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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出阁
燕凌秋前脚踏入王府大门,后脚,宫里的客人就到了门口。
来访之人是奉慈殿的总管,沈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大太监段德福。
他一进门,就直直地追着到前厅,将正准备回房的燕凌秋生生拦下。
“宁亲王万福,皇太后听闻王爷最近几日身体不适,特命奴才前来问候,太后娘娘还赐了王爷一只百年山参,叮嘱奴才千万要亲自奉到王爷手里。”
段德福谄媚的笑让燕凌秋觉得恶心,但皇太后的赏赐不得不接,强忍下那泛在喉咙间,想吐的欲望,他将手中所持锦盒放在桌面,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呵护一件绝世珍宝。
“臣,拜谢皇太后赏。”
俯身跪地,举手过头,他接过皇太后的赏赐。
“呦,这盒子可真精致,装的一定是件稀罕物件,王爷仁厚,不介意赏奴才看一眼,开开眼界吧?”趁着燕凌秋接礼的空当,段德福出其不意地上演了一段蓄谋已久的剧情。
捏着兰花指的手,扶上盒盖,在燕凌秋起身阻止之前,迅速挑开......
那,是一幅折叠整齐的刺绣,绣图不大,刚好填满整个盒面。珠亮的白绢上,落着一株出水芙蓉,绿叶含露,粉荷盛放,出泥不染,娇艳欲滴。左下角处有一抹不大的红印,细看上去,是一朵绽开的梨花,只是,有些与众不同。
这朵梨花的花瓣是纯净的洁白,似是雪花,又似清泪,让人不禁怜惜不已;可花蕊却是触目的鲜红,似是红泪,又似啼血,让人不由悲从心生。
燕凌秋看得动容,缓缓收回扼在段德福脖上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锦盒盖好,抱于怀中,随手拾回被自己丢弃地上的御赐山参,不言不语,径自离去。
“咳咳......”捡回一条命的段德福,后怕地捂着颈上瘀红的掐痕,声音越加尖细,像是破音的胡琴一般难听,却仍是尽职尽责地,对着燕凌秋逐渐消失的背影,传达着主子交待的那些话。
“太后娘娘命奴才转告王爷,兹事体大,关乎皇家颜面,还请王爷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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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翔历,晖岳二十八年,暨茂长元年,七月二十二日清晨,萧丞相府。
萧紫陌面无表情地坐在铜镜前,任由喜娘们为她梳妆打扮。
乌黑油亮的长发被高高盘起,在头顶结成云髻,两支凤头钗寓意鸾凤合鸣,两支石榴钗寓意子孙满堂,两支双头牡丹钗寓意花开并蒂,两支腊梅钗寓意举案齐眉,两支舞蝶钗寓意婚姻美满,两支灵芝钗寓意万事如意。共十二支金质华胜分饰左右。
发髻正中,是一只镶宝嵌玉的有凤来仪金步摇,丰羽昂冠,灵瑞吉祥,屏展的尾际两端,两条金色流苏自脸旁流泻而下,垂向肩头,随动摇曳,妖娆多姿。
眉心的朱砂痣,已被勾勒成一朵艳红的三瓣桃花,与晶亮欲滴的娇艳朱唇相互呼应,凤目微挑,羽睫卷翘,耳边三对东珠耳坠昭示着皇后的尊贵身份。
只是,再浓重的脂粉,也无法将萧紫陌身上那脱俗的气质遮盖,此刻,她就像是妖媚与清雅的完美集合体,令周围所有的喜娘都为之啧啧称奇。
身上,是那象征母仪天下的喜服,赤色为底,绛紫绲边,亮红色的绸质衣料上以极细的金丝金线绣出吉祥图案,广袖两侧,刺得是团凤绣纹,而背后,却是一只展翅飞凤,丰润漂亮的金色尾羽一直沿着凤服拖尾,蔓延向下,竟长达六尺。
妆毕,她在锦绣的搀扶下,走出闺房,踏出院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她心痛难舍,蓦然回头,却只来得及见那葱郁的景色,随着院门的关闭,越来越窄,直至,完全消失。
蜿蜒曲折的小路两侧,守满了军士,将庭院的温柔全然抹杀。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贪恋地寻着,望着。
那棵树上的痕迹,是姐姐五岁时调皮用刀刻下的,水塘边的围栏是父亲怕她姐妹失足设下的,还有那花,那草,以后,怕是难以再见了。
自此,她将告别这个生养她的家,去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守着一个缥缈遥远的希望,独自走过五年。
路,终是走到尽头。
步入前厅,萧诺早已坐上主位,用他沧桑历尽的双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在众人簇拥下,由远及近,向他走来的小女儿。忽地,悲由心生,那大红的颜色,于他来讲,再不是嫁女的喜悦,而是几近于诀别的凄凉。
“女儿前来拜别爹爹,请爹爹恕女儿不孝,再不能承欢膝下,侍奉左右。”
萧紫陌走到父亲身前,垂首下跪。
阳光,自身后照来,让高耸的发髻,在她的脸上印出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
还可听得,她静缓的语调,一如以往为父亲请安的时候。
只是,萧诺却再也找寻不到,那满足欣慰的笑。
明亮的颜色,在眼前渐渐模糊成一团,已分不清哪处是物,哪处是人,唯一留存的就是那充斥视野,无可逃避的红。
红色,是鲜血的颜色,红色,是火焰的颜色,那刺目的鲜血与猛烈的火焰,正在层层包裹着他心爱的女儿,正在灼灼燃烧着他难舍的视线。
作为父亲,他该嘱咐女儿,孝顺公婆,相夫教子;作为臣子,他该教导女儿,辅佐君王,紧守礼仪。只是,原本想出的说辞,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刹那,全都化为乌有,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嗫嚅着嘴唇,怔怔地叹出两个字。
“走吧......”
萧紫陌再度叩首,起身离去。
一幕珠帘,别入发间,将绝世的容颜轻轻掩起。
今后,君臣之礼,会让深似大海的父女之情,从此关山隔绝,叔嫂之防,会把倾心相许的情人之爱,就地深深埋葬。
背井离家的人啊,当你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当你步上凤辇的那一霎,你可曾看到,四周民众那充满艳羡不啻的眼,那是世代祈望,世代烧香都盼不到的至高荣尚;你可曾看到,身后老父那写满悔恨不舍的脸,那是所有言辞,所有笔墨都道不尽的辛酸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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