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茶

　　“这一听就是不折不扣的吊桥效应嘛！”李石梦接过窗口递来的餐盘，转身和池枳一起向靠窗的位置走。

　　该说不说，破坏氛围第一人还得是她李石梦。

　　“哎呀，是吧是吧。”池枳勉强应和。

　　两人坐下后，李石梦边吃边还在叨叨：“吊桥效应知道吗，危险或刺激性情景激发的……”

　　见她没完没了越说越起劲儿，池枳夹起碗里的大鸡腿塞过去，堵住了她的嘴。李石梦香喷喷啃了起来，池枳无奈地笑了笑。
　　这不就清净了吗。

　　今天回寝室比较早，池枳看了眼剩下的电影时长，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看完就完成任务了，她也就可以专心地准备考试。

　　池枳拉上床帘，很快进入状态。

　　主人公在高桥上旁若无人地拥吻，吻得昏天暗地，搭配一段凄美的bgm渲染氛围，池枳情绪被调动，瞬间湿了眼眶。

　　不禁感叹电影就是电影，主角就是主角，分别都分别得这么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而她的最后一天则显得平淡得多。

　　*

　　令池枳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要吃散伙饭的不是她，居然是July。她的签证快要到期了，只能先回国了。

　　三莉也在思考下一个旅居地，壮壮哥则想成为职业冲浪教练，准备找个俱乐部精进下技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最后齐绯决定，今晚搞一个送别宴，不只送July，是送给所有人，大家一致赞成。

　　在白山岛的这段时光是舒适且惬意的，但是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悲伤的情绪席卷起来也是令人感到可怕的。

　　夜幕一降临，大家一齐聚，离别的感伤就上来了，其中受情绪反噬最明显的就是池枳。

　　更加不好意思的承认的是，在知道自己心里郁结的真正原因之后，池枳就破防了。

　　一想到马上要分开，她就鼻尖一酸，扯起被子盖住脸，一个人蜷着。日日如此，以至于第一晚红肿的眼皮过了一周到今晚还泛着红。

　　对池枳来说，不仅意味着她的十八岁成人之行，也是长这么大的第一次奇妙之旅就要结束了。

　　还有就是她得和这群活得潇洒自如的小伙伴分道扬镳。

　　尤其是……

　　池枳不禁回头，山背对着她，正在心无旁骛地用小刀削竹签，一会用来串烧烤。

　　几步之远的距离，两人之间像是有着一道情绪的屏障，她在这边东想西想，人家在那边丝毫不受影响。

　　池枳摇了摇头，清除杂念，继续干活。

　　今晚的沙滩，比起平日要更冷一些。壮壮哥和齐绯正在搭烧烤架以及燃烧炭火，池枳和三莉则一起处理食材。
　　买的东街的炭盆烧烤。

　　只是她们把场地换到了海边，所以得自己动手。

　　有人哼着小曲儿，动作熟练，有人却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她的头又扭了180度。

　　还是只有一个背影，瞧不出此刻他的心情如何，无所谓还是舍不得。

　　“已经洗过了。”三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池枳回过神，发现她把右边刚放进盘里的土豆又抓来洗了。三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少年的背影，努了努嘴：“过去帮帮山吧。”

　　“不用。”池枳立马低下头，加快手上动作，掩饰情绪。

　　三莉拿走了她手里的东西，执意让她过去：“去吧。”看她犹豫又挥挥手重复了一遍，“快去吧。”

　　海风簌簌吹，池枳走得很慢，沙滩上深深浅浅留下她的脚印。

　　她将乱飞的头发勾到耳后，一路走一路平复一下心情，她怕自己一会忍不住不太好的情绪。

　　走到山背后，池枳拍拍自己的脸，振作。睁开眼，她几步跑过去跳到他面前蹲下：“我帮你！”

　　“这个锋利。”他把旁边的一大袋塑料袋勾过来，“分拣下食材吧。”

　　池枳照做，解开袋子，按荤素分拣。两人面对面蹲坐着谁都没说话，池枳抬起头瞟了一眼。

　　他头勾着，额前的头发挡住了隽秀的眉，只能看到被海风吹得颤动的长睫毛以及精致高挺的鼻梁。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像隔着挥散不开的迷雾。

　　事实也是如此。

　　她对他知之甚少，哪里的人？在哪儿读书？又或者已经当了个社畜？父母干什么的？甚至……甚至真实名字是？

　　统统都不知晓。

　　可不就是层层迷雾吗。

　　池枳看着口袋里应有尽有的食物，顿了片刻。

　　兀的，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在他眼前挥了挥，山抬起头。

　　池枳清了清嗓，举起左手，“这个叫小番茄。”又举起右手，“这个叫卷心菜。”

