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

　　哭过一场两人冷静下来，顾晓梦把李宁玉抱在怀里，心疼地用手冰着李宁玉哭红的眼。潘汉卿看着半靠在空中的李宁玉一口口喝着水。
　　“阿宁，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顾晓梦的身体中是李宁玉的灵魂，为什么他可以听到顾晓梦的声音。
　　“说来话长，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李宁玉无法给潘汉卿解释。
　　“你回来多久了”
　　“最近，也就一个多月”一个多月，那顾晓梦这段时间的反常就可以解释了，潘汉卿还以为顾晓梦因为太想李宁玉精神分裂了呢。
　　“那我还能看见晓梦吗”同样是妹妹，潘汉卿对顾晓梦的关心不比李宁玉少。
　　李宁玉抬头看了一眼顾晓梦，对于顾晓梦来说发出声音很容易，但是显出身形很难。李宁玉不确定她的办法可不可以让潘汉卿也看到顾晓梦“我不确定，大概率是可以的，但是要等一等”要抓紧去那家书店看一看了。
　　潘汉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现在看不见也没关系，只要他知道两个妹妹，哦不，妹妹和妹夫都在身边就好了。
　　夜晚，李宁玉在顾晓梦怀中醒来慢慢翻过身来对上了顾晓梦的眼睛，顾晓梦眼中柔情似水，李宁玉的世界总有星光。
　　“又醒了啊，玉姐，现在还早，再睡会吧”顾晓梦吻着李宁玉的发顶，轻轻拍着李宁玉的后背。李宁玉的睡眠不好半夜总醒，顾晓梦总会哄着李宁玉继续睡，像是对待初生婴儿般柔软温柔。李宁玉蹭了蹭顾晓梦的肩膀，有顾晓梦陪在身边，幸福感早已经取代了惊醒的恐惧和空虚。如今爱人亲人都在身边，李宁玉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微不可闻的那声嗯已经带上了睡梦的香甜。顾晓梦笑着欣赏着爱人的睡颜，一觉天明。
　　顾晓梦被盯上了，这是事实。作为双面间谍，被各方怀疑是必然的事，比如在去研讨会前顾晓梦不得不又和张园见了一面。
　　“近期蝴蝶电台静默，一切情报由沈园电台代发，署名蝴蝶”顾晓梦要去研讨会，维持蝴蝶的发报频率的任务自然就交到了张园手上。
　　“这……”张园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加上他自己的沈园电台曾经暴露过，这个任务对他来说怎么都是危险的。
　　“老师派你来就是要保护蝴蝶的，做得干净点，没人成天跟在你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顾晓梦的命令张园没法拒绝。
　　和张园分开，两人回家取伞，绕到了书店。门铃声响起，还在睡梦中的书店老板不满地哼唧了几下。
　　“嗯哼~自己看吧，结账叫我”老板说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看她的状态很难想象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并不是来买书的，李宁玉直接走过去敲了敲桌面。被吵醒的老板扯掉脸上的书，刚想发脾气，看见李宁玉又看见两人牵着的手冷静了下来“哦，还伞的啊，放那里就行”
　　“不只是还伞，是有事相求”
　　“倒是有意思，您这有什么事能求到我这卖书的，说来听听”书店老板似是来了兴趣，从躺椅上坐起来翻着柜台的抽屉。
　　“我们的孩子缺一个家庭教师”
　　“啊？哈哈哈，有钱人真会开玩笑，我只是一个卖书的，也不是也写书的，我教您孩子啥啊，睡觉啊”书店老板咯咯咯笑着，从抽屉里掏出糕点，自顾自地吃着。
　　【听说你在找你的妹妹】顾晓梦抽出柜台上的花，放在鼻下闻了闻。
