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收拾家里，把备用的椅子给搬了出来，麻将桌也给擦了一遍灰。这个家里，最显眼的就是这个麻将桌了。

　　家里冰箱空得不能再空了，随便煮了点白粥，翻出来一包榨菜准备吃点垫肚子。没想到就有人来敲门了。

　　一开门，七八个人涌进来，大家都很熟练地从柜子里找拖鞋换上，拎着菜的就直奔厨房，还有拎着水果零食的就都放餐桌上。

　　“你就打算喝白粥啊？懒死你算了！”厨房里扎着高马尾的安然一个劲地说她：“我就说许可肯定家里什么都没有，还好我把调料什么的都买了。”

　　西西从餐桌的众多袋子里翻出来一个递给她，“喏，给你带的早餐。贴心吧？过来还记得给你带早餐~”

　　“贴心，太贴心了。”许可不客气地拿出面包就啃，顺道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

　　“还以为你们十点左右才过来呢。”现在也才八点出头，有些朋友住得远一些，估计是七点就过来了，这帮人居然能起这么早，她吐槽道：“以前九点上班你们都说起不来……”

　　“工作能和生活比？只要不工作，我六点起都行！”

　　“也不是，工资到位，六点上班也是起得来的，哈哈哈～”

　　随之又是一阵“哈哈哈”，不懂到底是谁起的头，现在带得大家经常“哈哈哈”…

　　“张铭呢？狗东西住得最近还来得最晚，他还要叫我们去华安路菜市场买西瓜！”住得最近的张老师立刻成了大家攻击的箭靶子。他要是再拖到最后出场，肯定要挨最后洗碗了。

　　虽然大家没有搞出噼里啪啦的大动静，她还是提醒他们小点声，毕竟这么多人呢，还个个都是大嗓门。

　　在业主群里没少见有人因为楼上或者邻居动静太大吵起来的，她不想被人找上门来。

　　还有其他人不是住得偏出行不方便就是起得晚，许可的手机来电就没停过。一下子是这个打电话过来问进了小区怎么走，一下子又是那个微信来电让开下门禁，家里的这帮人还得找她问东西放在哪里，她干脆就把手机放桌上，让其他人接电话。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她帮不上忙，也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帮大家找锅碗瓢盆。

　　“你不会做饭你的厨具买得还挺多，买回来还不是放着生灰？”安然吐槽。

　　“差生文具多！”西西又给补了一刀。

　　她的白眼才刚翻起来，接着客厅外面起哄“哇喔哇喔”的，这帮人向来一点点小事就能搞大动静，听这个语气不知道谁又在他们嘴里变成了大新闻。

　　“许可！许老师！快出来！有男人找！”

　　什么玩意儿？

　　带着副“我看你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的表情走出去，手上的水渍还没擦干净，客厅里的一帮人都在朝她挤眉弄眼，阳台那儿的麻将声都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一个人贴心地帮她把手机递到眼前，“你手湿，我帮你拿着。”实际是凑过来，恨不得耳朵就长在手机上。

　　一看亮着的界面上显示着正与陆照通话，她就头皮发麻，瞪了他们一眼，立刻就有人出来认错，“我刚想回张铭的消息来着，消息太多了，不小心就按到了这个人的，还不小心给打了电话过去。”

　　谁知道刚一接通，对面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嗓音，怪好听的，上来就问：“小可，起来了吗？”

　　开的扩音，一帮人愣了一瞬，有人没搞懂，当即骂了句：“张铭你好好说话，装什么低音炮。叫你赶紧起来，从你家带几张凳子过来，这边不够用！”

　　很快，两边都看着备注同时沉默住了，陆照就清了清嗓音，道：“我是陆照，我找许可。”

　　然后，一帮人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齐刷刷地等着吃瓜。

　　许可看着这个界面半天没有说话，那头的陆照好像猜到了大概缘由，轻笑了下，“请了朋友来家里做客吗？”

　　她实在是不懂陆照怎么能这么坦荡自然地与她像是没分手一样相处，分开四年再回来重逢一次，难道过去四年就真的是不曾存在了吗？

　　旁边的朋友还在看似不注意实际眼睛余光都在往她这儿瞟，耳朵要是能竖起来，此时客厅里应该有很多根天线。

　　她正想要怎么回答，厨房里西西拉开门喊她：“许可，张铭问你要带几张凳子过来？”

　　“哦，带五张。”

　　不等她说点什么，陆照就很善解人意道：“和朋友好好聚会，等你有空了再给你打电话。”

　　眼看着通话终于被挂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瞪了正等着听八卦的这帮人一眼，“里面忙不过来了，还不快去帮忙！”

