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放我走

　　考试按部就班的进行了两天，最后一场时湛放下笔的时候，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两天后，周一到了学校没多久，课间就传来了出分的消息。

　　“我靠！我政治三十二！哈哈哈哈哈哈！”

　　“我比你高两分，还是答得太收敛了。”

　　报成绩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是他身旁这些年级里的理科精英们，报的都是政治成绩。

　　一个比一个低，高的三四十分，低的十几分。

　　时湛放下手里的笔，靠在椅子背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查分软件。

　　总成绩：742/850

　　他顺着下方看去，大拇指机械又缓慢的在屏幕上滑动。

　　语文：132
　　数学：148
　　英语：140
　　物理：96
　　化学：100
　　生物：97
　　政治：29
　　班级排名：2
　　年级排名：25

　　其实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直到他看见自己的班级排名，才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这一屋子的人成绩都大差不差，自己政治考得这么烂，不该排第二名的。

　　除非班里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么考的。

　　此外，第一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这次自己是不是终于和哥哥不一样了。

　　那天段之途的话像海浪一样，仿佛是反方向推着自己朝更深的海里前进，一入深渊就是万劫不复。

　　他不希望自己永远都跟着凌准的脚步，这个想法逐渐被放大，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里。

　　时湛承认，自己越来越不想只是凌准的弟弟，被他束缚生活习惯和起居日常。

　　他也想变成凌准的后盾。

　　他们能不能更进一步，不再是兄弟，变成朋友，变得不一样、不连体。

　　变成更加独立的人和个体。

　　于是时湛在政治考试里，选择题全部选C，只答了一道大题。

　　年级排名更不可观，他平常年级里最多排到第10，从来没有跌出过年级前十。

　　他脑子里这才后知后觉的涌入一大堆的后续，怎么和杨悦交代，怎么跟家里两个爸爸交代。

　　时湛正苦恼至极，就看见杨悦拿了一个U盘目不斜视的直冲讲台。一分钟后，大屏幕上放出了几个大字：

　　2016年高二一班期初考试分析班会

　　全班霎时安静一片，就像小时候造的句一样，掉根针都能听得清。

　　杨悦静静地目视着台下一片，五分钟都没有开口。

　　台下的学生没有一个人像之前的班会一样拿着笔或者在做别的，一个个手都在桌子上，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时湛也是。

　　那晚是杨悦扯着屈作玉来给自己赔礼道歉的。

　　他们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杨悦开口，嗓音都比平日里沙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一个两个胡闹就算了，我没想到你们刚认识两天，这么团结啊。”

　　“你们知道咱们班的第一名在年级里排多少名吗？”杨悦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愤怒，深呼吸一口气，“第十一名。”

　　时湛瞬间睁大了眼睛，看向了自己斜前方的人。

　　那人正抬着头，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看杨悦。

　　“第一名是谁，你们知道吗？”杨悦眼眶红红的，目光投向凌准，便印证了大家的猜想。

　　掀起了一小片窃窃私语。

　　没有人会想到，凌准这次不是年级第一。

　　时湛一时间觉得这就像是凌准断了的连胜。

　　还是被自己坑断的。

　　杨悦还是没有在大屏幕上公投任何人的成绩，哪怕是让她被气的崩溃、远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凌准。

　　“现在，按照新的座位表。”杨悦侧过身去，抹着眼角，“开始换座位。”

　　话落便跑了出去，留下一整个班在原地。

　　他们之间的大部分人显然是傻眼了，缓了几分钟，大家都齐刷刷的没动，所有人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时湛抬头看新的座位表，自己座位没动，程执变成了自己的同桌，凌准和段之途在自己后面。

　　冯路泽从第四排变成了他们这组的第一排，靠窗的第一个。

　　“咱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杨老师都被气哭了，我高一跟她上了一年，从来没见她哭过。”

　　不止如此。

　　同年级所有人的眼里，杨悦一直都是一个女强人的存在。

　　喧嚣中，一个高瘦的身影站起来，二话不说出了门。

　　众人沉默片刻，显然是没想到凌准会最先站出来，之后是时湛默不作声的也跟了出去，最后接二连三的，高二一班的人全部都出去了。

　　除了冯路泽。

　　到了办公室门口，一班四十多个人涌在楼道里，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是海江实验一条“靓丽‘的风景线了。

　　时湛先开口：“大家现在门口，我们先进去。”

　　显然大家都很同意，他们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杨悦，最后还是时湛这个习惯了和老师对线的人先和凌准、程执、段之途进去了。

　　办公室里只有杨悦自己。

　　时湛他们一进来，杨悦像小姑娘似的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们，不看人。

　　“杨老师，对不起，这次是我们太过分了。”时湛语气整个儿都放软下来，“大家都来给您道歉了，我们知道错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杨悦转过头用红红的眼睛扫了这几个人一遍，最后落到凌准身上。

