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不眠

　　冰凉的指尖立刻陷入了温暖的领地。
　　在她对上梁潇双眼的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惊诧立马被一种她也尚未察觉的安心所包围。

　　尽管想要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双手抽离开来，却因为贪恋此刻迫切需要的温暖，而一时间愣了神。

　　两个人就这样杵在原地，暖了好久的手。

　　刺痛感退去的时候，成晗才问道。
　　“你怎么会来找我，你负责的那边都排查完了吗？”

　　“嗯，早排查完了。回去之后发现你不在，他们打不通你电话，我来找找你。”梁潇看了她拿着手电筒的另一只手。
　　有些强势地将手电筒关上，揣在了自己的兜里。

　　周围马上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

　　成晗来不及惊呼，就被握住了另一只手。
　　他的呼吸声似乎也近在咫尺。
　　“你的手也太凉了，等我帮你暖暖，再走。”

　　成晗截止到目前的人生里，除了两段短暂的且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第一次与一个陌生异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忽略了片刻间瞬间加速的心跳，她将此举归结于特殊时期来自同事的关心。

　　黑夜里已经看不清梁潇的表情，成晗试着唤醒自己，“对的，只是同事的关心。”

　　渐渐地，她的双手似乎都变得敏感且灵活起来，甚至是可以感受梁潇轻轻按压自己手背的力道了。
　　如果此时将手抽离出来，似乎是有点儿翻脸不认人了吧。

　　成晗将自己的脸埋进围巾里轻轻叹了口气。
　　却正好被梁潇听了个正着。

　　“怎么了？还是冷？”
　　他的手突然发力，两人的手交握的更加紧密了。

　　“不..不是！我想说我们可以回去了，再在这儿愣着，一会儿天都亮了。”
　　周遭还是化不开的暗夜，丝毫没有成晗口中变亮的迹象。

　　梁潇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害羞，立马将自己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有好一点儿么？好点儿的话咱们就回去。他们现在还没给我打电话，证明应该没什么事儿再发生了。”

　　听了这话，成晗立刻在这看不见的黑夜里点起了头。“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她语气坚定，却意外地发现梁潇的这双手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样子。
　　“你这样..咱们俩好像没法走。”她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他这才慢悠悠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已经在发热的暖贴，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略显失落地耸了耸肩。
　　“这个应该更暖和点儿，咱们走吧。”

　　这不是一开始就应该拿出来的东西么，成晗有些惊讶，也发觉自己实在是有些猜不透梁潇的想法。

　　距离社区不远的距离里，她走的心思深沉。
　　脑海里两个人意外牵手的占比甚至超越了她已经构想了一路的工作汇报。

　　直到已经走入大厅，都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从门口往里望，除了两个派去值班的人，其他人好像都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睡着了。
　　她推门的力道都放到了最轻。

　　刚好在此刻睁开双眼的王姐，看到此刻进来的两个人，好像是说梦话一般。“梁潇，成晗，你们也快睡会儿吧，一会儿天就亮了。”
　　说完，又迅速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面前铺展开来的薄毯当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倒是有些令人发笑。
　　成晗往后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梁潇的脸上也同样发现了藏不住的笑容。

　　“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睡了。”他突然凑到了成晗的耳边，问了这么一句。

　　她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谁知道呢。”
　　成晗有意往一侧歪了歪身子，“被她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困了。”
　　压低脚步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慢慢坐了下来，冲着梁潇指了指墙上的钟表。
　　“这个点儿了，眯一会儿再去给刘书记汇报吧。”

　　梁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一旁摸索了番，拿出了一个大袋子。
　　“我前两天放单位的备用衣服，干净的，你披上睡会儿吧。”

　　成晗赶忙摇摇头，拿出了自己放置的小毯子，“衣服你留着用，我有这个。”
　　怕梁潇硬要给自己，她说完这句就将脸扭到了一旁，抱紧了怀里的毯子。

　　见她这样，梁潇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过于打扰，他将袋子收了回来，靠着身后的椅子，眼神却直直地望着背对自己的半个后脑勺。

　　成晗一整天提着一口气，此刻突然放松了下来，倒也立刻睡去了。
　　头顶朦胧的灯光似乎是让她感到了有些许不适，下意识用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一旁的梁潇缓慢起身，关掉了她头顶的灯。
　　她肩膀却是猛地一缩，将自己的身子团成了小小一个。

　　整天净说些口是心非的话。梁潇抱怨着，又重新拿起了那件被她婉拒的厚外套。
　　轻轻地搭在了她的后方。

　　身后的异物感让睡梦中的成晗陷入了梦魇。
　　她从年少时起就时常有这样的毛病，睡梦中，意识无比清醒，隐约感觉有人在触碰自己，叫喊自己，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那瘦弱的肩头缩的更狠了。
　　梁潇有些无措，他伸出了手掌，模仿起平日里看到他人哄孩子的动作，掠过她的发顶，轻轻地顺了几下。手的一侧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瓷白的侧脸，光滑的触感，又让他回想到了两人初见那一天。
　　成晗的脸颊，果然像极了一块儿上好的玉。

