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几声闷雷从高空隐隐传来，风雨声也随之大了一些。我叹了口气，老天这是要把积攒了五年的雨水，一次性归还大地么？

　　头顶的雨伞似乎有些不稳，我转头，就看到一缕血丝从猫九嘴角慢慢浸出。血丝细如丝线，放眼看去，猫九本就很白的脸色，被映衬得更为苍白了。

　　一时之间，我感到心脏颤得厉害。这红色丝线触目惊心，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是被针扎了很多下的痛楚。

　　我盯着猫九，情绪有些复杂。猫九对我笑了笑。随后，我就看到猫九用右手背在嘴角轻轻一抹，嘴角上的血丝，顿时就遁形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我脱口而出。这时，猫九正准备把右手复位到身后。

　　“无妨。”猫九露出一个浅笑。

　　虽然嘴上这么说，最终，猫九还是依言把手抬起，我只看到他白瓷般皮肤下醒目的青色血管，而在他的肌肤上，并未见到血迹。

　　“你得去看医生。”我轻声说，“这样下去，会很麻烦的。”

　　“不会痛。”猫九摇摇头，然后毫无征兆的长啸了一声。

　　猫九的声音瞬息之间便压制了风雨声，直直钻进我的心窝，那么的无奈，那么的沧桑。我的眼皮下意识跳了起来，心跳的速度却似乎较之前缓慢了许多。我抚了抚心窝，既诧异，又感悲凉，猫九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苍凉的情绪呢？真的只是因为疾病吗？

　　猫九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病得如此严重？

　　“我来撑伞吧。”我边说，边伸手去接伞柄。

　　“不用。”猫九笑了笑，“还是我来吧，这是随从的工作。”

　　“可是，你的身体？”我担忧的看着猫九。

　　“没事。”猫九淡淡说道，“一般来说，我不会死。”

　　“那要是不一般呢？”我咬了咬牙，沉声问道。

　　“不是现在。”猫九笑了笑，接着说道，“阿飞大可放心。”

　　我怎么就捡了这么个随从呢？我咧了咧嘴角，即便不放心，我又能怎样？

　　“呆得久了，越是放不下了。”猫九轻轻说道。

　　我总是对猫九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话语感到纳闷。身为猫九名义上的主人，我却始终无法探究到他的内心。

　　真是猫心难测啊！不过，也正是猫九浑身散发出来的神秘感，以及冷清感，使得他更显吸引力。这样的观点，在深水炸弹酒吧是公认的。

　　“这下好了，两个病人凑成一家人，看病得花很多钱呢。”我耸了耸肩，语气轻松说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非常不喜欢，我得让话题轻松起来。

　　“我们……”猫九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思索措辞。

　　我善解人意，不，是善解猫意的沉默下来。

　　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情绪，于是我静静看着猫九，期待他的下文。出乎意料的是，猫九竟然很有烟火气的接着说道：“我与阿飞一起努力挣钱，把锅揭开不就行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猫九会说出我们同甘共苦，同舟共济之类的话语。

　　“你又不会挣钱。”我瞪着猫九，抱怨道，“还得我养你，花钱给你治病，收留你，真是赔本生意啊。”

　　“是啊，我不会挣钱。”猫九轻声说道，语气有些怅然，“还生了病，连累了阿飞。”

　　“你离我远一些。”沉默片刻，我一本正经对猫九说道。

　　“为什么？”猫九问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阿飞这是，要赶我走了么？”

　　“因为……”我笑了笑，接着说道，“距离产生美啊。”

　　“这样啊……”

　　猫九依言移步，与我拉开一些距离，之后，幽幽说道：“距离，还能让阿飞产生温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寒冷很好，磨炼人的意志，让人更懂温暖为何物。”

　　随后，我挺了挺胸，向猫九移了两步，有些心虚的说：“我只是，想把你看得更加全面一些。”

　　“看得再全面，又有什么用呢。”猫九轻轻叹了一声。

　　“这样我才能在你化作星辰之后，牢牢记住你的容颜啊。”我眨了眨眼，笑着说道，“这么好看的皮相，要是不小心忘记了，多可惜呀。”

　　“真是害怕被阿飞把我给看死了。”猫九一本正经说道，“我可是亲眼见到过一个好看的男人，被女人活生生给看死了。”

　　我笑了起来，有幽默感的猫九，似乎比平时更好看了。

　　与猫九保持一定距离，可以让我对寒冷的感知降低一些，但我的真实意图，确实是为了把猫九看得更为全面。

　　我不在乎猫九眼中的我，我很是在乎自己眼中的猫九。我眼中猫九的那副绝世容颜，多看一眼，便是多一分享受，可千万不能让他早早化作星辰，或者尘埃。

　　我欣赏着猫九的容颜，恶梦带来的后遗症已经化为乌有。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愉悦，竟然不知不觉哼起了歌。

　　我摇头晃脑，哼着自己胡编乱造的不着调的歌：“我喜欢阳光明媚的日子，阳光是温柔的丝带，轻轻缠绕我的发丝，我走在阳光里，期待与一个，阳光般的男子，相遇……”

