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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是西陵的信仰体系中很重要的一环。
西陵的神灵还在的时候,祂会每一个村子中最虔诚的生灵会被点化为祭司。
祭司在西陵的地位超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蒙受神灵的赐福,经受神灵的点化,接受神灵赐予的知识;他们还能够少量的勾动属于西陵神灵的信仰之力,用于祈雨、为村人赐福和与西陵的神沟通。
西陵的神灵并不阻止祭司四处游历——甚至可以说,祂鼓励他们四处走动。在一位祭司告别他的故乡后,他并不会失去神恩;而在失去祭司的小村中,会再诞生一位祭司。同样的,祂也不会去规范一个村落里有几个祭司:只要至少有一个就好。
祭司是西陵神明的左右手,他们穿着和神灵一般无二的服装,在西陵散播神的恩惠。
逐燕不知道现在西陵还会不会诞生新的祭司,但她能确定的是,西陵的祭司还能借用神明的力量——就像她一样。
在不久前,白村的祭司拜访了她,再次确定了她树妖部落的祭司的身份。
这么说确实也没错,逐燕习惯穿和树妖祭祀的一样的衣服,勉强能算是树妖,在树妖部落“长大”——甚至经历了两次“长大”的过程——并且还能勾动西陵神灵的力量。
这怎么不能算是树妖部落的祭司呢?
在确定逐燕身份之后,白村的祭司还邀请她住到祭坛附近的空屋中,或者在那附近新建一座屋子,依旧和她的朋友住在一起、甚至为她的朋友也新盖一座屋也没关系。
逐燕婉拒了他的邀请,她还需要一些考虑的时间。
她明白这邀请意味着什么:祭司之间总是更为亲近,白村的祭司在代表他的村子,询问她愿不愿意留下。
但是逐燕仍然在犹豫。
两个月的停留,没有人产生联想,没有信仰之力被牵引到她的身上——那么,要回来吗?
回到这充斥着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土地上,甚至回到拥有和并非自己的那个神灵、那个树妖相处的回忆的生灵身旁?
也许是那个树妖温吞的性格不仅影响了神灵,还影响了她;也许是因为木本植物漫长的寿命,他记忆中的不少朋友还停留在这人间,对她有着期许和复杂的感官;也许是被叶裁烟影响……
总之,逐燕不像极光那样疯狂而混沌,不像南泽的神灵获得自己的神智之后那样的决绝,她翻看记忆中的人与事,斟酌着、彷徨着。
她对他们好奇又亲切,但又有莫名的担忧和恐惧。
林暮将逐燕的为难看在眼里,她试着提出建议:“遵循你内心的选择。”
“不,你能理解吗?我甚至不明白那是不是我的感受,那些是不是我的选择……”逐燕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给我留下了太多的东西,也影响了我太多,这给我带来了很多帮助,但有的时候也会让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林暮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恨他们吗?”
“这怎么可能?当然不会。”逐燕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林暮松了口气,她突然转而说起自己:“我其实也不恨极光。”
逐燕笑了起来,半是讶异半是好奇的反问道:“真的?”
“嗯,我知道祂其实清醒的时候不多,而且也不好过,很多事不能算在祂的头上——其实我可以算是最了解祂的人了。”林暮摊了摊手,话锋一转,“但不妨碍我还是讨厌祂。”
林暮苦大仇深的皱起了眉毛,语气里有她特有的那种阴阳怪气,她沉声说:“一看到祂我就想起不高兴的事……是,祂没错,但我也没错,真要比惨我两还不一定谁赢呢,怎么,我还要让着祂?我就讨厌祂怎么了?又不碍着谁。”
逐燕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然后掩饰性的咳了两声,示意林暮继续。
林暮悄悄松了口气,换回来正常的语气,继续说道:“但是极光对我的影响确实很大。无论我怎么看他,这个事实是我无法改变的。祂教授给我的知识被我用在各个地方;祂的……行为,对我的影响很大;祂对各个神灵、对这个世界的情绪也影响着我。我是在祂的影响下长大的。
“我很清楚的知道:被祂影响也是我的一部分,无法剥离的一部分。我的想法、我的判断、我的行为也都被祂影响着。或者说,不只祂,叶裁烟、碧新秋、林朝……甚至林家,都对我有很深的影响。
“他们塑造了我形状;他们改变着我;他们对我的看法也是我的一部分。但是我仍然是我,我也只会是我——而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聚合体之类的存在。
“我有我独立的想法,有我自己的特点和能力,有自己的缺点。
“我独一无二,我无可替代。
“或者说,不止我是如此,所有人都是如此,所有生灵都是如此。没有人是完全不受别人影响的,但也没有人是别人的替代品或者复制品。
“我们只不过是其中稍微特殊的两个。”
“……”
“逐燕?”
