着拖鞋，发出了一些“扑踏扑踏”声音，跟小麻雀煽动翅膀似的，轻快极了。

　　周杳看着她小巧玲珑的身影，弯了弯嘴角，随后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胖嘟嘟的饺子，仔细端详了一翻，笑意更浓了。

　　又一阵“扑踏扑踏”的声音传来。

　　“你看我今天还调了酸汤。”说完将一个小碗放在他的面前，“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定在周杳的脸上，周杳霎时感觉她的目光很烫。

　　“好……好吃。”

　　“你咋还结巴呢？是不是骗我的，撒谎呢？”苏离大笑，圆眼睛顿时变成一弯月亮，整齐的贝齿露出来，整个人显得清新可爱。

　　“骗你干什么？”他佯装自然地低头夹饺子，蘸了蘸酸汤，躲开了她的目光。

　　“好好，好吃就行。”她渐渐拢了笑意，开始动筷，也很自然地夹了饺子蘸酸汤，那仅此一碗的酸汤。

　　周杳见状怔了怔，看到正低头吃得投入的苏离，心恍了一下。

　　待二人吃完，苏离像上次一样，收拾了碗筷。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说：“剩下还有些没煮完的，我放到冰箱里了。”

　　他答：“好。”

　　“那……我回去了。”她声音突然变得低，因为她还记得那天早上潮湿的衣服和瘆人的凉风，以及他冰冷的表情。

　　“你可以在这儿睡。”他放下书看向她，淡淡地说。

　　“不了，今天还不是太晚，我能赶回去。”她站在原地，手又在来回磨自己的下衣摆，显然有点紧张。

　　气氛一度变得压抑。

　　“你可以吗？”像是经过认真的考虑，他严肃发问。

　　“我可以。”她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好。”说完，他打开手机，横着屏，像是要打游戏。

　　苏离看着他平静的模样，动脚向大门走。

　　奢望总是坏的，不管有多美好，不管实现的可能性有多大，苏离时刻提醒自己。

　　关门的那一刻，他没看她。

　　苏离把书包往上提了提，看到刚刚两人骑过来的自行车还在原地，就径直走过去，重新扫开。

　　坐上车，回头看了眼“木栖园”——安静，肃穆，萧索……

　　出了别墅区，苏离凭借着一点点模糊的记忆继续犹犹豫豫地骑着。她本来就路痴，虽然背诗的记忆力不错，但记路却是一塌糊涂，再加上刚刚骑过来的时候漫不经心，她根本就没记住路。

　　一双眼睛慌乱地瞅着路两边的门店，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却感觉越想越乱。

　　天早已暗了。

　　她想起可以打车，但又舍不得花钱。

　　把车停在路边，打开手机，打开数据开关，她想在手机上搜一下迷路了怎么办，百度里蹦出来一些导航APP的广告，她随便点进去下载了一个“高德地图”，下载好了后搜索一中，竟然找到了路。

　　她第一次用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可信不，但现在也只有一试了。手机上有好几条规划路线，苏离看到如果走路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便果断锁了自行车，打算走回去。

　　步行路线只要3.5公里，而骑行或者驾车都需要5公里，自然，步行的路线里有很多车去不了的地方。

　　苏离跟着导航，不一会儿，被绕进一个小巷子。是那种城中村，巷子两边都是居民楼，但很破旧，也黑黑的。

　　巷子里人影散乱，人声嘈杂。地上分布着一滩一滩的污水，也不知道是从哪排出来的，空气里的味道似乎有些难闻。

　　苏离打开手电筒，心里悸悸的，脚步很快。

　　刚走了三分之一，就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五六个壮汉完全把本就很窄的路占满。

　　好像是五个人把一个人围住，一个浑厚的声音忽高忽低，苏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感到语气不善。

　　犹豫间，好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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