　　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个叫池枳。”

　　山：“？”

　　池枳无视了他困惑的眼神，放下手上的东西，在空中比划。

　　“三也池，木只枳。记住了吗？”

　　山愣了半晌，最后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池枳不甘心，在地上堆积的食物里继续搜罗。倏忽，她指着盒子里的米饭，“东方的。”再指着塑封牛排，“西方的。”

　　最后指了指自己，“南方的。”

　　这样总行了吧。

　　以为她在说冷笑话，山配合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用小刀削竹签。

　　这下换池枳困惑了，她压住他的手腕，制止其下一步动作，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你呢？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半分钟的无言对视。
　　“算了。”池枳收回手，摇头，“没什么。”

　　失败的话题引导者就是她本人了吧。

　　少女的神情明显一瞬失落，山伸出手用小刀点了点右前方的面条：“同乡。”

　　池枳惊喜地抬起头，半晌才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是北方的啊！”

　　山点的是京北的特色面。
　　京北？琴柏大学不就在京北吗！

　　池枳眼底的雀跃快要跳出来。

　　她蹲着向前进了一步，也顺着话题得寸进尺：“那你这边结束了，去哪儿？回京北吗？”

　　“你是就住京北吗？还是说在那儿读书？不对，也有可能上班？”

　　“你爸妈呢？跟你住一起吗？”

　　对面人眉间霎时凝了凝，又极快恢复。
　　池枳也停了下来，一骨碌的话问完，方觉不妥，好像有点太过急切没分寸了。

　　“呃……”
　　她埋头，“你也可以不回答。”

　　“家和学校在北方，父亲在国内，母亲在国外。”
　　还是得到了山简短的回答。

　　嗯嗯嗯！池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还有呢？还有没有更多？更多……关于你的。

　　显然对方没有get到她的深意，或者本来就没打算深究。
　　低着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耳边传来齐绯的召唤，那边准备妥当了，山随即起身，池枳一惊。
　　不是，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回答完再走啊！

　　池枳连忙起身，迫不及待想要喊住他。

　　“山……”
　　话语消散在海风里。

　　“Oh！My God！”July的尖叫响起。

　　一阵狂风袭来，海浪猛地冲上岸，吹灭了刚燃起的炭火，他们不得已重新换位置。

　　一顿忙活后，众人终于围坐下来，谈天说地。谈着初遇的印象，未来的打算，就是不提现下的离别。

　　其实大家都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个道理，尤其像三莉她们本身就是旅居爱好者，永远在路上，分分合合实属常事。

　　真的提到分别，他们又笑着说又不是山顶洞人，还有手机可以联系，到时一个电话就可以组局。

　　可是天南地北，有的人，走散了就真的走散了。哪怕地球是圆的，也绕不回原点，聚不到终点。

　　个个像往常一样开玩笑，但空气中总隐隐有股悲伤的氛围在流动，只是谁都没有点穿。

　　为了不强行煽情，气氛带动者July提出她想要跳舞，谁来唱唱歌。

　　最后麦交到了池枳手中，她连接蓝牙，唱了首她喜欢看的某部电影里的插曲——《You Belong To Me》

　　See The pyramids along the Nile
　　（一起去观看尼罗河畔的金字塔）

　　Watch the sun rise from the tropic isle
　　（相拥在热带小岛看日出）

　　……

　　音乐一响起，July就自顾自地开始了跳舞，三莉和壮壮哥组成了双人组合。

　　齐绯看着跃跃欲试，想鼓动山却惨遭失败，只能在一旁和着节奏拍手。

　　山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篝火，篝火熊熊燃烧，衬着对面少女瓷白的脸颊寒意更甚，透过飘飞的火苗依旧能看清她眼神里的满是落寞。

　　池枳则死死盯着手机歌词，心里在想什么无人知晓，只有喉里滚落出的歌声混着沙哑，但很快又被海风盖过。

　　And 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没有你我会如此孤单）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
　　（可能你也会像我一样孤单）

　　……

　　可能是海风太咸，把她的眼睛腌出了水，一滴晶莹在无人看见的暗中滑落。

　　最后池枳终于抬起头，对上山的视线，吵吵闹闹欢声笑语中，仿佛只为他而唱——

　　Just remember till you're home again
　　（请记住直到你归来）

　　You belong to me
　　（你属于我）

　　风太大，池枳的问题也终是无人回答她：

　　“山，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样，假如有一天我们都掩在人群中。

　　有人喊你的名字。

　　我也可以拨开人群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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