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长，无冕之王

　　经年的灰尘在空中纠缠交错，缓缓落下，那只墙壁正中的蝴蝶却美丽如初。巨大的蓝色翅膀上反射着微光，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振翅起飞。

　　郁辞定定看着那只蝴蝶，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一步步走上前去，抬起手，想要触碰它的翅膀。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标本的前一瞬，身后极近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女孩的哭声。

　　细细的抽泣声像是贴着耳根传来，郁辞猛地回过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抽泣声持续不断，就在他的旁边，但他可以确定，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人。

　　所以……是谁在哭？

　　郁辞再次转头，一步之外的大蓝闪蝶依旧绚丽夺目，翅膀上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迷幻光泽，吸引着人想要靠近。

　　就在这时，郁辞恍然注意到，自己的san值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2点。
　　某种强烈的危险感倏地击中了他，他如梦初醒般迅速收回手，脚下的地面却在此刻剧烈晃动起来！

　　不止是地面，墙壁、门窗、天花板……整个房间都开始疯狂摇晃，郁辞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下一秒，头顶的吊灯链子毫无预兆地断开，直直朝着他的脑袋砸下——

　　这一切几乎只发生在瞬间，千钧一发之际，郁辞顺着地面晃动的方向就地一滚，吊灯擦过他的衣摆，砸落在地！

　　哐啷！

　　灯管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在郁辞身上割出好几道口子。少量玻璃碎片嵌入伤口，他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就听到寇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郁辞你干了什么！这房子怎么突然开始发疯！”

　　郁辞没有回答。

　　他抬头向门口看去，进来时的那道门已经扭曲变形，他现在必须立刻爬起来出去，否则很快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地面晃动的幅度十分剧烈，他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站稳。门框变形的程度越来越严重，他索性攥住万形丝的一端，将另一端穿过那扇已经断裂的木门，打了个结后，拉着万形丝往前爬去。

　　地面上布满玻璃碎片和碎石渣子，碎渣嵌进郁辞的膝盖，一片血肉模糊。然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动作没有丝毫受阻，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门边，终于拽着万形丝，借力站了起来。

　　面前的门框已经快要被挤作一团，郁辞扒着门边，吃力地钻了出去，一口气还没松下，就听到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某种重物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滋啦……滋啦……”

　　郁辞转过头，昏暗的走廊不断晃动，一个女孩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斧头，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女孩背后拖着一对残破不堪的畸形蝶翼，身上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手里的斧头已经生了锈，斧刃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栋教学楼不大，走廊自然也很短小，郁辞身后只有一面不断晃动的墙，唯一可以逃跑的楼梯口，就在女孩身侧。

　　只要一下，郁辞心想。

　　对方手里那把斧头看上去很重，她体型瘦弱，应该很难自如地挥动它。

　　只要能躲过第一下，他就有机会冲到楼梯口逃走。

　　心念急转间，女孩已经走到了他几步之外。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郁辞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就在这时，女孩双手举起斧头，迎面劈向了他！

　　“唰——”

　　斧刃带起的劲风贴着郁辞的后脑劈过，割断了他一缕头发。
　　郁辞用最快的反应侧身避过了第一击，接着正想趁女孩重新提起斧头的时间跑向楼梯口，谁知对方的第二次攻击，却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铁腥味的斧头破空而来，带着巨大的惯性，直直砍向郁辞的后颈。地面和墙壁仍在不断晃动，这一击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开，甚至来不及转动骰子去赌一把——

　　万形丝徒劳地在巨斧面前挡了一下，争取到了微不足道的半秒时间，郁辞再次滚身向前，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斧刃劈进自己肩头的血腥画面。

　　这一击砍下，即便不死，他的血量也会立刻见底。然而尽管如此，他的神情依旧十分冷静。

　　他尽可能地蜷起身子，护住自己的所有要害，就在斧头即将砍到他左肩前的那一瞬，却听“锵！”一声锐响——

　　郁辞缓缓勾起唇角:“寇神，你可总算来了。”

　　寇寒的双刀在最后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架在了那把巨斧之前。三把武器间碰撞出火花，寇寒神情难得认真了些，双刀向上一挑，逼得女孩连人带斧后退了两步。

