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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告白的准备
好在这个地方的秋天并没有显得很萧瑟,退伍季的送别总可以避免更多触景伤情的惆怅。这只是陆知白单方面的感受,一厢情愿的想法,但他也清楚,这些都也只是徒然。
他站在礼堂里,在他戎装的第六年,头一次目送一批老兵的离去。他们像来时一样,照样是带着绶带和红花,同一个人同一张笑脸,只不过那时的高兴是真的高兴。
送老兵走的汽车就在礼堂之外,陆知白跟着大家一起鼓掌,连汽车什么时候启动发了车,他都无从知晓。
他想起一些人,一些如影相随的面孔,不知这一别,往后还能想起多少。
部队是这样,年年往复的战士,一个人能想起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连里忙完退伍季的事,陆知白忙里偷闲了两天,抓紧时间去见了池雨两次。
和退伍季一样结束的,还有爱心鱼汤季。但陆知白总是不会空手去见池雨,兜里哪怕只有一颗巧克力,他也想去讨她一个笑容。
陆知白歉疚地告诉她:“过了今晚,我又要忙好几天了。”
池雨只是微笑地看着他:“没关系,我也在准备三公里跑的比赛。”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陆知白不必为了不能来见她而感到不安,她接下来的几天也会很忙。
他话里话外都没有直接说他想她。
她想他,却也没有非要让他来见她。
两个人总是很自然地想要靠近对方,却又从来不会再进一步。
池雨经历过,她明白,爱可能不只是眼前的好感,她担心好感过后,慢热的自己还会一直在好感的余温中沸腾。那种感觉的确挺难受。
而陆知白从来不会轻诺寡言。池雨在他的心里,一天比一天重要,但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胜算,能够给池雨建造一个安稳的城堡。
几天之后,营区的运动会在入冬前开始了。
开场是领导的致辞,而后是运动员入场,接着便是各连队排练已久的团体操表演。热热闹闹的一上午过去,下午便是各项运动赛事的开展了。
运动会上人很多,除了营区的人,还邀请了好一些地方的人员和家属来参观。
池雨一个上午都没看见陆知白,心里有些想他。
比赛的第二日,池雨终于见到了陆知白。只不过他在赛场上,而池雨在跑道的外围。她在起跑点的跑道旁,只关注着跑到里的陆知白一人。
陆知白在起跑点位旁热身。他穿着短袖体能服,胸前贴着标着七号的胸牌,和一旁也要参加五公里跑的林加豪正聊着什么。
运动会场的观众席上已是鼓乐喧天,各连的团体操表演的战士换身成了啦啦队员,卯足了劲儿地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蓦然,林加豪偏过头来,远远地朝池雨张望了一眼,又低着头跟陆知白继续聊了起来。
池雨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在意林加豪有无留意她。
几秒后池雨再望向陆知白时,陆知白竟也瞧见了她。
池雨没有闪躲,和他招了招手。
陆知白欲抬手回应,但又太过招摇,便只是傻笑地看着她。
比赛开始了,跑道上所有的参赛者,一下子便团成了一团开跑了起来。池雨沿着跑道也紧跟着走了起来。陆知白跑在了前头,她就朝前去张望,陆知白从她身旁路过,两人便默默地对视几秒。
陆知白知道池雨在陪着他,心底备受鼓舞。
林加豪已经冲在了一队人的前边,他虽然个子不高,但健硕。短跑一直是他的强项,长跑冲刺的爆发力也很好。和他性格一样,他耐不住温温吞吞地做事,所以这长跑起来,也总喜欢一直抢在前头。
陆知白已经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但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跑着,神色上看不出一点急躁和体力不支。
他跑三圈,她便走一圈。
当大家都关注着最后一圈四百米的时,池雨也开始绷紧了神经,她希望他能赢。
她悠哉的步伐快了起来,风嗖嗖地从蓝色常服裤管子里穿窜进窜出。她紧步小跑到了终点旁的跑道外等着。
队伍的前三名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距离终点还有两百米的时候,排在第一的林加豪被陆知白超越了。场上随着陆知白的冲刺,又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池雨揪着的心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她替他高兴。
毫无疑问,最终的第一是陆知白。
陆知白跨过了终点线,缓冲了一些自己的速度之后,四下张望地便开始找寻起了什么。
连里的几个小战士跑进跑道,想要去搀扶陆知白,陆知白双手叉腰,笑了笑,喘着气婉谢了。
跑道上已经挤入了许多人,庆祝的庆祝,拥抱的拥抱,被抬着抛的被抛着。一阵喧闹过后,陆知白走到赛道一旁坐下,休息了起来。
池雨这时才走到他身旁。
“恭喜呀。”
陆知白站了起来,挺高兴地笑着:“谢谢。”
池雨给他递过去她的保温瓶:“要喝吗?”
