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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湖边风好像比之前大了,我湿头湿面,不免觉得有些冷。
刚想活动活动暖暖身子,又忘了腿下还有碎片,稍微一挪又扎了不少进去。
我边读边走神,莫名想到了裴渊。
不知道裴渊在席上,是否也像我一样被人明里暗里的欺负。
怎么可能。
这念头转瞬而逝,我不由笑自己荒唐。
裴渊那个人,若有人蠢昏了头,敢对他使什么坏心思,必定会被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他从来是恣意的人。
活了这十几个年头,我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其实鲜少有人能像他这样放肆。
不过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知道他明面上的质子妃叫人围在亭子里像看猴一样,也不知会不会觉得我丢了他的脸。
风中传来丝竹之乐,我跪的腿脚发僵,不知怎的,又想起我方才跟在裴渊身旁入孙府。
分席之时,他看了一我眼,没说什么,忽然抬指漫不经心地扶正了我的发簪。
一瞬而离的手,像天上坠下的一滴雨,轻到我几乎感觉不到这样的触碰存在。
其实我与裴渊有过更过分的肌肤之亲,这短短一碰不过微不足道。
我却说不清为何皱了皱眉头,就那么停在原地,静静看着他在众人中入了宴。
孙府内林木葱郁,树荫缀阳,我手间还有他牵我时的温热。
少年清朗的背影凉艳绝伦,一支青簪寥寥添了几分疏凉清骨。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触碰。
细枝末节的,转瞬即逝的,却会让人在不经意时回想起来的触碰,像看似平静的沼,引诱着,轻语着,催人深陷。
只要踏错一步,就再也无法脱身。
读着读着,湖风也好似跟我作对一般愈发的凉,我也没了力气去瞧旁人的脸色,只是撑着眼皮看书上的字。
忽然耳边有人一声轻呼,“质子往这边来了!”
我愣了一愣,不由有些好奇裴渊到底会不会管我死活。
“他来又如何?”李夫人冷笑一声,话刚说了一半,忽然亭边坐着郡主,太子妃与李夫人三人的长椅不知怎的整个一翻,将她们三个一并齐齐翻进了湖里。
蜀京三月,虽天暖了不少,水却还是冰冰凉的。
周围瞬时间陷入混乱,众人大都忙着救人,我也好奇的放下了书,跪在原地往湖里看热闹。
看了没几眼,视线就被人挡住了。
头顶的声音像振翅孤飞的鸟,轻轻袅袅,“平日里那么大的骨气,如今就跪在这里任人罚?”
我抬眼看他,日头有些足,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好笑问他,“殿下这是心疼了?”
他没答我,只是道:“起来。”
我扯着他的衣角拽了拽,有气无力一笑,“殿下看看这满地的血,也该知道妾身疼得很吧。”
裴渊没动。
看来是不想抱我。
真是无情无义。
我识趣的收回手,刚要撑着地起身,就被他一把横抱起来。
动作瞧着没轻没重的,我大约是旁处疼得厉害,也没觉出被他扯疼了。
我藏好嘴边得逞的笑,顺势往他怀里一靠,“还以为殿下当真那么狠心。”
这边成了一团乱麻,宴上的人也都听得了动静,赶忙出来救人。
我倚在裴渊胸前,视线遥遥放在快步走来的人上,又靠的更稳了些。
旁人不知那三人为何落水,陆临定能猜出一二。
我今日若忍气吞声,倒也能躲过这一罚。任她们罚我,不过就是为了让陆临瞧瞧,裴渊现在对我是有在意的。我自进了质子府便没什么动静,现下让他看看进程,大约对我娘也能好些。
不过我未算到裴渊这样放肆,直接将太子妃也一并扔进了湖里,还不知陆临会不会怪到我身上。
眼前的人脸越发模糊,我没了力气盘算,索性脸色苍白的缩在裴渊怀里不出声。
他抱着我逆着人群往前走,冷不丁道:“林青阮,这阵子不说话的滋味不好受吧。”
血还在顺着腿往下淌,我说话也愈发半死不活,“妾身说了,殿下若是思念妾身的唠叨,只说一句自己输了,妾身便不计前嫌,何必如此旁敲侧击问个不停。”
“嗯。”
一句话刚说完,还未待我顺过气来,裴渊忽然想也不想地应了。
“本王输了。”
我费力撑着直起身子,错觉自己听错了,“殿下说什么?”