　　他这才回头看了郁辞一眼：“我要是再不来，恐怕就只有给你收尸的份了。”

　　“那倒不至于。”郁辞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知道寇神一向靠谱，肯定不会抛下我这个合作伙伴不管的。”

　　他们说话间，女孩再次举起斧头，朝着二人砍来。她像是被寇寒激怒了，这一击的力道比之前更大，也更狠，斧刃带着破开一切的架势，不顾一切地要取二人的性命。

　　“锵！”

　　寇寒后退了半步，手腕都被震得有些发麻，脸上的神色却明显兴奋起来。
　　他能感觉出来，这个怪比他之前遇到过的各种副本小怪都要强——

　　而敌人越强，他就越喜欢。

　　女孩手里的斧头越挥越快，寇寒一连挡下了她三下攻击，连呼吸的频率都明显加快了。刀斧以看不清的速度互相撞击，最后一下时，他一刀架住斧刃，另一刀横劈向女孩。
　　泛着寒光的刀刃朝着女孩胸口砍去，却在砍到她之前，被原本垂在她身后的蝴蝶翅膀挡了下来。

　　残破的翅膀意外地坚硬，刀刃与翅膀摩擦，刮下一大片鳞粉。寇寒紫色的瞳仁里迸发出异样的光彩，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惊喜地问郁辞：“你从哪招惹了这么一个怪物？”

　　“不知道，她自己找上来的。既然寇神喜欢跟她打，就多拖她一会儿，我还有线索没找到。”

　　郁辞说完，趁女孩被寇寒拖住，毫不犹豫地朝楼梯口的方向奔去。

　　女孩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郁辞，绝不可能就这么放他走，正要去追，就被一把大砍刀挡住了去路。

　　“喂喂，”锋利刀尖刺入墙面，寇寒眯起眼睛，有点不爽地笑着说，“追他多没意思，你的对手在这儿呢。”

　　话音未落，他手中另一把砍刀猛地朝女孩的脑袋砍去，女孩手腕一动，脚下的地面便在此时，再次剧烈晃动起来——

　　身后打斗声不断，郁辞没有回头，一口气跑到了一楼。

　　那个女孩似乎有操纵这栋教学楼的能力，不知道寇寒能拖上多久。他时间有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想要的线索。

　　一楼一共只有四个房间，他运气不错，在推开第二扇门时，就成功找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教师办公室。

　　所幸这间办公室并不大，里面只放着两张办公桌。郁辞快步走到其中一张办公桌前，在一本工作笔记的扉页上，确认了办公桌主人的名字。

　　周铮。
　　就是她了。

　　头顶的方向传来“咚！”一声巨响，足以想象出二楼的打斗有多激烈。郁辞手下动作未停，飞快翻找着他想要的资料。

　　家庭作业，不是；备课教案，不是；成绩单，也不是……
　　办公桌面很快就被他翻完，他毫不停顿地拉开了第一个抽屉，与此同时，地面和墙面的晃动程度也在不断加大。

　　郁辞牢牢抓住办公桌的边缘，整个人的重心都压了上去。门框和窗框都在快速扭曲变形，他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翻完了办公桌下的两个抽屉，可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没有，全都没有。

　　可是怎么会没有呢？
　　按照正常游戏设计的思路，这里肯定会有一条相关线索才对。

　　……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哐！”
　　又是一声闷响。

　　这一次，却是斧头砍进骨肉的声音。

　　头顶的墙皮簌簌掉落，门框的变形程度已经十分严重，事已至此，不管是不是他想错了，他都必须立刻从这个地方离开。

　　郁辞故技重施，借用万形丝，钻出了变形的办公室门，迅速向二楼跑去。

　　楼上的打斗声不但没停，反倒越发激烈，间或夹杂着寇寒愉悦的笑声。
　　挺好，看来还没死。

　　空气里漂浮着浓重的血腥味，郁辞一冲出楼梯口，就看到寇寒左肩被斧头砍伤了一道口子，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卫衣。

