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成为悟空的止痛药

　　唐璇第一次见到天蓬是在高老庄。

　　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少爷朝她走过来，轻佻地用折扇沿着她的肩膀一路上滑，最终落在她的下巴上，强迫她微微抬头。
　　“你好美。你是谁？”小少爷问她。
　　唐璇的手臂近乎温柔地顺势环绕过他的身体。察觉到女人放在他腰后的手，天蓬不爽地往后躲：“你干嘛——啊，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一条幽蓝色的绳索。他立刻想要摆脱，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这是捆妖索，只捆妖，不捆人。你既然能被捆妖索捆住，就说明你不是高家小少爷，你是谁？”唐璇质问他。

　　天蓬夸张地挑眉。他精致的五官看上去让人心生怜爱，说出来的却是恶毒如蛇一般的话：“你好聪明。既然你都知道了，看来你的命是留不得了。”
　　唐璇示意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捆妖索：“现在的情况，是你被我捆得动弹不得。”能不能拎清楚点状况？
　　天蓬浑不在意道：“那你杀了我啊。你现在不杀了我，将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为什么所有妖怪一见面的要求都这么奇怪？之前在流沙河，流沙也让唐璇杀了他。难道在妖怪眼里，人类和妖怪就非得是如此对立的关系吗？
　　唐璇叹气：“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你。但你也要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混进高太公家里，还成了人家的小儿子？”
　　天蓬瞥她一眼：“我只能告诉你，我叫天蓬。至于其他问题，你要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妖怪的？”

　　其实，高老庄里有个妖怪这件事，唐璇和流沙起初并未发觉。
　　在花果山辞别悟空后，唐璇和流沙便继续西行。因为要一边等悟空会合，所以二人并不十分着急赶路。此时恰巧路过高老庄，就决定在此借住几日、休息一番。因为流沙的头发是浅蓝色的，实在异于常人，唐璇便谎称流沙是个斩妖除魔的道士，自己是流沙的侍女。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斩妖除魔，所以也不算完全撒谎。

　　高老庄既富庶又十分好客，大方地给唐璇和流沙提供了两间舒适的客房住下，还送来许多好酒好菜。本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借宿，谁知入住当晚，庄里的一个侍女就悄悄跑过来找他们。
　　侍女叫小雅，脸上有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疤。她说自己的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请他们帮她驱赶。
　　然而，流沙到小雅的房间仔细地看了一圈后，却朝唐璇摇摇头。
　　小雅的屋子里并无妖气。

　　唐璇便假装生气道：“姑娘的房间里明明干净得很，何苦戏弄我家道长？若是不欢迎我等，我这便去奉告高太公老人家，宁愿辞去，也不愿受此侮辱！”说着便作势要走。
　　小雅赶忙拉住她，央求道：“是我错了，不知高人在此，不该故意扯谎试探道长。不过我也绝非信口胡诌，我们庄里当真有妖怪！”
　　流沙温和道：“别怕，既有妖怪，你只管告诉我们便是。我们一定帮你收服他。”

　　小雅对着流沙和唐璇千恩万谢地拜了又拜，丝毫不知晓眼前这个温和美丽的男子，本身就是个水妖。
　　她走出房间小心地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后，才退回来把门关紧，接着走回屋内，小声地向流沙和唐璇说起那晚见到妖怪的经历。

　　他们的庄主高太公，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富翁，膝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三个孩子都如雪团子般可爱，高太公也并不区别对待，都是一般地疼爱。只是后来这小儿子在五岁时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从此之后，高太公便格外宠爱他。
　　小少爷脾气古怪，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尤其在夜里睡觉时，更是决不允许任何人侍立左右。小雅一直都躲他远远的。
　　直到那天夜里，小雅睡下后，却发现自己新买的发簪不见了。那可是她攒了两个月的月银咬牙买下的，必是白天浇花时掉在院子里了。小雅怕明天起床再去找时，被早起的其他人捡去了，因此连夜悄悄地摸黑出去找。
　　谁知，好巧不巧就看见了地里的小少爷。

　　小雅吓了一跳，赶紧找了块石头躲起来。她忍不住好奇，悄悄看少爷在干什么。
　　起初，她见小少爷矮着身子，还以为他是盘腿坐在地上。小雅正疑惑小少爷半夜跑出来发什么疯。这时，乌云散开后的月光照亮了小少爷的身体。
　　——小少爷的腿，像是植物的根一样，盘旋着扎进土中。

　　小雅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她想立刻跑掉，却腿软得使不上力气，只能暗自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月光下，小少爷那张平日让无数侍女脸红心跳的精致面庞，此时在小雅眼里却仿佛是索命的厉鬼。等到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小雅立刻连滚带爬地跑掉了。慌乱之间，还在回去的路上重重摔了一跤，把脸都摔破了。小雅平日里最在乎容貌，如今却也顾不上脸，爬起来便匆匆回了屋。
　　第二日，其他侍女问起她脸上的伤。小雅不敢说实话，只说是起夜时摔的。
　　她那一跤确实跌得很重。在向流沙和唐璇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脸上的伤疤依然明显。
　　流沙听她说完后便抬起手，指尖悬空着拂过小雅脸上的疤。小雅下意识闭眼，只觉得伤疤处有种清凉感，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湖水中。
　　唐璇看见流沙手指尖释放出浅蓝色的光芒，飘进小雅的脸上的伤疤中。
　　流沙道：“放心，你脸上的伤很快就会好了。”
　　......

