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夏

　　这件事不到中午就传遍了临大整个校园。

　　因为正好在何嘉晟表白的大事件之后，经过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再加工，很快变成了何嘉晟为了温锦澜去揍了李辉，废了他一只手。

　　“所以说，做人女朋友，还是要做何嘉晟的女朋友才好啊，他能为女朋友出头。”

　　“不知道何嘉晟毕业后做什么，如果他去做明星，我要做他第一个粉丝。”

　　“那还轮得到你？”

　　“他家有矿，毕业之后当然是回去做总裁了，想想他那霸道的气势，啧啧。”

　　两件事之后，何嘉晟的人气空前绝后，男生女生中都达到了巅峰。

　　男生们觉得他打架打得帅，霸气，有手段，女生们觉得他有担当，就算有女朋友了，也不妨碍她们粉他，花痴他。

　　这是何嘉晟自己都没想到的。

　　他整理了一份有关李辉的报告，连同李辉和他爪牙的检讨书一起交到了学校。

　　相关负责的老师收到后，表示长假后会开会研究，尽快处理，不过他也听到了一些传闻，和何嘉晟确认道：“你真的废了李辉一只手？”

　　“当然没有了。”何嘉晟矢口否认，“我能这点分寸都没有嘛？”

　　“昨天领导刚颁了‘全国优秀大学生’奖给你，你今天就打架，何嘉晟同学，你也太勇了。”

　　“谢老师夸奖，不过老师放心，我那绝对不是以暴制暴，我只是去劝架的，我不出手，他们都停不下来，我也很为难。”

　　老师被他的为难说笑了，但还得给他敲敲板子，说教几句：“说你胖还喘上了是吧，昨晚晚会上那首歌真的是给人表白的？何嘉晟，你可知道台下都坐了谁，王校长昨晚都在啊。”

　　王校长是临大的名誉校长，是临大所有师生最敬仰的老师，不过他近年专注学术研究，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这样么？”何嘉晟拍了下自己脑袋，笑着问，“那王校长有没有夸我，说我歌唱的好？”

　　老师笑了，这么张扬自信的天之骄子出在他们临大，他还能说什么呢？

　　*

　　和老师聊完，出了办公室，何嘉晟给温锦澜发消息说：【搞定了。】

　　两人就李辉的事交流了一下，何嘉晟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第一个告诉我，知道吗？】

　　温锦澜笑：【为什么？】

　　何嘉晟：【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温锦澜：【我答应了吗？我昨晚没答应你吧！！！】

　　何嘉晟正往生活区走去，收到温锦澜的回复，他直接愣在了原地，仔细回想了一下，姑娘的确没亲口答应。

　　可是都给他抱了，还不算答应？她的口红都留在他衣服上了，还不算答应？全校师生都默认他表白成功，他俩在一起了，到她这，还不算？

　　想起昨晚那个落在她发顶的吻，当时就不该心一软放过她，就该撬开那一抹苋红色……

　　何嘉晟舔了舔唇，此时不得不服软：【那你说，怎么才能答应？】

　　温锦澜回：【再考察考察。】

　　何嘉晟仰头看天，蓝天白云之上，太阳温煦，风和暖，心飞扬。

　　姑娘说话谨慎，那是认真在考虑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未来，不是一般小女生那样只凭一时冲动做决定。

