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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四)
后来棠琲真的很久没有下过山。
雪莲清楚她的性子,十分的不服管教,若是拘束着她,定会适得其反。
于是它告诉棠琲,只要修炼成大妖,再去折扶桑的枝条就不会被发现。
届时她就可以打遍巫山无敌手,没有兽能越过了她去。
好说歹说,终于让珠子心动了,决定在山顶蛰伏一阵,然后在下山时惊艳所有兽。
可棠琲实在不是个安分的,她的努力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为了偷懒无所不用其极。
入定一刻,想起今日的小草没有浇水。
开始淹草行动。
小草骂骂咧咧。
入定半个时辰,想起今日没晒太阳。
“嘿哈”爬上去,把海棠树吵醒。
海棠树骂骂咧咧。
入定一个时辰,想起今日没有观摩雪莲修炼。
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镜湖中央,盯——
雪莲:……
于是又几个月过去,珠子平均每日打坐不到两个时辰,修为毫无进益。
但学会了用灵力浇花和三步上树。
雪莲见她没有再提下山,本由着她,最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这一日,它问棠琲想不想学灵力是怎么使用的。
棠琲眼睛一亮,她嘴上说要勤奋修炼,但觉得修炼实在是一件无聊的事,故而并不上心,只当做任务每日过一遍。
但学习灵力使用不同,她想起扶桑随便甩了一下枝条,就将自己甩出十万八千里。
于是她总算有了兴趣,告诉雪莲自己也想把人甩出十万八千里。
雪莲:……
它费了一番口舌告诉棠琲,她只是一串珠子,没有枝条。
如果她想把人掀出十万八千里,必须要先修成大妖。
棠琲失望的去摸鱼了。
·
棠琲来到山顶的第十三年,雪莲修出了第二片花瓣。
她终于发现自己修为毫无进益,舔着脸问雪莲:“为什么我修炼这么久,还是个练气?”
雪莲尚未讲话,海棠树就忍无可忍拆穿了她,“你修炼就是跑来我的枝干上摘花吗?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
棠琲理直气壮:“那我不是也修炼了吗?”
雪莲实话告诉她,修行是一个长久的过程,她的天资并不高,要修成大妖得努力很多年。
棠琲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
我的天资怎么能不高呢?
她是被宠爱的小孩,觉得最好的东西就应该排着队送到自己面前,结果现在告诉她,她没有优秀的修行天赋。
雪莲说这话并不是想让她认清现实一蹶不振,它知道棠琲并不是那种因为难办就不去办的人。
她不会爬树,于是每天都爬一遍,还不许帮忙。
她不是不努力,只是修炼对于她来说不值得上心。
当然雪莲有自己的心思,因为这就说明棠琲对要下山这件事没有那么执着。
可出乎意料的,那日之后,她当真安分了一段日子。
从一日打坐两个时辰变成了打坐六个时辰。
一下子没有人再闹腾,山顶的生灵都不太习惯,想看她能坚持多久。
雪莲也是。
打坐太过于乏味,雪莲就偶尔教她一些术法。
于是棠琲已经学会了怎么自己变出一身衣衫,这是一种幻术。
她悟性实在是高,当场就举一反三变出了海棠花瓣,几十片捧在手心,然后轻轻一吹——
花瓣消散了。
棠琲终于又露出了之前一样开心的笑容。
比海棠花更灿烂,比天上的星辰更夺目。
雪莲的心一颤,一种莫名的恐慌浮上心头。
难以言喻的,毫无理由的。
那一瞬间它觉得幸福就像她手里的花瓣,美丽但短暂,随便一吹就消散了。
只是一种唯美的幻象。
·
刻苦一段时日后,棠琲又跑来问雪莲,“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修炼成大妖?”
修行不是一蹴而就,她才努力不过数月,暂时看不出效果。
雪莲琢磨着她最近的勤奋劲儿,掂量了一番告诉她,等它修出所有花瓣,棠琲就能成为大妖。
它修行极快,修出所有花瓣只需不到三百年。
但雪莲不是扶桑,它不能预料到,棠琲根本没有修习的天赋。
在雪莲结出第三片花瓣的时候,棠琲仍旧原地踏步。
这实在匪夷所思,她诞生的时候就已经是练气,怎么修习这么久,还是练气呢?