陆知白瞧着她手里那浅浅的蓝色中点缀着小花的水瓶子,不知怎的,想到池雨她那颗可爱的虎牙。
他楞了两秒,心里满是欢喜,忸怩地接了过来,再抬眸看着池雨时,她的虎牙像是在笑,和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清冷的池雨,有点不一样。
他喝了两口池雨水杯里的水,觉得那水都不像水,而像是华蜜。
池雨高兴道:“最后冲刺的时候一定很紧张吧?”
陆知白笑了笑:“还好,其实没那么紧张,还没……”
陆知白想说,最后冲刺时的感觉,还没有她此刻站在他的面前关心着他来得紧张。
“你说你喜欢长跑,这下我信了。”
陆知白依旧乐着,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又含羞地说:“我每一圈跑过你身边的时候,都听到你在给我加油。”
池雨低了低头,有些慌张,觉得偏过脸去不好,不偏又不好意思,光洁清凉带着笑的脸,突然敛住了笑意,显出一丝莫名的拘束,旋即,脸颊也忽然泛起了温热来。
陆知白看着她那低垂着的眼眸,那长而黑亮且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轻轻地颇动。她脸上的每一处精致,好像都在回应着陆知白。
陆知白喜滋滋的,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他告诉她:“下午你的比赛,我也会在的。”
池雨抬起头来看陆知白,眼睛里生出绚烂来,在陆知白看来格外的澄清和柔美。
下午女子组的三公里比赛,陆知白没有失言。他和她一样,在赛场下的某一个角落,默默投入地关注着她。
陆知白的体力足以让他跟着池雨跑完这三公里,他原本也这么打算的,但池雨在赛场上太耀眼了。她往跑道上那么一站,便已是营区里最荧荧的流彩,熠熠的星光。
陆知白改变了想法,决定跑到终点处等她。
池雨跑了一半,并没有发现陆知白的身影,心里隐隐地有些不高兴。也就是这股小计较,让她发挥得比平日的成绩还要好,稳稳妥妥地也拿了个第一。
女孩还是和男孩不同,到了终点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一样把自己挂在随便一个来扶着自己的人身上。
欢呼声已经被池雨屏蔽了。她额间滑落着大汗,趴在两个女战士身上,一边喘着气一边缓步地走着。
她高兴的同时,她以为陆知白没来,这让她多少有些落差感。
可她没往身后看,不知道陆知白一直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已经好久了。
池雨让那两位女战士忙去,她自己坐在草地上,放松起腿部的肌肉。
此时在池雨身边的喧闹已经沉寂了下去。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陆知白在池雨身后不远处便问了她。池雨有些微恼,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陆知白浅笑一声,便又再次问她:“真的不渴吗?”
这时他已经走到她的身旁,她不能再装作听不见,但又气不顺,睨着眼看了下他的迷彩鞋,便不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揉着自己的小腿。
显然她是生气了,陆知白便开始反省起自己来。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会场的声音也无法打扰这片安静。
半晌,陆知白才蹲下身来,和风细雨地笑问她:“生气了?”
池雨依旧没搭话。
“我没说话不算话,我真的一直看着你跑完了全程。”
这时池雨才抬起头,微愠中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没看见。”
陆知白忽然觉得她生起气来也挺可爱,不禁笑道:“你起跑的时候第一,第五圈的时候跑在了第三,最后两圈的时候紧跟到了第二,最后两百米开始加速冲刺,跨过终点线的时候,不管不顾地就扑到了两个女战友的怀里。”
陆知白一口气将刚刚发生过的事描述了一遍,看着池雨依旧不愿意相信的他的模样,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我一直在。”
瞧着陆知白过分坦诚的脸,池雨心里的气才总算是顺了。
池雨脸上的乌云淡去,陆知白放了心,便拧开了他保温杯的盖子,将温水递到池雨的面前。
池雨看着他笑了,像忘了刚刚发生过的事,接过他的水。
“想吃点什么吗?”
池雨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陆知白蹲得有些麻,换着脚蹬了蹬腿,不紧不慢地从迷彩口袋里掏出两颗巧克力和一块曲奇饼干。
他悉心地打开了包装袋,递到她的嘴边。
池雨却不接,只是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啊……”
陆知白薄唇轻抬,抿了抿,便笑了,一边喂她,一边宠溺地嗔道:“大懒猪!”
池雨吃得很认真,她吃东西的模样,可以让陆知白安安静静地享受片刻的幸福。
这种上头的感觉,让他忽然有种期待,期待尽快去做一件事。
一个休息日下午,林加豪到空降连串门。
“哟,我的陆排长,我还以为见不着你呢!”
躺在床上休息的陆知白挑开眼皮,眯着眼看他,慵懒地回道:“我不在这,能在哪儿?”
林加豪隐晦曲折地冒出一句:“白雨湖啊!”
看着促狭的林加豪,陆知白瞬间蹦起来假意要跟他急了,抓起了一个枕头就往他身上扔过去:“让你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你不该去见她嘛?”
陆知白露出一丝愁容,叹了口气:“她今天出公差去了,没时间。”
“噢……”林加豪故意把尾音拉长,又故作恍然:“原来如此。”
陆知白没理他,继续趟了下去,用手挡在额前思考起什么来。
林加豪见状,坐到他身边,掰开他的手:“怎么了这是?”
