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溺

　　“斤斤，怎么了？”

　　徐晏感觉到何慕初的不对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靠近了她一些，眉心紧皱了起来。

　　他看到，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她在难过。

　　或许仅仅因为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

　　何慕初惊于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吸了吸鼻子，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只是想到当初差一点就可以考上临市大学了，心里难免有些落差。”

　　她紧了紧心头，抬起有些湿润的双眼，朝他浅浅的笑了笑：“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曾想过是否一次性将这些萦绕在自己心头的诸事告诉他，可是，她很快否决了。

　　因为她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将一个整整暗恋了七年的故事讲述给他听。

　　所以请原谅她，无法将真正的理由告知与他。

　　因为对他说了违心的话，她的睫毛轻颤了颤，手指有些紧张地勾住了衣角处。

　　缝线处那里好像有几根小毛线被她扯了出来，用手指慢慢地缠绕住，再松开。

　　徐晏对视上她那双圆圆的眼，面容平静，一时没有出声。

　　片刻，他轻叹一声，放在腰侧的手缓缓抬起来，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了她的头顶上。

　　“斤斤，如果你觉得我给你造成了压力，我向你道歉，不过，我需要你亲口告诉我，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仿佛被砂砾磨过一般，但又不坚硬，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低落，声调也变得很平缓温柔。

　　“徐晏，你没有给我造成任何的压力。”

　　她语气顿了顿：“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她还没有拥有足够的勇气，将完整的自己展露在他的面前。

　　她咬了下唇，嗓音偏软，怕他生气，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徐晏，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唇很快小幅度弯了下，手慢慢抚过她的头顶：“没关系，我一直都在。”

　　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掌慢慢摸过自己的头顶，她的身子一顿，脸顿时烧的很快。

　　虽然知道徐晏这是在安慰她，让她别多想，可她的身子还是不争气地僵直了起来，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干脆站在原地微垂着头，像个小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水……水凉了，你先喝水吧。”

　　余光里瞥见还在桌子上放着的杯子里的水，她下意识出声提醒他。

　　他低应了一声，将手伸了回去，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水。

　　她就势看过去，就见得他攥着杯子的那只手，皮肤偏白，却没有病感，指节修长，握着杯子时候四指可以环绕杯身，手背上掌骨纹路很清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影若现。

　　刚刚就是那只手摸过她的头顶。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头一颤，方才好不容易褪下去的颜色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我出去吹吹风。”

　　她有些受不住地抬起两只手捂住了自己发热的脸，丢下这一句，便匆匆地出了门。

　　刚出门，就听到何棠有些诧异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进来。

　　“呀，斤斤，你中暑了？脸这么红。”

　　“……没有，就是有点热……”

　　徐晏慢慢喝了一口水，随后一声轻笑从他唇间泻出。

　　忽然，手机一阵震动。

　　他打开看了一眼，是他的学生白肃。

　　“徐教授，很抱歉在您假期打扰您。”

　　他瞥了一眼，很快发了一句：“知道抱歉，那就别打扰了。”

　　发完这句话后，那边莫名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先是一个，紧接着又发过一排来。

　　“徐教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白肃发完这一句，紧接着飞快地将他这些日的研究数据全传了过来。

　　徐晏打开上下翻动了一遍，眉心慢慢地皱起。

　　徐晏：“我需要去实验室亲自看看。”

　　白肃这次回的非常快：“好的徐教授，什么时候来，无论风里雨里，学生都会在这里等着您。”

　　徐晏看着聊天框即将发送的“明天”两个字，停顿了下，思索了片刻，随后又把这两个字删掉，往后推了一天。

　　“周一。”

　　他盯着手机屏幕的两个字，耳旁依稀传来门外女孩的低声喃语，偶尔还带着几声笑。

　　白肃这个实验他知道，若不是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地步，他不会来找他的。

　　这次一去，少则几天，多则一个星期。

　　可是，现在这个时段，他并不想离开她太久。

　　这段时间小姑娘好不容易对他没有了之前那么多的拘束。

　　想了会儿，他点开手机，准备买两张明天的电影票。

　　他其实更想今天约何慕初去看电影，但是，何棠今天在，他想，或许她今天更偏向于和她久别重逢的姐姐待在一起。

　　傍晚回去的时候，何慕初提出要送他。

　　徐晏笑着说：“你送我回去的话，我会忍不住再送你回来的。”

　　何慕初眉梢微弯，顺着他的话回了一句：“那这样的话，我们就要陷入循环了。”

　　徐晏继续笑：“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就可以避免后天他与她短暂的分离。

　　他离开的时候，正是六七点的时间，太阳也堪堪抵达高远处的山头，深橙色的余晖一片弥漫。

　　出了小区，在等出租的时候，他和她站在路边一棵树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着。

　　树影婆娑，他目光掠过，就见得她纤瘦的身影被光线投射下来，与他的影子伴在一起，他长得高，却同时显得她更加娇小。

　　两人的影子中间还有条缝隙，他往旁边走了半步，将两人的影子挨在了一起。

　　看到这般，他才满意地弯唇，目光从地面的影子移到了她微红的脸。

　　不知是天气热的，还是聊天的缘故，她的额头渗出点点密汗，可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除了在第一次与她见面，这是第二次，他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所跳动的频率正在逐渐加快。

　　“斤斤。”

　　他站在树干前，背影修长，脊背挺拔，出声叫了她一声，让两人的视线得以汇聚。

　　他说话的同时低头看她，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他的声音染了笑意，清透沉稳，如夜晚徐徐流动的泉水，让人不可自拔。

　　何慕初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她发出邀请，如此坦荡，如此安然。

　　莫名的，她想起那么一句话，用来形容眼前的男人。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适合这句话。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穿堂风是无意的，可却整整将她的青春掀过了整整七页。

　　七年后的现在，穿堂风变成了有意。

　　她眼里慢慢聚起笑意，点点头，声音柔软：“好。”

　　好不好？
　　好。

　　对于你给予我的问题，我会永远给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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