　　书店老板的手顿了顿，接着把整块糕点塞进嘴里，说话含糊不清“我没有妹妹”
　　【你知道你的妹妹没死不是吗？你看得见鬼魂，所以你确定你妹妹没死，可是你又找不到她。你四处做驱鬼的生意，只为打探妹妹的消息。顾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找一个人的能力也是有的，我帮你找妹妹，你教我的孩子，这笔生意很划算不是吗？陈小姐？】花插回瓶中，颤抖着落下水珠，顾晓梦重新握住李宁玉的手。
　　书店老板拍了拍手，喝水顺下糕点“不愧是顾家大小姐，消息果真灵通，教是可以，但是我不能保证我能教得好”
　　“活见人死见尸”李宁玉选择找她，自然是知道她的能力。
　　“什么时候去？”
　　“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但是我想先问些事情”李宁玉确实有许多问题要问。
　　屋内烟气缭绕，山田精武专注于手下的画，每下一笔都要思考一会。画中是一个穿和服的女子，站在樱花树下，飘落的花瓣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那双深情的眼睛。山田精武画满意地把完成的画举起又放下，而后掏出印章印上自己的名字。
　　“听说你和顾晓梦的关系有进展？”山田玉子在桌前跪了半个时辰山田精武才和她说话。
　　“已经让我近身了，但是她对我的防备很重，没有把我当做李宁玉的样子”
　　“你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你可以抓住研讨会这次机会，要么让顾晓梦相信你是李宁玉，要么让她爱上你。”
　　“我会去做，那这段时间的信……”山田玉子咬着嘴唇，眼睛在地上扫着。
　　“在副官那里”
　　“我要的照片……”
　　“放心，不会骗你的，只要你搞定顾晓梦，我保证晴子会完完整整地见到你”
　　听到山田精武的话，山田玉子确定地点了点头，退出房间。山田精武又拿起那张画，画中的女人眼神好像从深情变成了悲哀，山田精武一点点把画叠成方块，从边角点燃，扔进了火盆里。
　　“女人都是如此愚蠢吗”山田精武眼中映上火光，无人回答她的话。
　　从书店回来两人开始整理参加研讨会的行李，顾晓梦负责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叠好递给李宁玉，李宁玉再把衣服放进箱子。没有多少要带的东西，两人收拾好就瘫在床上休息。
　　“晓梦，你可以找一具身体吗”李宁玉在书中翻到鬼魂可以寄生，今天和书店老板交流她又有了许多想法。
　　“嗯？大概率是不能的，夺舍活人很危险，而且鬼差在我身上下了障，是不可能让我夺舍活人的。至于死人，我不太想去乱葬岗找”
　　“嗯，知道了”想象着顾晓梦在乱葬岗翻着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尸体，李宁玉就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怎么，玉姐这就嫌弃我了？”顾晓梦翻过身来，压住李宁玉的半边身子，假装生气地嘟起嘴唇。一听这话，李宁玉直接搂住顾晓梦探着头亲了顾晓梦一口“怎么会，我就是问问”
　　“哎呀，逗你的啦，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亲我”顾晓梦摸着自己的嘴唇，趴到了李宁玉胸前。可算是在李宁玉身上知道了什么叫做食髓知味，逮到机会就亲她。
　　“晓梦不喜欢吗？”李宁玉忍着笑意，一脸无辜地看着顾晓梦。顾晓梦喜欢是喜欢就是有一点点害羞。
　　“哦对了，玉姐你等我一下”顾晓梦想到了什么，从李宁玉怀里钻出来，去翻找柜顶。
　　“晓梦，在找什么？”李宁玉记忆中那里好像没什么东西。