“好,我知道了。”逐燕点点头,站起来拍拍林暮的肩膀,开玩笑似的压着嗓子和林暮说,“嗯,我们林暮也长大了啊。”
林暮气恼地推了推她:“你这样讲话做什么!搞得好像你是我家长的……严格来说你才六岁吧!”
于是逐燕开始模仿她的语气,她板正了脸,很严肃的说:“少年老成也是我的一部分。”
“逐燕!”
林暮一下没绷住,锤了逐燕一拳,逐燕咳了两声,大笑起来。
两人玩闹一会,逐燕突然开口:“谢谢。”
“说这个做什么。”林暮觉得有些别扭,转过头去不看逐燕,“我们是朋友啊。”
“嗯。”
林暮是逐燕的朋友,西陵的神灵和那位树妖也可以算是逐燕的朋友——未曾谋面的、单方面相识的知心朋友。
今天是他们三个人的生日,树妖在这一天往往都很高兴——所以神灵在这一天也喜悦着、庆贺着这有两个生灵诞生的日子。
逐燕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一天,所以她放任自己沉浸在思索中。
但去看看西陵人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也不错。
在逐燕的记忆里,树神生日是整个西陵最大的庆典。
这一天,所有人也都会停下手中的工作,调制嫩绿色的颜料、收集落叶枯枝,用来装点祭坛。妖怪们也会聚集在祭坛附近,一同载歌载舞——有的妖怪村落真的会从白天一直唱到夜晚,嗯,是树妖的村落。
这一天也是祭司最忙碌、动用信仰之力最频繁的时候:他们要给兴奋过头灵力用尽的村人赐福、修饰神灵的塑像、亲自给神灵送上祝福……
在祂生日这一天,万物欣欣向荣。整个西陵都浸润在那种喜悦之中,在热烈的夏日里为他们所爱的神灵献上自己的祝福,表达自己对祂的喜爱之情。
而树妖的生日同样热闹:植物化形不易,每颗树妖都牢牢记得同伴们的生日,在这一天,他们会哼唱着古老的歌谣,为他们的朋友送上祝福。
在他变成祂之后,这个传统仍然持续着。
在这一天,神灵会闭着眼睛坐在那片他曾存在过的土地上,微笑着听他的朋友和祂的信徒给祂唱的歌、对祂说的话,并也为他送去自己的祝福。
而逐燕——这个背负了许多、未在他们的故乡停留就被叶裁烟带走的孩子——现在站在和祂记忆中人族村落为他庆生时的祭坛别无二致的地方,看着那装饰着绿叶新枝的底座、两侧正做着准备的鼓手、正念念有词的祭司和祭坛上那足有二人高的泥塑神像。
在这热烈的气氛里,看着大家喜悦的神色,她也高兴起来,两只手交叠,把法杖放在胸口,闭着眼睛轻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祝我们生日快乐。
“祝祂生日快乐!”叶子听到了她的呢喃,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笑得很纯粹,“祝祂每一天都快乐,也祝你们每一天都快乐!”
他朝逐燕一行人挥了挥手,跑开来了——应该是回到他的家人身边去了。
祭坛前的祭司伴随着鼓点和掌声跳起了舞,村人唱着祝福的歌,泥塑的神像微笑着注视着众人。
在它的目光注视之下,祭司引动了信仰之力,赐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稀薄的赐福很难说是否还有庇护的作用,但大家仍喜悦的欢呼着,拥簇着祭司,感谢着神灵的恩赐,。
他们庆祝着祂的生日,希望他依旧喜乐平安,也庆祝着这属于他们的节日,希望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
逐燕笑着,忽然转头对林暮说:“我想回去。”
这里太吵了,林暮没能听清,她有些疑惑:“嗯?”
“我要回去——回到我来的地方去,回到祂和他所眷恋的那个地方去。”逐燕说。
回到我那“素未谋面”的故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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