　　然而这个疯子脸上的神情却越发亢奋，仍在不知死活地挥动双刀，接连不断地朝着女孩砍去！

　　“来啊！”他上扬的嘴角沾着血迹，“接着打啊，我好久没有这么尽兴过了！”

　　女孩本就破烂的蝶翼被他砍断了一半，身上也有好几道口子正在流血。这里是她的主场，一切建筑都由她操控，否则就凭寇寒这一刀更胜一刀的疯劲，她早就招架不住了。

　　郁辞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寇寒再次进入了失控状态。
　　这次他直接省略了试图让对方恢复理智的步骤，操纵万形丝把人裹粽子似的一绑，拖着他就往楼下跑。

　　寇寒和女孩打得正投入，完全无视了郁辞的存在，猝不及防被束缚住，立刻疯狂挣扎起来。

　　挣动中，万形丝嵌入他的皮肤，他听到郁辞语速很快地说:“寇神要是把我弄伤了，一滴血一百积分。这栋楼快被你们打塌了，现在跟我走，之后还有的打。”

　　他说的是实话，墙上的裂纹不断蔓延，楼道里碎石纷纷掉落，看起来的确快塌了。
　　而寇寒现在是战损状态，血量已经掉到百分之六十多，再这么打下去，要是楼真塌了，他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楼梯口，脚下的楼梯却在女孩的操纵下，一阶阶向下坍塌。

　　郁辞几乎是拖着寇寒，踩着浮空的碎石，大步大步地往下跳，最后终于一脚踩空，顺着嶙峋的石堆，一路滚了下去。

　　周围砂石飞溅，二人从楼梯口一直滚到教学楼外，才堪堪停了下来。

　　寇寒的伤口上沾了许多尘土，看上去越发触目惊心。郁辞呛咳两声，还没来得及爬起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们面前那栋老旧教学楼，在经历了各种摧残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垮塌了下去。

　　寇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理智，在楼房塌下的瞬间一把抱住郁辞，又往外滚了十来米。

　　砸落下来的石块总算没伤到他们，尘土与血腥混杂的气味里，二人瘫倒在地，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原本荒芜的操场上一片狼藉，郁辞大口喘息着，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寇寒的低骂：“艹。”

　　郁辞偏过头：“怎么？”

　　“我的肩膀有点麻，”寇寒皱起眉道，“那个女孩翅膀上的粉有毒。”

　　闻言，郁辞点开寇寒的个人面板，果然在面板上看到了一个新增的状态：
　　【玩家已中毒】
　　【蝶粉·神经毒素：中毒玩家将会四肢无力，敏捷度大幅度降低，攻击力大幅度降低】
　　【持续时间：三十分钟】

　　郁辞思考片刻，正要开口，却在这时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蓦地一顿。

　　激起的尘土落下后，倒塌的教学楼后方，一栋之前他们没有发现的、小小的房子露了出来，看上去像是老师居住的宿舍。

　　他瞳孔微缩，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废墟下，传来了某种动静:
　　“哐当、哐当……”

　　二人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废墟最上方的石块滚落在地，片刻后，一只握着斧头的手，从废墟下伸了出来。

　　——整栋教学楼都塌了，那个女孩被压在废墟下，居然还没死。坍塌成堆的石块依旧受到她的控制，她不断地将废墟顶端的石块移开，正在试图从废墟下往外爬。

　　郁辞和寇寒对视一眼，飞快地说：“我还有线索没找到，你先走，天黑前我去村长家找你汇合。”

　　他说着，站起身就打算往那间小房子的方向去，却听身后传来寇寒似笑非笑的声音：“凭什么你去找线索，让我先走？”
　　他一边说，一边用刀撑着身体，懒散地坐了起来，看向废墟上那只握着斧头的手：“我架还没打够呢。”

　　“你中了毒，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打架……”

　　郁辞话没说完，就见寇寒右手举起刀，干脆利落地砍向自己左肩上的伤口！

　　他这一刀砍得毫不手软，原本堪堪止住的血再次汹涌而出，带走了伤口上的鳞粉和毒素。
　　整片肩膀在瞬间被鲜血浸湿，寇寒深紫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着反问道：“谁说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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