陆知白睁开他的手,有些烦恼:“头疼。”
“有什么烦恼,说出来,让我给你出出主意啊?”
“不想说!”
林加豪不依不饶:“到底说不说!”
陆知白被他弄得有些烦了,便坐了起来,坦白了:“告白!告白的事!”
林加豪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陆知白这么说,却显得很是胸有成竹:“这事,你找我就找对人了!”
要说林加豪追女孩子的点子,于他可是俯拾即是。但陆知白却又有些怀疑他的点子或许对池雨来说,有可能并不管用。
陆知白将就着问他:“别出那些花里胡哨的,万一过犹不及,反倒让她觉得我不靠谱了。”
就像他预料中的一样,林加豪信誓旦旦地出了几个主意,没一个是他觉得可行的,这让他更是郁闷了。
第二日,陆知白去宿舍做卫生检查,看到一班班长在念着诗。
陆知白笑问:“你一个人在这,是要念给谁听呢?”
班长笑笑:“我念给自己听啊。”
陆知白奇怪:“那用心去阅读就行了呢。”
班长笑他不懂,摇了摇头说:“这诗歌和爱情是一个道理,诗是要念出来的才叫诗,爱嘛,要说出来了才是爱。”
“爱只能说出来吗?”
“你也可以写出来啊。”
这话简直钻透了人的脏腑,萦绕在陆知白心里的层层朦雾,一下子被拨开。
当天,陆知白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长长的告白信,然后放入了抽屉中什袭而藏。
没两天,一群战士打靶归来,在回连队的小径上,路过鱼塘,忽然被草丛中的几声动静给吸引住了。
陆知白走在前面,回过头来看到队伍没跟上来,觉得奇怪。
他走了过去,一边喊话:“怎么了?”
一个小战士兴致勃勃的:“陆排长,你快过来看啊!”
陆知白凑了上去,隐约听见了几声猫叫,是一只小橘猫,看得出来还未成年。
一个小战士很心疼:“陆排长,这小猫的脚好像还受过伤,要不咱们带回连队去吧?”
那只小橘猫像听得懂人话,知道大家要给它安置个归宿,便也乖乖地等着接受安排似的。
战士们都渴求地看着陆知白,他有些为难,因为他几乎没碰过猫,且连里也规定了不能养宠物。踌躇片刻后,他还是决定把小猫留下来,满足大家的意愿。
“带回去可以,得找个隐蔽的地方,不能让它到处乱跑,等它脚伤好了,就放它回去。”
几名战士回到连队,便去找来了纸箱,小橘猫被喂养了起来。
夜里,气温骤降,月光像打落在地上的白霜,清冷。
陆知白在宿舍里趴着看书,边上的手机断断续续递来池雨的消息。床头的小台灯也像是被冻伤似的,时不时地晦暗一两下。
他看着池雨的消息傻笑,正准备要睡,突然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窗被敲了几次,小心翼翼地发着闷响。
“陆排长?陆排长?”
陆知白起身走到门外。
提议收留猫的小战士,捧着个箱子瑟缩着站在陆知白的宿舍门前,胆怯中带着点央求:“陆排长,这小猫在外边冻得直叫。”
陆知白楞了几秒,他也没养过猫啊,这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一筹莫展地打开箱子,看了一眼昏暗中那可怜的一小团,轻叹了一声。
他退了一步,才又看见他的兵正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毫无动摇。
他泛动了恻隐之心:“把它给我吧,你快回去。”
一整夜,其他几个排长都没睡好,陆知白有些过意不去。吴排长建议他把小橘猫送出去时,他突然想到了池雨。
这灵光的一闪,却也让他一直拖延着的事情有了契机。
他火急火燎地奔去连里的俱乐部,在储物柜里翻找出一个纸箱和一些包装用的纸,然后将纸箱里里外外贴了一层包装纸。回到宿舍后,把小橘猫放到了新的纸壳箱里,才称心快意起来。
周末,他从早晨起就高兴了。
连今天出门照镜子时,都觉得蓝色的秋冬常服格外的帅气。
陆知白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池雨,说他给她带点东西。
池雨告诉他,让他像往日那样,直接到通讯连门口等她,她一会儿便下来。
对她说爱这件事,告白她这个人,是陆知白昨晚就定夺下来的,心里从未觉得一件事可以如此的十拿九稳。
他走在营区的大道上,遥望着远处的通讯连岗哨,滂沱的快乐沾满了整个身躯。
难得阳光如此的透明,情话,信物,好时光全都在。
【日记】
【刚写完一封信,好像从未写过这样的书信,上一次写信还是在小学课堂上作为练习写的。
为了避□□言伤到她,我竟选择了最愚笨的办法,我想她一定觉得我担不起责任。
如果说担心将来不能兑现我所有的承诺,而不去说出我的心意,我不敢想象那是多深重的遗憾。
犹豫了很久,我打算跟她告白了,如果不能对她说“我喜欢你”真的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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