　　“等等，马上就找到了”顾晓梦当初藏得深了如今倒是有些不好找。
　　“嘿嘿，在这里，玉姐打开看看”顾晓梦翻出来一个很普通的木盒子递给李宁玉。
　　“这是？”李宁玉打开盒子，其中嵌着两个一样的戒指，似是白玉。
　　“菩提根，我自己磨的。想玉姐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磨一磨，不算贵重，但是一直想送给玉姐”白玉菩提根戒指，送给心爱之人有百转千回绕指柔，终遇良人长相守的意义。顾晓梦很早以前就磨好了，想着以后随她葬在李宁玉旁边，算是她表明心意的婚戒。
　　“谢谢晓梦，我很喜欢”李宁玉怎么会不喜欢，这上的每一处圆滑都藏着顾晓梦对她的爱意和思念，在李宁玉看来这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戒指。
　　“玉姐喜欢就好，带上试试看”顾晓梦伸手去拿盒子里的戒指，碰到的瞬间立刻弹回手，吃痛地闷哼一声。
　　“怎么了，晓梦”听见顾晓梦哼声，李宁玉立马拽上顾晓梦的手，戒指一不小心被碰到了地上。
　　“烫”颤抖的尾音带着委屈。烫，菩提根这种东西对于顾晓梦来说阳气太重了根本碰不得。
　　“吹吹，玉姐吹吹”李宁玉捧住顾晓梦的手，轻轻揉搓吹着气，后来直接抵在了唇上。
　　“戒指……要不你烧给我吧”顾晓梦真的要哭出来，有机会让玉李宁玉带上戒指，可是自己却碰不得了。
　　“乖，没事的”这孩子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戒指烧了顾晓梦去哪里找。李宁玉摸摸顾晓梦的头，捡起戒指拍落上面的灰尘，下床翻着抽屉。
　　李宁玉坐回床边，把其中一个戴在手上，另一个用红线穿过递给了顾晓梦，顾晓梦领会起身把戒指挂在李宁玉脖子上，李宁玉把戒指按在心口“这样就好了”
　　你送我的戒指放在心口，你的爱意我埋在心里。
　　“好，有玉姐真好”顾晓梦抱住李宁玉声音不再那么委屈。
　　身为间谍和剿总高官她没办法总是戴着戒指，她把戒指摸了又摸，最后抵在唇上吻了几秒才把它们装进盒子里。如果胜利了，她们可以办一场婚礼吗？就带着顾晓梦磨的戒指。能请的人只有哥哥和陈谪憬，啊还有知初。干脆不请了，那为什么要等到胜利后才办婚礼呢？李宁玉想象着顾晓梦身穿婚纱的样子，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看来研讨会后要去一趟婚纱店了。
　　李宁玉坐上离杭的车，潘汉卿也推开了书店的门。
　　“是来接我的吗”听见门铃声老板伸着懒腰起身打了一个哈欠。
　　“是，潘汉卿”潘汉卿礼貌地伸出手，可是书店老板看起来并不打算回握，看了潘汉卿一眼继续收拾自己的包。
　　“陈谪憬，顾小姐答应有人给我看店的”
　　“放心，看店的人下午就来”潘汉卿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也不知道这个店几百年没客人的样子，有什么看的。
　　“走吧，有车吧，走着可太远了”
　　“有，陈小姐跟我来”
　　潘汉卿开车，陈谪憬倒在后座睡觉，似乎陈谪憬总是在睡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潘汉卿透过镜子观察她，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同常人的地方，还很没有礼貌。
　　“晓梦找你教知初什么”潘汉卿知道顾晓梦为什么找她，也知道她会回应他。
　　“我也不知道教什么，给钱我就来了啊，给顾家带孩子不比我这个破书店挣的多”陈谪憬依旧闭着眼，蹭了蹭身子回答潘汉卿。
　　“你能看见顾晓梦？”或许可以在她身上找到看见顾晓梦的办法。