只要有灵根,怎么能修不出灵力?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不见棠琲气馁。
她不止高傲,还很是倔强,就算雪莲安慰她说筑基契机未到,她还是心有不甘,铆足了劲去修炼,比雪莲还要勤恳。
每日打坐八个时辰,她再也没有浇草和爬树。
雪莲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她,因为她最近实在太安静了,它开始觉得无趣。
它想告诉棠琲不用这么努力,等它化了形会带她下山去玩的。
但孩子是要学着自己走路的,不能一直都被抱在怀里,失去行动能力。
棠琲不是它的附庸,不能因为它的一己之私,放弃成长的机会。
直到百年过去,雪莲修出了一半花瓣,棠琲还是练气。
她终于知晓雪莲所说是假的,她根本不能变成大妖,雪莲在骗她。
就像山顶的生灵除了雪莲都不可能化形,因为它们没有天赋。
而她还不如它们,她连筑基都不能。
山顶的生灵私下里都对她啧啧称奇,说从未见过这般的修炼废柴。
棠琲的高傲在时间的洪流中淹没了,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短板,而每一个人都会有短板。
她想通后直接放弃了,回到了原来随心所欲的生活。
雪莲没说什么。
它早看出了事实,已经问过扶桑树,棠琲为何没有丝毫修行天赋,这是违背常理的。
扶桑没有告诉它。
巫山的生灵都知道,扶桑通晓天地,无所不答。
——除非涉及天机。
雪莲明白,这就是棠琲的命数,她这辈子是无法修行了。
它没有告诉棠琲,只想着——
那它再努力一些。
它会修出炽热的羽翼,把珠子笼罩其中。
时光悠悠,仿若涓涓细流,淌过彼此相伴的每一寸光阴。
随着朝朝暮暮的相处,雪莲对棠琲的在意就像春中枝芽茁壮生长,恍惚间它觉得彼此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就像比翼鸟。
必须两只鸟并在一起才能飞翔,这是生存的必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它以为百年过去,棠琲即便没有修成大妖,也该对山下失去兴趣。
人怎么会一度想要离开自己的家呢?
可它又一次高估了棠琲对这里的感情。
·
一日入定恢复意识,山顶的少女不见了踪影,雪莲用灵力一探,发现对方的气息竟无影无踪。
那一刻冰冷的洪流排山倒海般席卷全身,它只觉没有言语可以形容自己的茫然和无助。
这次,棠琲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下了山。
留它在镜湖中央形单影只,起起落落的漂浮,撞出寂寞的涟漪。
它知道棠琲耐不住性子会想要再次下山,但没想到她竟连预警都没有。
很早它就想过,若她再一次出去,还会是几个月吗?
巫山之大,足够她在百年内都想不起角落的莲花。
雪莲又感受到了悲伤。
悲伤不会说话,这次尤甚,连风都要因为这片寂静而停步。
尽管知道那人肯定听不见,雪莲还是低声喃喃。
“你为何不听我的?”
四季如春的巫山头一次落了雪。
起初是细碎的冰晶,悄无声息,可在一片宁静之下鹅毛大雪接踵而至,在空中肆意飞舞盘旋,它们在吟唱,在低语。
在悲伤。
尘世的喧嚣被无形的屏障隔绝,远远望去,只有那一抹山尖被淹没在无形的洁白之下。
凤凰在半山腰安眠,睡着睡着觉得冷飕飕的。
她睁开眼,就见自己的家门已经被雪淹没了。
暴脾气的她立刻就跑顶上找雪莲说理,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去,结果看见雪莲直接蔫吧了。
顶上已经无处下脚,她只能挥动着翅膀在空中,凭感觉找到雪莲的位置。
它已经被雪完全吞没了。
凤凰没好气的问:“你这是干什么?”
雪花飘飘洒洒,带来雪莲沉闷的声音:“你说为什么,她总想离开这里呢?”
凤凰知道棠琲在这里呆了百年,这个邻居舍不得人家出门,可她并不很理解雪莲这般要死不活的作态,想什么说什么:“她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是干什么?”
“一个活人,你拘着她作甚?”
雪莲没答。
·
棠琲回到山顶时,雪早已经化了,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
这次她在外面呆了两个月。
她蹦蹦跳跳来到雪莲旁边,喋喋不休的讲这两个月山下都干了些什么,说自己交到了新朋友,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和她玩。
她说那是蛟龙,头上没有角,飞的很快,但也笨笨的,它们一块儿都没能砍得了扶桑的枝条。
在她讲的兴致勃勃的时候,突然发现——
雪莲没答。
棠琲以为它在入定,听不见自己说话,于是就去找海棠树分享,海棠树直截了当的告诉她,雪莲生气了。
棠琲总算知道雪莲为什么不理她。
她是觉得自己没有错的,毕竟她只是想出门玩罢了。
出个门能有什么错呢?
但她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能讲道理的,有没有错都只能认错。
棠琲就对雪莲说软话,说再也不会下山了,说她肯定好好修炼,说雪莲是她最亲密的家人,说自己很想它——
雪莲没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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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2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出自白居易《长恨歌》,常用来形容夫妻之间深厚感情和永不分离的愿望
比翼鸟听上去浪漫,但样子并不美丽,两只鸟并在一起才能飞翔是生存的必然,并无关乎爱情,但这并不妨碍它被赋予这样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