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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等体会
不需要任何人问,他的心中,是早有答案的。
但愿所谓的改变主意,是要他考虑究竟回不回家。他不会回家,既然但愿自己已去了机场,那么自然,他便用不着去机场给她答案了。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不想,还是被黄洛一看出来了。
车子在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暖气烘烘的令人想要入睡。打了个哈欠,但伟偏头看黄洛一,她正专注地盯着前方驾驶,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烦恼。
之前讨厌她的敏锐直觉,如今她突然仿若迟钝起来,倒令他好生不习惯起来。
“喂——”犹豫半晌,他迟疑地开口,对象是旁边的她。
“洛姐。”她不愠不火,温和地吐出两个字。
但伟愣了愣,随后由侧面见黄洛一微扬的嘴角,他撇撇嘴,不怎么情愿地说道:“我不习惯。”
黄洛一打转方向盘:“什么事,总要学着习惯的。”
但伟搁在腿上的手握紧:“你又在给我作心理辅导了吗?”
“没有。”黄洛一否认,当自己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作心理辅导,要计时收费。”
这样的话已经很明显,是说他还没有达到让她作心理辅导的标准。
“停车!”但伟叫道。
车子如他所愿地停下。
他冷着脸,伸手去开车门,一只手,却比他更快,拦住了他的举动。
“现在你明白了。”黄洛一横过半边身子,抬眼看他,“就像你并不赞同,却不得不遵从我的市场行情一般。”
“你到底要我习惯什么?”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伟盯着她,终于不可遏制地低声咆哮起来,“别总搬一套大道理出来说服我,你懂什么?心理学的纸上谈兵么?你没经历过,根本就不了解那样的痛,究竟能伤人到什么地步!”
一口气说完这些,他瞪她,用力掰开她的手,推开车门,一只脚迈出去,正待整个人起身之际,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我懂。”
他身子一僵,回头望她,与她眼神相遇,被朦胧的镜片遮挡,看不真切
她是——哭了么?
“二十岁的时候,有个人,他说很爱我。我想,自己也是爱他的吧,至少两情相悦,虽然平淡,也算恋爱了。”黄洛一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看穿他一般。
他被她的眼神牵引,又重新坐下,跨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
“只是,当这样的爱,逐渐衍生出两份、三份甚至更多,而他还一直对我承诺着爱情誓言,我开始疲倦了。”她垂下眼帘,即使刻意掩饰,仍听得出嗓音的嘶哑,“你有没有试过,心裂成一片片的感觉?”
但伟下意识地摇头,低头望去,靠近她身侧的手背上,是一圈小小的水渍。
黄洛一笑了笑,望向窗外:“就像是受够了数九寒冬,盼望着春天快来的时候,有人突然告诉你,世界将永远被冰雪覆盖不再有春意盎然一样。”
他试着去想象那样的场景,结果,是自己打了个寒颤。
“我……”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懊恼地发现自己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你现在,是不是开始可怜我了?”她又转过身来,面向他,重新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瞧,世界上,不只你一个人被伤害,至少还有我,跟你作伴呢。”
他不语,瞧她匆匆拿过皮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急急地搜寻着什么,他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一包面纸,默默地递给她。
“谢谢。”黄洛一愣了一下,随后接过,背过身去,让他看不清她的动作。
只是,她忽略了,在他这方,由车窗里,可以瞧见她所有的小动作。
苦苦的笑意,以及,湿润的眼睛。
他低头,再次看了看自己手背的水渍,以指尖蘸取,送到唇边,舌尖舔了舔——
有点咸,有点涩。
“洛姐——”良久,他终于开口,语气缓缓,失了先前的急躁。
想必他这样乖顺的表现令她很吃惊,以至于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收拾瞪圆的眼,以及,戴上她用来伪装的眼镜。
所以,他一览无遗。
被泪水冲刷后的双眸,水润润的,潋滟的色彩,在其间涤荡,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她,别有一番动人风情。
连他都能看得出,更何况,其他的男人?那个伤了她的男人,眼睛瞎了吗?如此滥情,怎配得上她?
心思转变很快,令他自己都苦恼起来。最后只得叹了一口气,拿起她随手放在一旁的眼镜,替她架在鼻梁上。
毕竟,如此以来,安全了许多。
“麻烦你,我想去机场。”他开口,至少从语气上,听得出是诚恳的请求。
还有一个小时,应该,还来得及。
当但伟的身影出现在候机室的时候,但愿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几乎快要突出来。
坐在旁边的人好心将她掉在地上的机票捡起来还给她。
“谢——谢!”但愿合拢嘴,盯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哥,你怎么——不,我是说,你为什么回来?”
“真是奇怪。”但伟瞅了结结巴巴的但愿一眼,表情是很无聊的那种,“不是你叫我来的吗?现在我来了,你又问我为什么。”
“可是,可是——”她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想要和她一起回家,或者,有回家的想法,才来机场找她。现在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事情有转机的余地?