　　“看得见啊，顾千金那么大个活人，我咋看不见，司机叔叔你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潘汉卿的眼皮跳了几下，这丫头戒心还挺重，说话也有点冲。潘汉卿不再搭话，开车把人带进了顾府，赵瑾言早早地等在客厅，人一进来她就迎了上去。
　　“陈小姐，您好，我是顾府管家赵瑾言”
　　“我是陈谪憬，赵小姐叫我小陈就好”和对潘汉卿不同，面对赵瑾言陈谪憬突然礼貌起来，脸上的笑意写满了谦逊。小小年纪还有两幅面孔，潘汉卿偷偷给了她一个白眼。
　　“小小姐在楼上，我带您过去”赵瑾言笑着回应，陈谪憬跟着赵瑾言，潘汉卿也出了顾家。
　　这次研讨会的地点是上海，任务是破译各方的密码本，主持会议的是一个汉语说得十分蹩脚却还坚持用汉语交流的军官。剿总负责的破译工作交给山田玉子和赵小曼两人，李宁玉在一旁扮演着官僚角色。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大部分阳光，转个不停的风扇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顾晓梦查看各方破译进度，李宁玉端坐着在心里演算着新的密码本。会议已经进行两天，各方的密码本都被破译了大半，会议结束就要着手更新密码本了。
　　沙沙的演算声中出现滴答的杂音，声音迅速变得急促洪亮，顾晓梦立刻回到李宁玉身边，领头的军官也反应过来，没等他叫喊出声，爆炸就从另一面的桌角延伸开。
　　“小心！”山田玉子第一时间把李宁玉扑倒在地。热浪掀翻桌子，各种碎片混着燃烧的草纸砸下来，被山田玉子护在身下的李宁玉听见了她的闷哼。
　　好在炸药的剂量不大爆炸范围很小，不然这一屋子的人都得交代在这里。日本兵赶来扑火控制现场，赵小曼拽着李宁玉和山田玉子起来，赵小曼离得最远，只是手臂被划出血。山田玉子挡在李宁玉身前，后背扎进了水杯的碎片，白衬衫上不断渗着血，有着顾晓梦保护李宁玉几乎没有感受到疼。
　　李宁玉和顾晓梦想没想到山田玉子会扑过来，如果爆炸的规模再大一点，那么山田玉子就是真的用命保护顾晓梦。
　　“玉子姐姐，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吗？”李宁玉扶住山田玉子，她的脸因为流血变得苍白，山田玉子不得已把重量都放在了李宁玉身上强撑着摇摇头，“晓梦没事就好，我没关系”
　　山田玉子身后的血在李宁玉衬衫上晕开，在军裤上留下点点殷红。爆炸中心死了五个人，士兵把尸体拽出去，军医赶来，领头的军官指挥着把受伤较轻的人带下去准备审讯。
　　审讯中李宁玉和顾晓梦见到了半只耳朵的胡安志，跟在日本军官旁边一脸谄媚做着翻译。日本军官不认识顾晓梦，但是胡安志认识顾晓梦，审讯过程中也没有太过为难李宁玉。不过三个小时就出了结果，是潜伏的中统特务趁着休息时间在桌下安放炸药，引燃炸弹后本想着趁混乱逃跑，没想到旁边的人慌乱中拽上了他，直接被炸死了。
　　一行人又聚集在会议室，日本军官表达着自己的歉意，手中的草稿被收走交给日方继续破译。值得注意的事，除了在爆炸中死掉的五人，又少了三个人，这三个人里有顾晓梦和李宁玉知道底细的，如今倒也可以解释胡安志为何去了杭州如今又出现在研讨会了。
　　简单吃些东西过后，李宁玉和顾晓梦两人决定去看看山田玉子。进入山田玉子的房间时她正在整理行李，伤口包扎得很好，隔着睡衣看不出来绷带的痕迹。李宁玉默默帮助山田玉子整理衣服，收拾好后山田玉子给李宁玉倒了杯水，李宁玉小口嘬着水，暖意传遍全身。
　　“疼吗”李宁玉望着山田玉子眼中闪动着心疼。
　　“没什么事的，不疼”山田玉子无所谓地笑着。李宁玉盯着她无声地询问，两人对视许久，山田玉子轻笑出声“因为我是你的玉姐”
　　山田玉子的声音轻柔如潮水，却在李宁玉和顾晓梦心中掀起巨浪，好像，真的和李宁玉好像，那眼中的温柔，嘴角的弧度和言语中的温度加上李宁玉七八分相似的脸，就是李宁玉自己看到都要恍惚一下。
