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manticism

　　在一番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努力过后，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最初的那个高考相关的班会题目。
　　人到了一定年纪之后，有些选择就只是理论上的存在了。我在36岁的时候懂得了这个道理，可这个道理又已经在我身上应验了多少次呢？
　　说到底，如今的我终究是没有了了年轻人的勇气。
　　但有勇气的年轻人也并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冲过人生的所有现实，就像张栎昕和谢萤。最近的他们似乎是闹了矛盾，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了。
　　作为班主任，我明明应该为学生早恋问题得到解决而感到松了口气的。可我却并不觉得松了口气，我甚至感到更加沉重——或许是因为张栎昕飞速下滑的成绩，或许是因为谢萤不再进步的成绩，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感到遗憾。
　　尤其是当我听到张栎昕说出那句“我有足够的勇气陪她面对今天，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陪她面对未来。”的时候。
　　未来啊……我看着面前目光哀伤的张栎昕，脑子里却在勾勒创作《whole》时的叶一涵的模样——窗外是阳光还是月光？表情是微笑还是悲伤？落下的笔是流畅自然还是写写停停？
　　而他的心里，是否有想过所谓“如果”的我们的未来？
　　或许是想过的吧，毕竟我清楚的听到了如果的可能性中他所描绘的未来——不切实际，水月镜花。
　　可每个17岁的心在听到的时候都会为之动容吧？
　　“我依然喜欢她，但……我没有办法接受我们在一起后要面对的未来。”
　　我看着眼前说着他的无奈的张栎昕，总觉得看到了我自己，看到了如果当年的我和叶一涵在一起之后的结局。
　　未来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叶一涵或许有勇气握住我的手，但我在他有动作之前或许就会转身离开。
　　说起来，叶一涵似乎总是在看我转身离开的背影。
　　可张栎昕终究与我不一样，因为他哭了。
　　一个16岁的男孩，在另一个人面前，哭得非常难看。
　　我能感受到他非常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情绪隐藏，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还是有很强的自尊心的。但在试了几次依然未果后，张栎昕忽然也就不再挣扎，他开始放肆的大哭起来。
　　要多喜欢，才会哭的这么伤心？
　　我伸手将办公桌上的纸抽拿给张栎昕，可他却没接。
　　如果那年夏天，那个闷热的五月的傍晚，我回过了头，看到的会是同样的场景吗？
　　那时的叶一涵是和现在的张栎昕一样，哭得这样伤心吗？
　　“可我真的很喜欢她。”已经停止了哭泣的男孩忽然说。
　　心里某处忽然被戳了一下，我转过头，看着男孩无神的双眼，鬼使神差的问他：“你喜欢她什么？”
　　“她会向我奔来。”
　　如果是平时，我想听到这样的答案我会笑出来，可此刻我却笑不出来，我只是平静的表达着我的观点。
　　我说：“如果你只是因为她喜欢你才喜欢她，我认为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你喜欢的是她还是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
　　“可她是义无反顾的向我奔来，哪怕她追不上，哪怕我看不见。”
　　“……那又怎样呢？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我或许会遇到很多愿意朝我奔来的人，但我却未必会再遇到像她这样不顾一切的向我奔来的人。”
　　他原本无神的眼中不知在何时盛满了各种情绪，这些情绪如破碎的玻璃，不断地反射着各种奇异的光芒。
　　“我喜欢她向我奔来时的样子，因为我是特殊的，她也是特殊的。”他说。
　　我听不懂，我看不懂，我完全无法理解，我想了整晚，却依然什么都搞不懂。
　　可我却在这个晚上一次次的重复着听着《11》，随着乐曲声，叶一涵整夜都站在我眼前。我看着他朝我奔跑着，一次次朝着我奔跑着，带着勇气，带着桔梗花，带着满腔爱意。
　　雪在下，雪越来越大，雪淹没整个世界。
　　今年的11月，下了雪。
　　我站在我房间的窗边，看着外面渐渐银白的世界，看着远处橙红的天，看着无处不在的叶一涵。
　　原来在每个落雪的日子，他在我的世界里都是无处不在的。
　　我拿出手机，或许是因为深夜的影响，或许是因为失眠的影响，我毫无犹豫的按下了那串号码，毫无犹豫的拨出了电话。
　　然后在响了第一声的时候挂断。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我有些沉重的转过身，重重将自己摔在墙上，我感觉很累，我任由自己的双腿缓缓脱力，任由自己缓缓的滑坐在地上。
　　手机从手中滑落，我却无暇管它。
　　可却像是偏要我管它，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我刚刚按下的那串号码。
　　叶一涵的号码，我在听到他莫名其妙的喜欢后就已经删掉的号码，被我清晰的记了近20年的号码，20年来他都没换过的号码。
　　他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六点吧……我怎么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啊……
　　他应该知道我这边是凌晨吧……他怎么这个时候还给我回电话啊……
　　五十多秒之后，电话自动挂断，我松了口气。
　　一分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然是叶一涵打来的。
　　我依然没接。
　　这次是在三十秒左右挂断的，这次电话挂断后我收到了来自他的短信。
　　“怎么了？半夜一点怎么不睡觉？”
　　“出什么事了吗？”
　　“你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
　　“是不小心按到了吗？”
　　“你睡了吗？”
　　“唐诺你收到短信了吗？你没事的话回复我一下行吗？”
　　来自于叶一涵的短信依然在增加着，我一条一条的慢慢的看着，后面的几条发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语言却越来越啰嗦，内容中偶尔会出现错字，能看出发消息的人情绪非常急躁。
　　终于，在短信多到我都懒得看的时候，狂轰乱炸的短信终于停了，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
　　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唐诺？”他声音非常慌张，我甚至能想象到那边他的表情，应该和那年跨年夜里，在KTV里他转头看到我的时候的表情很像。
　　“……嗯。”我声音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
　　他听到这句后没再说话，也没挂断电话，大概十秒后，我忽然发现我有点傻。
　　他不挂电话，但我可以挂。
　　忽然，电话那边传来压抑着的呜咽声。
　　我忽然僵在了原地。
　　“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他声音有些哑，语气是故作轻松。
　　“……按错了，抱歉”我胡乱的扯着谎。
　　又是一阵沉默。
　　“还好吗？”他忽然问我。
　　“挺好的。”我说。
　　“那就好。”他笑。
　　“我先挂了。”
　　“新曲子，你听了吗？”
　　异口同声。
　　“嗯，你那边都挺晚了，早点睡吧。”他先反应过来，道了声晚安后，他先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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