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二月回去之后就没有假期了，直接上到除夕前一天，也就是公历的十号才放寒假。

　　期末复习进入了尾声。

　　其实现在期末考反倒没那么重要了，但考个好成绩回家过年的思想毕竟根深蒂固。

　　林清嘉把早上的闹钟往前调了半个小时，起来背单词。
　　早午来回宿舍路上都捧着本小小的单词本，可惜晚上太黑，没办法看。

　　栾青云知道之后感叹：“我去，卷死我算了，”

　　林清嘉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我英语烂成什么样了，还卷啊？”

　　她上次周测英语才考了103，堪堪及格的成绩。

　　“其实也还好啦，说起来晚上要是也能看书就好了，我真的好羡慕哦，要有个人也能给我打着灯让我学习就好了。”

　　林清嘉知道她是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打趣道：“你找闻少爷啊，闻少爷最乐于助人了。”

　　栾青云白她一眼：“去你的吧。”
　　蒋琪琪有时候都使唤不动闻煜迦，更别提她们了。

　　“说什么呢？”闻煜迦正好从她后边经过，停住挑了挑眉。

　　林清嘉正喝奶，叼着奶袋往后一仰，笑：“夸你呢。”

　　闻煜迦眼疾手快扶住她椅背，无语：“能好好坐嘛？”
　　又很随意地把手搭在她椅背上，问：“晚上一起回宿舍呗？”

　　林清嘉：“？”
　　栾青云：“！”

　　他应该隐约也听到了她们刚才在聊什么，解释自己的邀请：“我……玩手机，你给我挡着点，正好我给你提上那个灯，学习方便，怎么样？”

　　原来是为了玩手机，林清嘉一时心情复杂，仰着头看他，企图看明白他的真实想法。

　　闻煜迦也大大方方让她看，甚至还伏了伏腰。
　　眼睫忽闪忽闪。

　　“行呗，课代表，大好人？”

　　“嗯。”她答应了他要求，脑袋里晕乎乎的。
　　许是因为屋内中央空调功率太足，也许是被天赐的礼物砸昏了头。

　　等闻煜迦走后，栾青云表情复杂地看了林清嘉一眼，凑近压着声音神秘兮兮问：“嘉嘉，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我天？”

　　“他”代指谁不言而喻。

　　林清嘉指指自己：“我？你搞笑呢，我长啥样啊我去，我也配呀？”

　　栾青云还真仔细打量起她，突然勃然大怒，跳起来叉着腰骂：“你他妈的长得还不行啊，又白又瘦脸又软和，眼睛还他妈那老大，操操操越说我越生气。”

　　林清嘉：“……”
　　行吧，既然是违心夸她的，她就不计较这顿骂了。

　　上课，安静下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期待晚上和闻煜迦回宿舍。

　　月光洒满一地，梧桐枝叶摇落，他们并肩走，即使少年并不看她，想来，已然足够。

　　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即使只是和闻煜迦并肩走，指尖却颤个不停，那白烈的炽光照在她脸上，盛满心底。

　　比风带来他气息更难忍的是众人的目光，一个年级的人仿佛都在盯着她看。

　　其实不是看她，主要是盯着那盏灯和少年看。
　　他们都招摇明亮。

　　偶尔看向她的目光大概也是感到好奇，她为什么，又凭什么和这样的人一起吧。

　　闻煜迦认识的人真挺多的，这一段路，碰见好几拨人和他打招呼，有的林清嘉眼熟，有的却见都没见过。

　　最亲昵的是那群省文的，有一个直接过来勾住他的脖子：“哟，咱闻哥又当掌灯仙子呢？”

　　闻煜迦杵他一下：“滚滚滚，别挡着我学习。”

　　他俩一来一去说着话，衬得林清嘉像个透明人。

　　她其实是那种很乖很文静的长相，安安静静的时候，像个白嫩嫩的瓷娃娃，一笑，又活力万丈。

　　省文的男生注意到旁边看上去就很腼腆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hello，同学，我叫韩立诺，立时顶天立地的那个立，诺是诺言的诺，幸会哈。”