　　何嘉晟笑：【好，考察多久都行，但考察期你还是得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我。】

　　温锦澜：【为什么？】

　　何嘉晟：【因为这样你才能考察我啊。】

　　这回轮到温锦澜笑了，回他说：【好。】

　　何嘉晟说，李辉这回很可能要被留校察看，劣迹斑斑，众怒太多。

　　温锦澜觉得，就算留校察看，处分也轻。再一年大家就毕业了，留校察看一年，根本不影响李辉这样的人渣领毕业证。

　　她告诉何嘉晟：【昨天我跑去后台，本来就是想和你，还有三水说李辉的事，谁知道你们都忙，所以才没说了。】

　　何嘉晟笑：【那是怪我咯。】

　　他说：【李辉很会见风使舵的，他写了检讨书，也被我打得够惨，但不能保证他就改邪归正，所以你以后进出还得多小心，一定得有我罩着才行。】

　　一长段的字，边走边编辑，何嘉晟发送出去，才留意到身后有一辆车，没有鸣笛请他让开，只默默龟速地跟在他后面，显得很有礼貌。

　　但是，何嘉晟知道，这里不是主干道，是车辆禁行区，这车是怎么进来的？

　　何嘉晟瞥了眼车标，金灿灿的飞天女神，是劳斯莱斯几种车标里最贵的一种。

　　路上已经有同学拖着行李箱往校门走去，明天正式放假，今天没课的人都提前走了，这是谁家的车，来接个学生，太豪了吧？

　　他让到一边，汽车才快速通过，往前去了。

　　视线扫到车牌号，心脏不受控地猛烈跳了几跳。

　　第一个字母，是栖原的代码。

　　汽车前方右转，正是往女生楼的方向。

　　何嘉晟站在原地，看去手机，有一条未读，是温锦澜回复上面他的话，说：【知道啦。】

　　他迅速打字：【今天回家吗？什么时候走？】

　　温锦澜好一会才回：【我爸来接我了，不聊了，我走了。】

　　真相了。

　　所以，这辆能开进禁行区的劳斯莱斯是温锦澜的爸爸？

　　女朋友家庭条件太好，男朋友会不会压力山大？

　　何嘉晟忽然有了点烦恼。

　　*

　　宿管阿姨站在楼梯口，看着面前的豪车，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莫名紧张。

　　她刚才阻止了对方想要上楼的请求，却一分钟之后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要她放行。
　　还好，对方车里三个人，只上去了一个保镖。

　　很快保镖提了行李箱下来，后面跟着一个女生，纤瘦，清秀，她认得，是个漂亮的好学生，还是个学霸，叫温锦澜。

　　宿管阿姨看着她上车，汽车倒退出楼，才松了口气。

　　汽车后座上，温锦澜隔着中控台，朝旁边的男人叫了声“老爸”，问他：“你怎么自己来了？”

　　郭峻贤抬手揉了揉宝贝女儿的脑袋，笑着说：“来和你们学校谈笔生意。”

　　“跟我们学校有什么生意好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还卖关子呢。”温锦澜不稀罕地笑了下，打开扶手箱，里面很多零食，一看就知道是老爸怕她旅途无聊，提前准备好的。

　　她挑挑捡捡，翻出一包跳跳糖，递给老爸，让他帮忙拆了。

　　郭峻贤接过去，宠溺地笑。

　　*

　　在栖原，远离城市喧嚣的郊外，有一座占地庞大，建筑豪华的庄园。

　　二楼的公主房里，有个小女孩惺忪了睡眼跳下自己的小床，迷迷糊糊喊：“妈妈——”

　　可是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到处静悄悄，静的只有她自己赤脚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妈妈——”

　　一扇扇的房门推开，都是日光白茫茫的摇晃：“妈妈——”

　　终于有一扇门里的光景不一样了：“妈妈——”

　　那里有水流的声音，有白色浴缸之外的鲜红色……

　　“妮妮快醒醒，快醒醒。”郭峻贤抱起温锦澜瑟瑟发抖的身子，又摇又晃，不停得拍她的脸，“宝贝，不怕，老爸在。”

　　“老爸。”温锦澜千斤重的眼夹子终于睁开了一点点，伴着满目泪水露出里面惊惧惶恐的瞳仁。

　　“不怕不怕，老爸在。”郭峻贤抱紧了怀里柔弱的身躯，眼角隐忍了许久的液体悄悄滚落在柔黄的灯光下。

　　“对不起，老爸。”温锦澜哽咽。

　　“傻孩子，是老爸对不起你。”

　　“我昨天推开那个门了，我以为我可以……”