　　唐璇的思绪回到此刻。面对天蓬，唐璇当然不会把侍女小雅供出来，免得天蓬去找人家麻烦。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让天蓬说实话，却见面前的天蓬突然紧张起来。他低声道：“那边有人来了。”
　　只见刚才还骄傲得像孔雀一样、扬言不杀了他就要杀了唐璇的小少爷天蓬，此刻露出可怜的神情，央求道：“我们先回我的房间。只要回去，什么事我都告诉你好不好？不要让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他身上还捆着幽蓝色的捆妖索。
　　明明天蓬依旧保持着毫无破绽的人形，却这样紧张，连一点妖类的破绽都不愿露给别人。唐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依言跟着他回到了房间。

　　唐璇刚关上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然而她仿佛早已预知此事，迅速抽出长剑，将如子弹般射来的花种尽数挡下。
　　“小少爷，你不会以为我当真会傻傻地跟你回来，却不做半点防备吧？”唐璇从地上捡起一瓣长圆形的红色花瓣，“原来你是木棉妖啊。”
　　天蓬见房间里的陷阱偷袭不成，知道自己已经拿唐璇没办法了，绝望地向后跌坐在床上：“你想拿我怎么样？”
　　他略带期待地望向唐璇：“这家的小少爷生病死了，我才变作他的样子，替他来做父亲的孩子。我既没杀人，也没害人。你能不能当作没发现我是妖？如果我父亲发现我是妖，他、他......”天蓬结巴了一会，最终低下头说，“他应该会很伤心吧。”

　　唐璇道；“是伤心还是愤怒，那可说不准。”她蹲在天蓬面前，“小少爷，你不会以为人人都能接受妖怪的存在吧？”
　　流沙本来一直在角落里旁观，此时见唐璇把人说得眼圈都红了，便出言劝道：“别把人逼得太紧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他能看出天蓬的妖龄不高，妖力也并不强大。
　　天蓬倔强道：“我和父亲相伴十余年，父亲一直把我当掌上明珠般宠爱。虽然我是妖，但我们的感情是真的。父亲绝不会对我生气的！”
　　唐璇：“哦，这样啊。那我现在就去告诉高太公事实好了。”说完拔腿就要走。
　　天蓬尖叫道：“不要！”
　　流沙也投来不赞同的眼神：“阿璇，别欺负他。”
　　唐璇本就是做戏吓吓天蓬，此时也就痛快地收回步子。没想到回过身却被泪流满面的天蓬吓了一跳。
　　唐璇摸摸鼻子，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哭啦。天蓬，你这样一直瞒着高太公也不是办法。即使我们不拆穿你，等到了结婚生子的时候，你和妻子生不出孩子来还是会暴露啊。”毕竟人妖之间有生殖隔离在。
　　天蓬抽着鼻子道：“瞒得一时是一时。到了那时，我会再想办法的。”

　　唐璇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天蓬虽是妖，但若他的确未曾伤害他人，她有必要把他视作斩妖除魔的对象吗？犹豫之间，唐璇把桌上的一盘子葡萄全吃光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回过神，擦干净手上的葡萄汁，想了想道：“也罢，既然你没害人，那我就假装不知道此事。不过如若他日你起了歹心，我还是会来找你算账的。”

　　此事就算完了。唐璇收起捆妖索，不再管天蓬的反应，和流沙一起往屋外走去。
　　她推开门，却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那人的脸有些熟悉，她仔细一看，正是前几日招待唐璇和流沙进庄的高太公！
　　高太公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屋外的？看看高太公苍白如纸的脸色和不可置信的眼神，唐璇觉得自己已经不用问了。
　　高太公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

　　身后，传来天蓬颤抖到破碎的声音：“父亲。”
　　唐璇侧开身，给这对“父子”让开位置。

　　天蓬呆呆地看着高太公。
　　从父亲眼中，他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神情：恐惧、悲伤、愤怒......
　　他好像一下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灵魂也飞升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下滑，最终跪倒在地上。
　　“父亲。”他又一次唤道。
　　与此同时，他白葱般的手指如绸缎般拉长，蔓延出枝叶，落下朵朵橙红色的木棉花瓣。

　　高太公却猛地退后两步。他的眼角有一滴泪，顺着苍老的脸滑下来。
　　“住口，你是妖怪，你不是我儿子。”他喃喃道，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高太公说完，忍不住踉跄了一下。他扶着门框站起来，最后看了天蓬一眼。
　　“从此以后，滚出家门，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妖怪。”

　　木棉花不断盛开，又片片凋零，像是一场花雨。天蓬望着高太公离开的方向，竟低声笑起来。
　　“父亲，我会让你后悔的。”他自言自语道。
　　唐璇警觉地望去，只见天蓬痛苦地吐出一枚鲜红色的内丹——
　　“流沙！”她大喊道。
　　流沙立刻出手，浅蓝色的妖力如水流般瞬间涌入天蓬的身体，将他的妖丹拽回体内。

　　天蓬被他的妖力控制，向后仰面躺倒在地地上，动弹不得。
　　流沙见天蓬不再挣扎，便也不再继续施加妖力。他走过来在天蓬身边跪下，俯下身，温柔地擦了擦小少爷的眼泪。
　　“这不是你的错。”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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