　　林清嘉从他暗压的探究眼神中读出了潜台词，他约莫是把自己当成了闻煜迦的女朋友或是什么暧昧对象。

　　很可惜，她不是。

　　她礼貌笑了笑，刚要打破他的遐想，就听闻煜迦懒洋洋说：“她你可幸会不了。”
　　一字一句，声音含笑又冷，“厉害得很，能把你气死。”

　　韩立诺：“……？”怎么嗅到一点酸味。
　　学文的男生还都挺照顾女孩子情绪的，他缓和气氛：“咱闻哥这狗嘴就是吐不出象牙哈哈哈。”

　　林清嘉：“……”
　　好尴尬，世界毁灭吧。

　　她假装根本没听进心上，一页页翻看那本单词书。

　　翻了好几页，发现上边的字自己一个都看不懂。
　　越看越着急。

　　“啪”一下，书被合上。

　　林清嘉：“？”

　　闻煜迦振振有词：“大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他似乎忘了他们会一起站在这条路上就是因为，她要学习。

　　他的手还摁在书封上迟迟未收，林清嘉故作镇定“哦”了一声，使了些力小心翼翼抽回书放进兜里。

　　韩立诺目光从这两人身上来回逡巡，随后拍拍闻煜迦的肩，“闻哥，真牛逼啊。”
　　说完立刻放开闻煜迦，跑得没影。

　　闻煜迦：“？”

　　他对林清嘉说：“这个人有毛病，你别管他。”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毛病。
　　愿意跟闻煜迦当朋友的都是为了下辈子能早日成佛吧？
　　林清嘉心底叹息，面上却不置可否。

　　离宿舍还有一段路，不看书，又没别人，时间更难熬了。

　　林清嘉忽然有点后悔答应了他的要求，这简直是弄巧成拙，不仅没法好好享受一下小说里那种青春啊年少啊清风啊我心意啊的美好。
　　就连最基本的聊天都完不成。

　　也是怪，闻煜迦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说话也就罢了，连手机都不玩。
　　还不让她看书。

　　难道真是生日那天被女神刺激到，在一个个孤夜里黯然神伤，压抑出毛病了？

　　她突然有些心疼旁边的少年。

　　林清嘉想了想，从最不可能出错的地方入手，问：“你怎么不玩手机啊？”

　　闻煜迦嗓音听上去有些低哑：“没意思，而且平常我也不玩。”

　　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嘛？

　　林清嘉没拆穿他，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闻煜迦倒是先开了口：“你呢，这么拼，是要考什么大学啊？”

　　话题扯到她身上，林清嘉表情稍微不自然，随后捏了捏指尖，叹息：“有啥上啥呗，别让我待在省里就行。”

　　要高考还是现在那几个分，别说选城市了，上个省内一本都难。

　　“去北京？”他很自然地顺着问。
　　“都可以啊，北京也行，沽城也好，咱们省里实在没什么好学校。当然，还是更想去北京，离家近。”

　　说来也是凄惨，作为公认的高考大省之一，他们省里竟然没有一所985，唯一一所211还不设在本省。

　　闻煜迦“嗯”了声，破天荒没嘲讽两句，只淡淡道：“那你可要加油啊，北京的大学，不好考。”

　　这话很中肯了，北京的大学，哪有好考的呀。

　　林清嘉点头，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见他正盯着她看，黑色眸子很专注，透着股温柔和忧郁。

　　不对劲，今晚的一切，都很不对劲。

　　她从没见过闻煜迦露出这种表情，眉眼耷下，长睫微垂，暖色灯光却把他面容映得苍白，脆弱得让人心疼。

　　他朝她弯了弯唇，依旧没什么血色，眼尾勾起，看不清眸中光彩：“那林同学，我祝你心想事成，蟾宫折桂。”

　　他背后是泠泠寒月。

　　那天是立春，第一次，林清嘉觉得，她离春光与明月，似乎也没那么远。

　　但又似乎，再不会这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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