　　李宁玉眼神闪动透出挣扎继而低下头，手指揉搓着衣服边“可是玉姐也要保护好自己”山田玉子步入亲近顾晓梦的范围，李宁玉就借机表现出不为外人所见的顾晓梦，两人都披着真心的外表作着虚伪的戏。
　　“我会的，回去早些休息吧”山田玉子拍了拍李宁玉的肩膀，李宁玉轻声嗯着回应，离开了房间。
　　空荡的房间只剩下山田玉子，她看着飘动的窗帘沉默。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激起咳嗽，这一咳带着后背的伤口痛起来。山田玉子深而缓慢地呼吸着以抵抗疼痛。
　　山田玉子从内兜里掏出刚拿到手的照片，摸了又摸，亲了又亲。直到泪水控制不住地滴落，她把照片塞进怀里“可是晴子，姐姐好疼啊”
　　再疼又怎么样？就算真的替顾晓梦挡了命又怎么样？山田玉子没有其他选择，她的命已经被绑上锁链，她所能做的只有听话，以换取那人的自由。
　　从上海回到杭州，李宁玉下午就接到了山田精武的晚会邀请函，顾晓梦坐在沙发上手中摆弄着邀请函，想着山田精武在耍什么花招。两人和山田精武接触不多，见面时他总是彬彬有礼，看样子十分感谢顾晓梦对他妹妹的照顾。对敌人了解太少是最危险的事情，好在山田精武喜欢放线钓鱼，两人也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晚会的承办人是三井寿一，杭州有些名目的人都请来了。李宁玉跟着门童进来，一下就吸引了场内的大部分注意力。李宁玉一身红裙，闪亮的首饰衬着如雪的皮肤，高跟鞋声有韵律地犹如审判之音。李宁玉走到中心对着三井等人微微欠身行礼，眼中闪动着星光，嘴角的微笑显露贵气又带着清冷。
　　或许人们都忘记了那个鲜活傲娇的顾晓梦，很多人也未曾见过。三年里，正如人们口中说的那样，顾千金的眼睛像是死寂的潭水，不知里面藏了多少悲伤和危险，和她对视都会有被撕裂吞噬的恐惧感。
　　眼中的光亮不会骗人，山田精武笑容下藏着满意，山田精武把看到的变化归功于顾晓梦认为自己找回了李宁玉。事实也确实如此，只不过顾晓梦找回的是真正的李宁玉。
　　李宁玉大概打过一圈招呼后就缩到了角落，当初的交际家已经变成了人人害怕的顾阎王，就算她再次开花，人们也会把她当做开在地狱的曼陀罗，没人会自找没趣的用命来搭酒，只有被山田精武放过来的山田玉子坐在了李宁玉身边。
　　“别喝太多了”自打李宁玉叫了山田玉子玉姐，她变得更加温柔，看着李宁玉的眼中总有化不开的水汽，不似她对其他人那样冰冷。
　　“知道的玉姐，你胃不好就不要喝酒了”李宁玉把手边的清水递给山田玉子，自己又喝了口酒。山田玉子没有说过她胃不好，胃不好的是李宁玉。
　　“我不和他们喝酒的”山田玉子眼中闪过少有狡黠，笑着喝了一口面前的清水，山田玉子不和他们喝酒，就像李宁玉也只和顾晓梦喝酒。
　　两人不再说话，音乐流淌，人影晃动，顾晓梦斜靠在沙发上四处看着，李宁玉一口口抿着酒。山田玉子不怎么喝水倒是吃了不少东西，两人一鬼就这么各怀鬼胎地坐了半场晚会。
　　音乐换了又换，不少人已经醉醺醺的，山田玉子也放下手中的食物起身，李宁玉抬头望去山田精武正站在二楼栏杆旁看着自己，举起的酒杯后是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李宁玉举起酒杯回敬。两人一高一低，李宁玉毫无黯色，妖治的血色红裙像是宣战的旗帜。
　　李宁玉和顾晓梦看着山田玉子走上楼梯，山田精武消失不见，一个喝醉酒的日本军官摇摇晃晃地来给李宁玉敬酒。军官喝了很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李宁玉没有拒绝，喝过一杯他摇摇晃晃地要走，或是喝得太厉害了那人脚下不稳，直愣愣地就要往后栽，李宁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躲开，移动的过程中不小心弄倒了酒杯。