裴渊挑眉看我,“林青阮,你说只说一句便好,如今怎倒赖账。”
我靠回他宽阔的胸前,看着日头迷迷糊糊,“今儿这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了,殿下竟也肯服个软了。”
眼前昏暗越发凶猛地侵袭过来,似乎有人拨了拨我脸侧的湿发,“你这张嘴生来便闭不上么?”
我目光不受控制的渲染上一层又一层的黑点,却也不想落了风头,便断断续续同他顶嘴,“明明...是殿下认输要妾身再...开口说话,这才多久,便开始嫌烦了...”
声音越来越小,我只觉身子一上一下,额际却越发沉了,耳边似乎有人回应,又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浑身冷得要命,膝盖上又像是被邪火烧的滚烫,我一下像飘在云上,一下又像在被压在石下。
恍恍惚惚间有人在唤我名字。
好像是七娘,好像是林青阮。
我听不清究竟是哪个,皱着眉想要听清楚些时,不知什么时候便彻底失了意识。
···
大约也是这阵子总待在府里躲懒,身子也跟着懈怠下来。
从前这样的伤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现下却娇滴滴的病倒了。
再醒来时,窗纸透过来的天色有些昏,瞧不出是什么时辰。
春末的雨绵绵不绝的敲打着窗框,明纸透进丝丝缕缕往屋中挤的风,撩拨着案桌上的半支烛震荡不休,火光忽明忽灭,像莲下时起时消的涟漪。
案桌前坐着一个人。
他坐姿算不得十分端正,不知从哪透出一股子凉,正借着光垂眸看书。
微雨黄昏,暖灯少年,尼姑怕也该破戒了。
我窝在枕边欣赏了一会儿,笃定裴渊必是存心勾引我。
思及至此,我自信出击,“殿下看什么书,看妾身不好吗?”
失算了。
三天没喝水,一开口又哑又走调,还不如乌鸦叫的好听。
裴渊被我这动静扰的轻轻皱了皱眉,抬头看来,“那天她们喂你喝哑药了?”
我悻悻摸过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清清嗓子,“妾身嗓子还好着,殿下不必担心。”
裴渊不咸不淡应了一声,目光又挪回了书上,没了下文。
?
我有些不满他的反应,将茶杯重重往旁边一撂。
裴渊不为所动的掀了个页,轻飘飘道:“林青阮,外面在下雨,不要逼本王在这时候把你扔出去。”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我瞪大双眼,“现下是殿下在妾身房中赖着不走,又有什么资格说要将妾身扔出去。”
裴渊挑挑眉,“牌匾上题字是书房,本王来这看书,天经地义。你先前一声不响将书房占了做寝屋,本王并未同你计较,现下你不但倒打一耙,还要反过头来说本王的不是,难不成是发热烧昏了你的头?”