　　大概是为了配合我的心情，猫九一动不动任我观赏。猫九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光芒，如暗夜里指引迷路者的明灯。不，猫九的双眸，更像是诱惑猎物的陷阱。

　　我便是那个落入陷阱的猎物，我没有挣扎的意图，我甘愿沦陷。

　　“阳光般的男子，你在哪个路口吟唱……”韵律出现了失落感，我哼唱的声音渐渐微弱。

　　“如果阿飞有改行的打算，可以尝试当歌手。”当我的尾音彻底消失于风雨声之中后，猫九似笑非笑说道。

　　“当歌手挣得多，还是当杀手挣得多呢？”我挑了挑眉，问道。

　　“歌者，取悦于人；杀者，取悦于己。”猫九静静注视我，缓缓说道，“在于阿飞怎么取舍。”
　　“知己。”我对猫九莞尔一笑，“你知道我的取舍。”

　　从此之后，我的歌声只取悦一人。不，是只取悦一猫。

　　我转头看向四周，除了雨水落下的声音，这世界便是寂静无声了。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整个世界只属于我与猫九，这样很好。随后我吸了吸鼻子，淡淡的花香随着湿气在肺里游走，这样的时刻，也很好。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七月的午夜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水会从天上来。

　　我情绪上头，一时被环境表象所迷惑，不，确切地说，依然是被猫九的美色所迷惑。

　　“看事物流于表面，会很危险。”猫九用手指轻轻弹了弹伞柄，说道。

　　“没事。”我认真说道，“这世间，难道还有比你更好看的事物吗？”

　　“应该没有。”猫九竟然坦然承认。
　　我笑了起来。我承认，自与猫九初见，我的很多观点，很多习惯，便与他的五官密不可分了。

　　猫九眨了眨眼睛，盯着忽明忽暗的琥珀色，我突然心念一动，反过来说，猫九也可以算是我的猎物。既然猎物在侧，我多少应该做点什么，才不辜负这美好时光吧？

　　我抬头仰望树木，然后低头，无意识的踩踏地上的缅桂花花瓣，之后，再抬头仰望树木，接着又用鞋底搓踏已成泥的残花。

　　我偷偷观察猫九的神态，猫九不动声色，目光远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不上路啊。我不由叹道。片刻之后，我突然想起之前猫九说过的话，便把目光从树上转移到猫九脸上，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伸出手掌，郑重说道：“礼物？”

　　之前我们走出深水炸弹酒吧，猫九说，今晚有礼物送我，后来猫九没提，我也就忘记了。

　　此刻听我提及，猫九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马上就有。”

　　我有些恼怒，演得这么像失忆，很有意思么？

　　我不高兴的说：“那你还磨蹭什么呢？考虑我的耐心吗？”

　　猫九微微一笑，身形随之而动，我只感眼前一花，来不及闪避，猫九的指尖就已从我的脸颊轻轻抚过。

　　“这是第一份礼物。”猫九轻轻笑道。

　　这是圈套。我该感到满足，还是失落？

　　猫九的手指来得迅速，去势也快，一股冷寒还是无可避免地从我的面部传遍全身。猫啊，你这是打算在盛夏之夜，把主人活活冻死吗？

　　我幽怨的看着猫九的脸，猫九波澜不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我哆嗦着，回味猫九的手指从脸上滑落时的触感，思绪有些复杂。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触感，无非就是冷寒而已。这是可预知的结果，我心情的复杂，来由并不是寒冷，但我不愿细细分辨。

　　我第一次见到猫九时，便惊叹于他的双手，当时我盯着他的手，脱口而说：“美哉，手！”

　　那时，猫九微笑着回应：“若是喜欢，割下来，盛在盘子里送给你。”

　　我更加惊叹，也很是惊喜，遂问猫九，是否也听过那个古老的、悲伤的、血淋淋的传说？

　　猫九想了想，然后告诉我，那不是传说，那是真实事件。

　　于是我继续问猫九：“为何认为其事为真？”

　　猫九仿佛给我讲解知识般告诉我，很多传说，其实都是源于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只不过是在流传的过程中，人们添油加醋，或者，删减一些情节，再或者，把人物给张冠李戴了。

　　我有些调笑般继续问猫九，难道那是他的亲身经历？猫九的前世，该不会是位长有一双好看双手的女子吧？

　　猫九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真的在思考自己前世的性别。

　　看到猫九因为我的问题而失神，我有些过意不去，内心有些自责，这样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且还是个相貌与双手出众到让我惊为天人的男子，我是不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了？于是我朝猫九伸出手，打算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一下，猫九却立即把双手负到了身后。我有些尴尬，亦有些不解。

　　“我这双手，会伤害到你。”猫九向我解释，语气有些忧伤，“好看的事物，往往危险。”

　　我感到愕然，更感不满，难道好看的事物，终究只能远观，不能触碰么？

　　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太友善，猫九略微思索，之后叹了口气，向我伸出了手。我赌气般用力去握猫九的手，谁知刚触碰到他的手指，我便如坠入冰窖。

　　猫九问我是否还愿意收留他？我哆哆嗦嗦的应道，没事，我会习惯的。

　　猫九就这样成了我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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