　　男人摔在沙发上，眯着眼睛躺了几秒钟，起身使劲摇着头大着舌头和李宁玉道歉“いいえ、すみません、少し酔っています。びっくりしていませんよね”（唔，抱歉，有些醉，没吓到你吧）
　　李宁玉皱着眉摇头，倒是没吓到就是裙子脏了，男人也没有看见李宁玉摇头，抱住酒杯往下一个人走去。没办法李宁玉起身去二楼洗手间处理裙子。从洗手间出来顾晓梦被房间内的声音吸引拉住了李宁玉。
　　房间内是女人急促的呼吸和男人低沉的警告声“李宁玉我告诉你，别想着耍花招，不然你可保不住你那可怜的妹妹，给我老实点”
　　接着就是坠地的声音和女人的闷哼。李宁玉看了看身上的裙子，酒杯确实是她自己弄倒的，醉酒的男人李宁玉也是看着他按照距离挨个给每个人敬的酒。现在一看，山田精武的手段让人害怕。
　　山田玉子被摔在地上，捂着脖颈大口呼吸，她有一瞬间觉得山田精武要真的掐死她。身后的伤口裂开带出丝丝的疼痛。山田玉子把凌乱的头发顺到后面，平躺在地上无声地笑着，她笑自己的身不由己，她笑李宁玉保护不好自己的妹妹。
　　山田精武坐在一旁似是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手认认真真擦了几遍，擦完后把手帕随意扔在地上，踹了山田玉子一脚“演完了就起来了”说罢扔下山田玉子一个人下楼去了。
　　李宁玉又喝了两杯后山田玉子才下来，她套了一个外套，掉下的碎发归整到耳后，淡淡地补了些妆。
　　“别喝太多了，晓梦”山田玉子按下李宁玉手中的酒杯，声音更加温柔，尾音中带着细微的颤抖。
　　李宁玉不会喝醉，顾晓梦也不会让她喝醉。论装醉的本事李宁玉不比顾晓梦差，只见李宁玉两颊微红，眼睛有些迷离地眯起把山田玉子的手轻轻挪开又喝了一口“玉姐，我开心嘛”
　　山田玉子皱眉摇着头直接把杯子夺下来，握住了李宁玉的手臂“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人家都没有走的嘛，再玩一会嘛，玉姐~”天才的模仿能力也是一流，加上又是自己朝夕相处的爱人，李宁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外人绝对看不出这具身体里早已不是顾晓梦的灵魂。
　　“乖，晓梦，你在这等一下，我送你回家好吗？”山田玉子声音低柔得可怕，李宁玉乖巧地放下酒杯，眼睛泛着水光应了声好。
　　田玉子和山田精武报备后扶着李宁玉出了晚会。山田玉子给李宁玉拉开副驾驶车门，李宁玉摇摇晃晃地去拽后面的车门假装迷糊地晃荡着脑袋，等着顾晓梦上了车李宁玉才钻入后座。
　　街边的灯光审视着车子，忽明忽暗看不清山田玉子的脸。顾晓梦偷偷把玩着李宁玉的手，想在她的手心处画一只蝴蝶。李宁玉靠在后座上假寐，窗外的风吹得头发紧得痛，李宁玉觉得她真的有些醉了。
　　车子停稳，李宁玉钻出车子，微微屈身，一手扶好车门，一手伸出等着接她的公主下车。看见做着绅士礼的李宁玉顾晓梦忍笑撇嘴搭上她的手踏下来，李宁玉略带迷离的傻笑，顾晓梦觉得李宁玉可能真的有些醉了，竟也这般大胆任性。
　　山田玉子看李宁玉弯着腰不知在车门那里等着什么，连忙绕到后面扶住李宁玉，李宁玉先是疑惑继而好像想到什么一样，拍了拍山田玉子的手肘“啊？玉姐你在这里啊，我还想你怎么不下车呢”山田玉子呼吸重了一下，看起来李宁玉是真的醉了。山田玉子把李宁玉整个搂在怀里，带着她往前走“晓梦走，回家”
　　都说喝醉酒的人很重，可是山田玉子没有想到顾晓梦这么瘦弱的人居然会这么沉，就是把李宁玉搬到楼上，山田玉子身上沁出了一层汗，方才绑好的绷带也有松动的痕迹。
　　“喝些水吗，晓梦？”山田玉子扶着李宁玉坐在床边，李宁玉哼唧着甩掉鞋子缩上了床，山田玉子拽过被子给李宁玉盖好后坐在一旁休息。山田玉子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李宁玉像是在等李宁玉彻底睡着。好在两人平时谨慎，家里翻不出什么，李宁玉转身踢开一些被子，呼吸安稳均匀。