我被他堵的哑口无言,却又不想失了面子,“那妾身不住书房了,殿下给妾身寻个旁的住处,省的碍了殿下读书。”
裴渊长指慢悠悠在书桌上敲了敲,“好啊。”
我竖起耳朵往下听。
“西厢有间空出来的奴房,本王瞧着你去住再好不过。”
旁人或许是在玩笑,但裴渊这个人,说的出也做的出。
我虽死皮赖脸了些,却还是懂得见好就收的。
我缩回被子里,“妾身觉得在这住着不错。”
雨声淅淅沥沥,裴渊就坐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
膝上隐隐作痛,我左右看不进去书,便索性挪到窗边,探身支开了窗。
顾忌着伤口,我姿势有些别扭,撑了好几次窗拦也没撑起来,稍稍一挪又将伤口蹭裂了些,正呲牙咧嘴时,一旁一只手已将我手里的窗拦抢了去。
少年的手白皙清润,隐约透出青色的血管。
裴渊睨我一眼,随手撑稳了窗。
我顶着尴尬的姿势定了半晌,见他又悠哉悠哉坐了回去,留我一人在原地丢脸。
我深吸一口气,对天默念我不气,又咬牙挪回被褥间的小窝。
三月间,阴了天还是冷的,房内点了一盆银骨炭。
炭火发出细细的噼啪声,合着雨声,我缩在床边一角靠着墙,浑身松懈下来。
烛光微微一恍,案桌前的人影随即一动。
说了不让我打搅的人,倒先开了口,“林青阮,你喜欢看雨?”
我盯着外面飘渺的雨雾,无趣一笑,“这后蜀除了晴天雨天,也再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想起什么,好奇问他,“听闻北凉有雪,殿下可见过?”
我只听人说过北地冬日会下雪,可后蜀举国临南,再冷时也只有寒雨。
“见过。”
他这人说什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我并不扫兴,“妾身听人说,冬日下雪时大地茫茫,满眼尽是雪色无边,所有脏污都会被盖住,这样的场景,必定比旁人口中描述的还要再漂亮上千百倍。”
墙边的影子动了动,裴渊启唇,说话时似乎在看着什么地方,“你若想看,日后自能见到。”
“不过,”他顿了顿,“雪景也没那么好看。”
他的话声淡淡,同平常并没有什么分别,却又似乎带了些不知名的情绪。
我似有所感的回眸,恰好瞥见他垂下眸,长睫像微风攒动的树影,轻轻落在眼下一动。
细雨柔风,檐瓦坠帘。
银骨炭裂了缝,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没压过我肚子叫声的风头。
裴渊:“......”
我:“......”
“我饿了。”
裴渊起身,“知道了。”
我扯住他衣角,挤出几滴眼泪,“妾身尚在病中,有一愿,不知殿下愿不愿成全。”
裴渊抽回衣角,凉凉道:“林青阮,少得寸进尺。”
我眼泪挤到一半,皱眉收戏,“殿下还未听过,又怎知妾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渊轻蔑一笑,“本王看你装柔扮弱,暗地里是想报你当厨娘的仇。”
我摸摸鼻子,没了话讲。
也不知裴渊从小到大是不是吃人脑进补的,怎么这样聪明,我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他只瞧一眼便能参透。
眼见着他要走,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妾身不管!反正饭若不是殿下做的,妾身就不吃了!”
裴渊索性倚门,好整以暇地瞧着我这无理取闹的模样,“不吃就不吃,同本王何干。”
硬的不行,也只能使回软的,我掐着嗓子咳了几声,“殿下,咳咳,殿下瞧瞧妾身这身子,若是再几日不吃饭下去,咳咳,殿下能忍心吗?”
裴渊挑眉,“林青阮,嘴长在你身上,你若是快饿死了,自然就知道该吃了。”
话本子上都是骗人的。
什么男子吃硬不吃软,我若有了门路,必要亲自去将这写书的人狠狠宰了泄气。
这也不行那些不行,我索性两眼一闭,瘫回被褥里。
“随便吧。”
裴渊声音倒似有些遗憾,“不演了?”
我有气无力道:“谁做的都好,我要饭。”
试也试过了,裴渊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民以食为天,总不能真饿死了事。
裴渊出门后,我索性闭眼打起瞌睡。
高热刚退,我身子的确也并不爽利。
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人伸手在我额上探了探。
我下意识捉上去,将那人的手牵住垫在脸下,“殿下,妾身已退烧了。”
指尖的温度略凉了些,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我陡然回过神来。
我睁开眼,对上陆临一双清冽的长眸。
来不及惊诧,我松开他的手,直接下地一跪,“奴婢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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