　　“哦。哦！这就去！”

　　看看，有人恼羞成怒了，要没点故事，谁信呐？！

　　住得最近的张铭张老师最后一个来不说，一来就直奔阳台麻将桌要别人给他让位，吵吵嚷嚷地说了好久，最后张铭喜提下楼买饮料的美差。

　　中午做了一大桌菜，有人坐着有人站着，吃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分成了几队，有人去打麻将，有人去打扑克，还有人组队打王者……

　　她这家里简直就是个游戏场所。

　　站在厨房门口拍过去，客厅和阳台的场景都被收到镜头里。心血来潮去发朋友圈，配上文字：这帮人很吵。

　　发了出去后点开图片放大仔细地看，心里一阵满足。

　　她就喜欢这么热闹，而她现在常有来往的朋友都是热闹氛围制造者，连带着她波澜不惊、平平淡淡的生活里也变得生动。

　　刚发出去的朋友圈，很快就来了十几个点赞，除去之前工作的同事，还有几个不是很熟悉的头像：唐辞、贺婵、夏重山。

　　下一秒，又多了个陆照。

　　她想着，要不把他们列个组，单独屏蔽算了。

　　晚上又搞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这回张铭在美团上点了两箱啤酒，她正小口小口抿着尝味道的时候，就有人耐不住好奇，提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

　　许可撇嘴，“幼稚！”

　　“不幼稚啊！失业的人玩着刚刚好！”这帮人肯定是私底下通气了，为了从她这里挖八卦，都能睁眼说瞎话了。

　　少数服从多数，她的意见直接被忽略掉。

　　其他人都很鸡贼，转十次有七次都是转到她。一堆问题朝她砸来。

　　“谈过几段感情？”

　　“今天打电话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前任？”

　　“为什么分的手？”

　　“什么时候复合？”

　　“……”

　　她一脸无奈，“就谈过一段，是前男友，不合适就分手了年轻人谈恋爱不都这样？没打算复合……”

　　“你这也太死心眼了，就谈过一段，分手几年都没想过要再谈谈？”安然恨铁不成钢道：“这男的是聪明帅气还有钱吗？你看看我给你介绍的！再不济，咱们公司帅哥也不少的啊，还那么多名牌大学毕业的！”

　　许可幽幽看了她一眼，心里一个劲地点头，没错，他聪明帅气还有钱。

　　“和公司同事有什么好谈的？”许可十分清醒，面朝前男同事们，“你们想想，我要说对你们有意思，你们还敢和我走得近？”

　　张铭带头，拼命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在公司看见你就已经够烦了，谈不得一点恋爱。”

　　大家都哈哈哈笑开。

　　这倒是没说错，她是这帮人的领导，而大家年纪差不了两三岁，还有两三个年纪还比她大。私底下当朋友是一回事，实际到了工作场合该就事论事的时候，没有几个做领导的是不被员工骂的。

　　她也是，工作看到这帮人已经很烦了，谈恋爱还找同事，除非她是脑壳有问题了。

　　而再提起陆照……

　　如果不是这次去安城，她和陆照应该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工作四年，后面两年工作太多，她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其实没怎么想起陆照这个人和与陆照相关的往事。

　　说好不喝酒的，她晕晕乎乎地喝了不少，最后家里的卫生都是他们搞完，张铭负责去送人，之后大门咔哒一声关起来，热闹散去，剩她坐在沙发上还觉着茫然。

　　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去做什么。

　　点开微信，就看到陆照的聊天界面在最上面，三分钟前他才又发消息问：聚餐结束了吗？朋友们都回家了没有？

　　以及：喝酒了不舒服的话就先别去洗澡。

　　她就想起来自己一身的味道，要去洗个澡才好睡觉。

　　洗澡出来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摸到床边就直接躺了下来，有一缕头发似乎没吹干还有些湿。听到电话声响，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捞，摸了一圈才在床尾找到还在响的手机。

　　多少还有点意识，看见来电页面显示着“陆照”二字，禁不住地湿了眼眶。

　　不过还清醒地知道此时不适合去接这个电话？

　　她还没有想好。

　　至于要想好什么，她现在也还没有理出来。

　　时隔遥远的四年时间，她又想起来那个问题：

　　他们怎么就到了这个处境？

　　没有人变心，异国的距离即使在当时看来其实也不是问题，家世的差距是客观存在但他们还未尝试去面对过……就这么直接把中间的挣扎给省掉，一下子就给了个分别的结局。

　　难得在梦里还能如此清晰地记得曾经的事情，多次尝试想起却记忆模糊，她也以为她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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