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d and Angel

　　埃里克·冯·塞德里茨姿态优雅地坐进约拿斯二手车后面的座位里，他的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衣着相当考究，脚上是锃亮的新皮鞋。

　　春末的天气已经不再有早春那种若有似无的寒意，可他还是穿着羊毛呢大衣，将自己单薄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他苍白的脸庞向约拿斯露出微笑：“谢谢。”

　　约拿斯说不客气，踩下了油门。他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和埃里克坐在一起的费恩。费恩眉眼带笑，看上去很高兴。他们就像两只共同栖停在一处的鸟，连肩膀也紧挨着。

　　两只鸟儿在剧院下车，朝约拿斯挥手告别。约拿斯望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忧郁。

　　“非常感谢！”埃里克露出腼腆的笑容，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如果不是费恩，恐怕我现在依然处于危险之中。”

　　埃里克是费恩的新同学，名字里带冯，父亲是容克贵族，母亲是由于俄国内战流亡到西欧的白俄罗斯贵族。他是先天不足的早产儿，身体很不好。这种虚弱反映在他糟糕的健康状态和瘦削的身躯上。

　　这位外貌带有明显斯拉夫特征的绿眼睛同学在上课的时候哮喘发作了。周围的人都吓得呆若木鸡，还是费恩最先反映过来，把他送到医务室。于是他在假期带着礼物亲自登门道谢。

　　约拿斯看到他身上昂贵的衣物，真觉得家里的旧布艺沙发和他很不相称。当他坐进约拿斯的旧车里，这种违和感就更加强烈了。

　　从这件事情之后，他就成了费恩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人郊游时一起走，写作业时也要凑在一起讨论问题。到了周末，埃里克频繁地拜访约拿斯家，邀请费恩出去看戏、钓鱼、逛图书馆，还不用他花一分钱。

　　约拿斯但逢有空都会尽职尽责地为他们做司机，带他们去剧院啦，郊外的湖边啦。费恩在放假的时候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总是和埃里克待在一起。
　　约拿斯晚上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会想和他说说话。可是费恩总是很累，文理中学的课业压力变大，就算约拿斯没有念过，也对这种情况略知一二。所以他也没说什么话。

　　驱之不散的忧郁感笼罩着他，就像压在城市上空的一片乌云。热情的法国同事发觉了他低落的心情，特地请他晚上到酒馆喝酒。这天费恩和埃里克去剧院看《俄狄浦斯王》了，他把他们送到剧院，就来到了约好的酒馆。

　　“嗨！晚上好。”坐在座位上的艾蒂安和他打招呼，示意他桌上的另一边坐下。

　　“你最近怎么垂头丧气的？”艾蒂安将桌上满满一杯啤酒推到约拿斯面前。

　　“唉。”约拿斯喝了一口啤酒，“也没发生什么事。”

　　“跟我说说呗？”

　　约拿斯握着啤酒杯开始叙述，从费恩开始上文理中学说起，说到哮喘，那个瘦弱的、有斯拉夫血统的贵族男孩，无尽的戏剧、桶里扭动的活鱼和灯火通明的图书馆，最后又以一声叹息结尾。

　　“一切都很正常。”艾蒂安说，“无论是他的行为还是你的感受。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他会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

　　“是啊，孩子总要长大的。”约拿斯无奈地说，“我也在努力派遣这种情绪，完全没有来由的情绪。埃里克那孩子挺好，很礼貌。他和费恩做朋友，我也放心。”

　　“你可以发展点别的爱好，比如像民主德国的男人那样学学编织什么的，这很流行。”艾蒂安诚恳地建议道，“你的生活太单调了。”

　　“我会试试的。”约拿斯说道，“我以前只看过海伦娜织过，自己还没试过。现在时代不同了，男人也可以学编织。”

　　“老兄，我希望你能开心点。”艾蒂安最后对他说，“否则你以后会更受不了的，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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