　　凌准站的很直，从进来开始一直没开口，她顺着几个人身后看去，能从门上窄窄的玻璃缝望见一群小脑袋。

　　时湛第一次哄女生，不得不暗喜杨悦作为一个老师还是很好哄的。

　　杨悦扫视除了时湛以外没说话的三个木头：“你们三个怎么想？”

　　“凌准，你觉得呢？”

　　凌准回答的简洁明了：“下次考回来。”

　　一旁的段之途和程执见凌准开口，跟着大哥疯狂点头表示想法一致。

　　杨悦起身越过几个人打开办公室的门，中空的班主任办公室周围没有别的办公室，她放开嗓音好让所有学生能听到她的话。

　　“你们胆子真的太大了，我知道你们对屈老师有意见，她做的确实有问题，但你们这样反击更有问题。”杨悦说，“这个事情已经到了主任那里，你们还是重点班，你让主任怎么处理你们能接受的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老师，我们接受一切处置。”

　　随后是一片附和声。

　　“胡闹！”这一句话又惹怒了她，“你们从现在开始，给我踏实、低调、努力的做人，表现好一点，把从主任那的印象分给我补回来。”

　　剩下的话不用杨悦再说，如果高二一班的印象分从此一滑而下，他们将失去所有的优势。

　　知识竞赛没份儿、一切活动拿不到老师的印象分等等，保不齐想要竞选三好学生的同学，都会丢失老师单独给的印象分，从而影响保送和其他更大的竞争。

　　时湛一边听一边点头，躲在人群之后。

　　偶然间的一个低头，他看见了杨悦摆在办公桌上还没收起来的成绩单。

　　总成绩第一名，凌准，政治29分。

　　时湛目光一闪，看到了旁边政治单科成绩表。

　　第一名：冯路泽，61分。

　　第二名：陆继杨，42分。

　　时湛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杨悦没说，班里的新座位表，是按政治成绩排的。

　　他又顺着总成绩往下看，冯路泽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

　　这是最让时湛难以理解的，冯路泽的成绩明明放在全年级里都可以称得上是惨不忍睹，和倒数第二都是断层的差距。

　　如果这样看，他的政治成绩就是自己认认真真、一笔一划考出来的。

　　他是怎么凭借这个成绩考到理科重点班里的？

　　“不过你们还是挺团结的。”杨悦已经不生气了，和他们开起了玩笑，“及格率百分之二。”

　　班里的学生显然更好奇是谁考及格了，只是这个话题就此终止，所有人被杨悦赶回了班里挪座位。

　　时湛被眼前惊为天人的信息量冲昏了头，懵懵的一抬头，对上了凌准的眼神。

　　凌准本就是个荣辱不惊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他永远只能从凌准眼中读出淡定和平静。哪怕是他断了从小到大的“连胜”记录，还是一脸的无所谓。

　　反正下一次还能考回来的。

　　只要他想，就能。

　　他看了大约几秒，凌准是双眼皮，丹凤眼。显得懒散又有点儿傲慢。

　　时湛没有这么细致的观察过，慌张的挪开眼神。

　　“你看什么？”

　　“没什么。”时湛强装镇定，“就是....想不到，你也会干这么大胆的事。”

　　说完听见凌准轻笑一声，时湛无比懊恼，自己刚才都说了些啥啊。

　　“所以你印象里，我是个很胆小的人？”

　　时湛慌忙的看着他诚恳的拼命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只是他一直觉得，凌准过于清醒和沉稳，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屑于去干这些玩笑事。

　　他身上总是有着极强的气场，跟自己也是一样，每次凌准表现出隐晦的关心时，时湛总觉得既亲切却又那么疏离。

　　就像在雾里追光，弥散四周，却又触碰不及。

　　“我没这么想。”

　　时湛一时间也说不出来什么了，空有沉默，且震耳欲聋。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会这么做只是取决于我想不想。”

　　最后，凌准问：“这次你没有找我商量，不也还是这么干了吗？”

　　办公室里不知不觉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时湛的眼神不知道往哪儿放，落魄又慌张。

　　每次被凌准盘问时的他都是这样。

　　“时湛，你长大了。”

　　这一句话让时湛彻底怔住。

　　“你长大了，不再只是会跟着我走的小孩了。你没发现吗？你现在主意大的很，会叛逆，也比以前会气人。”

　　凌准顿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松了几分：“可是一到受了委屈的时候就突然缩回去，恨不得跟全世界都隔离。”

　　“你说你这个小孩儿，是不是别扭？非得拧着长。”

　　凌准很少跟时湛说这些，他每次一句一句说话都会把时湛砸的发懵。不过总是来不及思考，就被凌准高抬贵手，放走了。

　　这次也一样。

　　凌准说：“你这次做的也不算错，起码在我这儿不算。”

　　时湛慢慢回过神，找到了他这一番话的言外之意。

　　“我不能什么都跟着你的节奏。”

　　凌准看着他，竟感到了欣慰。

　　“我们能不能不光只是兄弟，也试着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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