如此想,忽地兴奋起来,眼睛也亮起来。
“别想得太远。”但伟当头给她泼了冷水,他瞄了身边安静的黄洛一一眼,才看向但愿,“我来送你,仅此而已。”
但愿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撇撇嘴,狐疑的目光落在黄洛一身上。
“黄医生,是你送我哥来的?”她问,贼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料她下一句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伟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瞬间列出很多种但愿可能问到的问题,以备见招拆招。
“你们,整晚都在一起呀?”
被自己口水呛到,但伟狂咳不止,恼这小妮子问话唐突,如此没有分寸。
“对呀。”黄洛一很合作地给了她想要的答案,同时听见但伟的咳嗽声又高了数倍。
但愿唏嘘不已,大概已自动作了不少联想。
“昨晚你哥哥高烧不退,我当好心人,为他找了医生。”这样说着,黄洛一微笑地转头看了看但伟,“他昏迷不醒,可怜我照顾了他整夜。”说到此处,她指指自己的眼睛,示意但愿来看,“瞧,黑眼圈都出来了呢。”
但愿凑近前去,果见黄洛一眼周淡淡的黑晕,她好生遗憾地摇摇头,小声嘀咕:“真可惜……”
“可惜什么?”阴恻恻的问话声在耳边响起,令她不由得有些发毛,回头见但伟立在身后,表情不善,她干笑着后退数步,佯装专注地打量四周,“可惜呀可惜,还没看够这北国风光,我就要乘风而去,人生遗憾,莫过于此——明明,你说是不是?嗯,是不是!”
咬牙切齿的声音,外加一个被连踢数腿的可怜虫的附和。
成功解决这一头,但愿讨好地向但伟开口:“哥,你看,我在发感慨呢,没事没事……”
“那就好。”但伟哼了医生,抬眼望前方墙壁上的显示屏,扫了周围挪动的人群,“只剩二十分钟,你还不登机?”
“好好好,马上马上。”但愿立刻配合地提起自己的行李,随着人群向前移动。
黄洛一瞧了瞧但伟:“你真的,没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说什么?”但伟嘴角绷紧,语气生硬,“她好好回家,最好一路不要出什么岔子让我们担惊受怕。”
一丝笑意在黄洛一的嘴角浮现——这个人,倔犟得厉害,其实,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吧,他在不经意间,用了“我们”这个词。
用“我”,仅仅代表自己的想法;而用“我们”,至少感觉得出,他还牵挂着别人。
见但愿已检票入关,但伟吁了一口气,转身,对黄洛一开口:“现在可以走了吧?”
明明她没有强迫自己,他却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牵制当中。
“当然。”黄洛一托了托眼镜,毫无异议地当下朝出口走去。
这么爽快?但伟迟疑地跟上她的脚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哥!”
远处传来一声高呼,他回过头去,见但愿逆着人群方向朝他奔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狠狠撞入他的怀中,巨大的力道令他不由得后退了数步才止住冲力。
周围有人侧目,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用力抱住自己的但愿,不知她这是演的那出戏码。
“我可警告你——”才想说如果她敢耍花样,他必定会狠狠教训她,不想,但愿抬起头来,望着他,表情竟是相当认真。
不同寻常,太诡异了。
“哥,老实说吧,我还存有一点点小小的奢望。”但愿在笑,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我想,只要在这里多坐一分钟,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有可能见到你来。”
一时间,他愣在她这样的笑容和话语中。
“所幸,没有白等。”下一刻,但愿又恢复古灵精怪的模样,吐了吐舌头,趁但伟不备,伸出手去拉他的脸皮,“哥,我年纪小,并不代表智商低,你肯来,至少代变,你愿意考虑,对不对?”
无暇顾及她的使坏,但伟正呲牙咧嘴地捂着自己脸颊呼痛。
“黄医生,我哥很烦的。”但愿逮了空档,笑眯眯地对黄洛一开口,“当然,你如果能将他变得不烦,我会很感激你的。”
“我尽力。”黄洛一微笑,发觉自己开始喜欢起这个可爱的少女来,“快去吧,到点了。”
“那——我走了。”但愿想了想,又拉过但伟的手,“哥,真的想好了,打个电话,我们大家,都在等你。”
一口气说完,也不等但伟回答,她松手,转身跑回去,
“还是没有话说吗?”黄洛一再看呆呆站在原地的但伟,意味深长地问他。
但伟的表情,有些许变化,比之前僵硬的面容,放柔了不少。他抿唇,望着前方蹦蹦跳跳的但愿,似乎正在挣扎。
“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黄洛一低声道。
但伟盯着但愿拿起传送带上的行李,冲她们依依不舍地挥手,而后转身,快步走向登机口——
“但愿!”
他突然用力吼出声来,嗓门之大,瞬间成为众多视线交会的中心。
但愿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但伟憋红了脸,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终归有些丢人。不过,既然都开了头,此刻退缩,也太不划算。
既然已经颜面尽失,索性,丢到底好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出来:“我会考虑,真的,我答应你,会好好想的。”
望见但愿,露出很灿烂的笑容,而后,更加用力地挥手,在他们还没有看清她下一种表情的时候,回头匆匆步入登机口。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中,感觉本是堵得慌的胸口突然舒畅,一片释然心情。
回头,恰好撞见,黄洛一云淡风轻的笑容。
那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像,是自己在不经意之间,陷入了一个随意布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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