　　“没事了，没事了，都会过去的，你还需要一点时间。老爸知道，你一直这么坚强，这么努力……”郭峻贤搂着宝贝女儿，手里轻轻拍打她，满腹慈爱倾盆而出，多少年都不曾改变。

　　窗外，天青的微光一点点越过树梢，渐渐铺张开来，带着和暖的风轻轻摇动树枝，传来莎啦啦的声音，踏实，温暖，像老爸的怀抱。

　　温锦澜蜷缩在里面，渐渐放松开来，终于又安稳地睡过去了。

　　郭峻贤抱到手臂发酸，才缓缓抽开手，轻手轻脚走出女儿的房门。

　　他给儿子郭锦鸿拨了个电话：“你过来把妮妮带走，她又做噩梦了。”

　　郭锦鸿不出半小时就飙进了家门，一见郭峻贤就嚷：“人呢？”

　　“还在睡觉。”郭峻贤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向半壁落地窗，不动喜怒哀乐。

　　“我说什么了？”郭锦鸿怒气冲冲，“这么多年了，妮妮只要住在家里，十之八九就会做噩梦，你有想过原因吗？而你呢？每次都是让我带走她，为什么你就不能为她做点别的？”

　　管家端了茶进来，一听父子俩的话锋，放下茶具，一个眼色带着其他所有佣人悄无声息地全部退出门去。

　　郭峻贤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目光从窗外回落到面前茶具上，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茶。

　　“你这样逃避现实有意义吗？”郭锦鸿更生气了，“妮妮明年一毕业就要去美国了，我们还能留她在身边多久？你死守着这个房子有意义吗？”

　　“这是为你妈妈建的房子。”郭峻贤端起茶，抿了口，语气平淡。

　　他不想说服儿子，亦不想被人动摇。

　　郭锦鸿干笑了两声，多少年压抑在心口的恶气，好想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宣泄，可父亲一团棉花似的和气让他总是找不到出口。

　　他在富丽堂皇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从小生活的地方，宫殿般处处奢华气派，可如今却教他看一眼就厌恶一眼。

　　他指着壁炉上一张美妇相框，恶声恶气：“她死了，早就死了。拜托你不要在她死之后把自己装成情圣，你要早点有这个觉悟，她又怎么可能抑郁到自杀？”

　　言语如风落叶，轻慢傲物，伤人于无形。

　　郭峻贤端着茶盅的手迟滞了一下，眼里终于现出一丝波澜：“你胡说什么？这么多年，难不成你也信了那些谣言？”

　　“我是不信，但一个谣言要了妈妈的命。”郭锦鸿凄凉一笑，“可你却放任他们，为什么？不是你舍不得你的小情人？”

　　“你……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郭峻贤脸上泛上青白，气愤又痛苦。

　　“还重要吗？”郭锦鸿冷笑，“这么多年，我都不想拆穿你，你想演什么就演吧。可你不要再为了一个死人折磨活着的人好吗？多为妮妮想一想，为她改变一下环境不行吗？”

　　“妮妮的问题需要她自己克服，改变环境只是一种逃避。”

　　“逃避？你不肯改变难道不是一种逃避？你以为你这么做，妈妈会复活？”

　　“当初要不是你整天跟你妈妈说，让她再生一个妹妹，她会顶着高龄产妇的压力得了抑郁症吗？”

　　“怪我吗？可是让她怀孕的人是你，坚持让她把妮妮生下来的人也是你。”

　　两个经久不见面的男人，一对同样冷面冷色的父子，各自心里积累的愁怨与怒在这一刻都似乎找到了冲击的对口，全都剑拔弩张地戳进了对方最苦痛的地方。

　　郭峻贤眼睛看去爱妻遗像，喉咙里的苦涩伴着血腥的味道，堵着他再吐不出一个字。

　　“妮妮。”郭锦鸿惊叫一声，转头看去楼梯上。

　　温锦澜站在台阶上，身上套着白色睡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散在脸面四周，脸色苍白。

　　“妮妮。”郭峻贤也慌了，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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