　　他此刻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发紧，刚想收回自己的手，成晗的眼睛却缓缓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的手。
　　再是梁潇有些呆滞的目光。

　　她赶紧撑着自己的胳膊坐了起来，梁潇刚刚搭在她身上的外套无可避免的滑落了。
　　“谢了，我刚才又梦魇了，打小的老毛病。不是你过来的话，我又得难受半天了。”成晗赶忙解释道。

　　一把握住了将要滑落的衣服，她尴尬地笑了笑，“好像确实有点儿冷，衣服就借我用用吧。”

　　梁潇将脸侧了过去，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嗯，我就是看你挺冷的，帮你披一下。没事儿。”

　　不止何时起被压抑在心底的感受，似乎正在左右冲撞寻找着出口。
　　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对上，却又各自躲闪开来。

　　“谢了。”
　　成晗将自己的头又埋进了眼前的毯子里，闷闷地说道。

　　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梁潇，也木木地又坐了回去。
　　她倒是睡得着，自己却硬生生再没有丝毫睡意了。
　　他拿出了手机将亮度调到了最低，开始在群里翻阅那些住户的发言。时不时地打开备忘录写下注意事项。

　　已经派发给各个小区的调查问卷，竟然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人填写过了，大家对疫情的警惕性越积极，他们的工作也就能够越顺利了。
　　梁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开始筛选起了表格。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紧皱的眉心没有丝毫松开的样子，他们离临江太近了，这也直接导致了有很多人都会跟临江牵扯上关系。
　　光是从初筛来看，近段时间去过临江的已经有几千人了。如果不能够第一时间把控住源头，如果真发生些什么，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嗡嗡..”
　　极轻的震动声，那个藏在衣服里的脑袋探了出来。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感觉并不感受，成晗此刻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僵硬的像是刚刚被安装好一样。

　　她试着转动了下脖子，就看到了一脸聚精会神的梁潇。
　　他竟然没睡？

　　成晗坐直了身子，扶着椅子的把手站了起来。

　　梁潇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醒了？”他抬起头，有些明知故问。

　　“你这是一下子都没休息吧？”
　　眼睛里泛着的红血丝，正是他一夜未眠的代表。

　　他点头，“还好我没睡，要不然来不及了，一会儿等他们都醒了，还有场硬仗要打。我们必须赶紧联系上这一个月内去过临江的人了，越快越好。”

　　成晗看了下他的屏幕，立马凑了过去，刚想按上鼠标，却不小心按到了梁潇的手。
　　两个人都是一愣。

　　“我看一下。”
　　彼此同时转头，一个想躲，一个想要解释，却挨得更近了。

　　她立刻眼疾手快地推开了他的座椅，“我意思是，你让一下，我看看这个表格。”

　　“哦，好好。”
　　梁潇也有些不自在地站了起来。

　　只是越往下拉，成晗的表情也变得不好了起来。
　　“不能再等了。”她对着梁潇说道。
　　然后走到一旁，打开了大厅里所有的灯。

　　周围的人开始陆续醒了过来，无一不是带着朦胧的睡眼。
　　成晗拍了拍手“时间紧迫，大家赶紧去楼上洗把脸，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太多了，还按照昨天去小区走访的分组来，一会儿各自听对方组长的安排。”

　　她望向梁潇，似乎是想从他眼神里获得一个肯定。
　　“昨天我这组的，一会儿按照我给的表格，我们马上开始挨个联系。”梁潇冲着他昨天的组员开始发号施令，顺便将表格拆分为了上下两套。

　　“这一半儿我发你，你们去联系这一半儿。先让他们保持居家的状态，绝对不能出门。现在虽然是一天一个政策，但先稳住这批人，方才是最稳妥的。”梁潇拿起手机，将文件给她传了过去。

　　才堪堪几个月，他的成长简直超乎自己的想象。
　　成晗对梁潇表现出的镇静与理智给予高度赞同，她也从不会吝啬夸奖做的好的人。

　　“梁潇，你真的挺厉害的。”她由衷的说道。

　　他严谨的神色倏地一下变了。
　　嘴角上扬是遮也遮不住的笑，眼神也顺带着柔和了下来。
　　指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次再夸我的时候，能提前预警一下吗。怪不好意思的。”

　　以往听到这种话总是会反驳一番的成晗，这次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下次我会的。谢谢你的表格，我去找她们核对一下，然后开始联系。”

　　顺带叠好了梁潇的那件外套，她将其工整地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此刻的成晗敛去了平日里除工作以外镇静的冷漠，透露出异样的乖巧。
　　大眼睛时而忽闪一下，让梁潇的心里又泛起了阵阵涟漪，甚至忍不住抬起了手，凑到了她的脸颊边。

　　直到看到她的疑惑，才立刻悬崖勒马般地，指向一旁的楼梯。
　　“上面应该没人了，我去洗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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