　　山田玉子起身，没有出门却走向李宁玉，顾晓梦立马凑回到床边，山田玉子伤不到李宁玉，但是怎么解释一个日本人在送她回家后受伤或死亡这件事，怕是要进审讯室。
　　好在山田玉子并没有伤害顾晓梦的想法，她重新拽好李宁玉踢开的被角，把她贴在额头卷毛顺到一边，然后极轻地拍了拍李宁玉。
　　“多可爱的妹妹啊”山田玉子说出这句话的那瞬，站在旁边的顾晓梦好像看见她眼中的悲伤，汪出的眼泪转而就消失不见。山田玉子蹭了蹭眼角，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李宁玉睁开眼睛，顾晓梦已经拿着浴巾等在床边了。
　　“快去洗澡”顾晓梦把浴巾塞给李宁玉，此刻李宁玉身上酒味混着山田玉子身上的香水气让顾晓梦讨厌极了。李宁玉知道小孩不喜欢山田玉子碰她，乖巧地接过浴巾跑进浴室。
　　李宁玉出来时酒气变成了微甜的樱桃香气，这是顾晓梦挑的，李宁玉不知道顾晓梦能不能闻到味道，可顾晓梦说她喜欢，李宁玉也就喜欢。临街的窗子涌进凉风，带着夜晚独有的气息，床上的被子换了一床新的，平时她一出门就抱上来的小孩如今背对着李宁玉在报纸上写写画画，暗戳戳的倒也有趣。
　　李宁玉放好毛巾搬着凳子从后面抱住了顾晓梦，下巴在顾晓梦肩头蹭了蹭，声音控制着软糯了几分“怎么，有什么消息嘛”
　　“老师要见面”顾晓梦手上不停，可是声音却像从醋缸里洗过一遍一样。
　　“研讨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还要见面？”老师是代替老汉的人，三年来一直和顾晓梦配合，两人基本保持固定的见面频率。
　　“不知道，但是密斯赵那边的人还没找出来，总是要小心一些的”
　　“嗯~晓梦”李宁玉哼唧着吻上顾晓梦的侧颈。
　　“怎么了？”顾晓梦歪头用脸蹭着李宁玉的头发，面对如此甜腻的女友，醋味似乎没有那么大了。
　　“如果我没回来的话，你会不会把山田玉子当成我”天才喜欢先发制人，李宁玉要把醋坛子抢过来，让她的小女朋友身上只有自己的樱桃味。
　　“或许会的，但是我不会爱上她”顾晓梦抬头望去，窗外是孤独的月亮，她下意识地往李宁玉怀里缩了缩。感情是间谍最可怕的敌人，真诚也永远是杀手锏。山田玉子的可怕不在于她和李宁玉有多相似，而是她的感情确实是由心散出的，像是对妹妹又像是在看情人，她的感情真挚又笼着迷雾，丝丝绕绕稍有不慎顾晓梦就会被拉扯着拽入其中。
　　“顾晓梦，你是我的蝴蝶”李宁玉收紧手臂，像生气的小兽一样咬上顾晓梦的脖颈，顾晓梦侧扬起头。原来是有一颗星星的，隐藏在月亮身边像是沉默的骑士。
　　“是你的，只是你的，是独属于李宁玉的顾晓梦”顾晓梦转过身来主动吻上李宁玉，顾晓梦懂她的霸道，更懂她的恐惧与自责，她的爱人啊，在外是无坚不摧的天才战士，在自己身边就是一个爱吃醋又爱自责的小笨蛋。了解到那个柔软娇嫩的她，就会发现她需要无数的温柔和爱意去浇灌，好在这些顾晓梦都有，顾晓梦就是李宁玉幸福安定的宇宙。
　　“我也只是你的阿玉，梦儿，困了，我们睡觉吧”李宁玉觉得顾晓梦的怀抱肯定有什么魔力，被她抱在怀里就会分泌激素，舒服得全身发暖，只想赖在她怀里，沉浸在幸福的梦里。
　　顾晓梦对于李宁玉“胡言乱语”的称呼十分受用，吻着她的额角把她抱上了床，扯过被角把两人都包裹住，怀中的人蹭了蹭，顾晓梦又吻了吻李宁玉的发顶轻声说“阿玉，晚安”
　　“晚安，梦……”或许这人已经进入了梦乡却还是要回复爱人的话，顾晓梦搂着李宁玉算是理解了什么叫做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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