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焰火舞

作者:逗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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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破晓


      曦光破晓,一夜鏖战的硝烟尚未散尽,天边已漫起一层鎏金般的霞光。晨雾如纱,缠绕在蜿蜒的山道间,带着昨夜厮杀后的血腥气与草木的清润,微凉地拂过面颊。道旁的草木狼藉,不少枝干被兵刃斩断,焦黑的断茬上还凝着晨露,几滴暗红的血痕嵌在湿冷的青石上,早已凝固成暗褐的印记,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朝阳渐渐爬上山巅,金红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洒在火舞身上。衣袍染尘,鬓角沾着草屑与干涸的血渍,眼底带着一夜未眠的红血丝,却依旧脊背挺直,步履沉稳。火舞手中的青蛇剑斜挎在肩,剑穗上的银铃少了几分急促,多了些许疲惫后的沉敛。

      林间静得只剩鸟鸣与风穿枝叶的轻响,昨夜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与此刻的晨曦形成诡异的对照。霞光穿过虬曲的古树枝桠,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火舞的脸上,竟为那份疲惫添了几分决绝的暖意。

      行至半途,一道黑影从晨雾笼罩的密林深处窜出,身形利落如惊鸿,稳稳拦在火舞面前。他周身裹着玄色劲装,衣摆还沾着夜露,与林间的暗影相融,唯有一双眼睛在霞光中亮得惊人:“火舞姑娘,在下奉少庄主之命,给您送一样东西!” 黑影正是鸿飞安排的暗线,他递出一个密封的木盒,“少庄主说,邱沙祷在血莲坞布下了‘七绝锁魂阵’,唯有玄鸟玉佩能破,这是破解之法,还有庄主找到的解毒丹,可解百鸠宫宫主和您的锁魂散之毒!”

      火舞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接过木盒。这是一个用“南国相思木”精心雕琢的方盒——这木材取自鸿飞曾与火舞提过的幼时在故乡常伴的树,传闻木质自带清苦回甘的香气,唯有真心相待之人,才会耗时数年寻觅雕琢。盒身通体呈温润的浅褐色,木纹自然舒展,如流水般缠绕,恰好构成两道缠绵的弧线,暗合“同心”之意。

      最动人的是盒身的雕刻:一对羽翼相偎的玄鸟,雌鸟羽翼上的纹路与火舞怀中玉佩的玄鸟纹分毫不差,雄鸟则展开翅膀护在雌鸟身侧,尖喙轻蹭雌鸟的脖颈,姿态亲昵又珍重。玄鸟的尾羽延伸出细密的缠枝莲纹,花瓣层层叠叠,将两只玄鸟包裹其中,而缠枝莲的藤蔓间,竟藏着数个极小的同心结,唯有凑近身才能看清——那是两人在明月山庄后山别苑,鸿飞看到火舞无意间折柳编成的样式。

      木盒一打开,便有一缕清浅的香气溢出,那是火舞最爱的檀香混合着晒干的桂花气息。里面除了一张绘着阵法破解图的绢纸,还有一瓶晶莹剔透的丹药。

      暗线继续说道:“姑娘或许不知,少庄主为了找这解毒丹,险些折在药王谷的毒瘴里。药王谷那三关,一关比一关凶险,第一关‘噬心雾’能乱人心智,第二关‘腐骨潭’藏着食人水蛭,第三关更是有千年毒蟒镇守。少庄主带着我们,不眠不休赶了三日三夜,闯过三关时,身上的伤口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却还惦记着先把丹药送来给你。”

      她颔首,脸微红,赶紧服下其中一粒,这来之不易的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内力顺着经脉蔓延开来,疼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火舞拿起绢纸,上面的字迹正是鸿飞的手笔,末尾还写着:“邱沙祷野心勃勃,正派已被蒙蔽,但我一定会揭穿他的阴谋!舞儿不要忧心,在我看来,血莲坞的兵符并非夺权之物,而是守护江湖的密钥,我定然不会让它落入奸人之手。”

      暗线顿了顿,目光掠过火舞肩头尚未愈合的伤口,语气带着几分敬佩:“少庄主说,江湖安定固然重要,但他更怕你出事。这些日子,他一边要暗中联络十三寨的忠良,收集邱沙祷的罪证,一边还要提防邱沙祷的眼线,日夜不得安歇。为了弄清玄鸟玉佩与血莲坞的渊源,他还泡在藏书阁,翻遍了历代秘闻手稿。”

      火舞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感动与暖意化作前行的力量,眼底的迷茫与疲惫被坚定取代。她对着暗线微微颔首:“替我多谢少庄主,你的话我记下了。”

      暗线抱拳行礼,身影一闪便隐入密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血莲坞,藏在群峰环抱的低洼水湾处,三面依山,一面临水,黑沉沉的水域泛着油腻的光泽,如凝固的墨汁。

      水面铺满血红色的奇莲,花瓣肥厚如脂,红得似浸满了人血,花蕊处凝着暗紫色的露珠,散发着清苦中裹着腥甜的异香—— 血莲是坞中特产,根茎缠绕水下腐骸,叶片边缘的倒刺沾着剧毒,稍有触碰便会皮肉溃烂。

      岸边湿滑的青石板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是历代闯入者挣扎的痕迹。石板缝里渗着乌黑的泥水,长着黏腻的绿苔,偶有血珠滴落在上面,会瞬间被苔藓吸附,化作一道暗褐的印记。两侧崖壁陡峭,垂着虬结的水藤,藤条墨绿发黑,末端垂入水中,时不时猛地抽动,似在捕捉水下的“噬血鳖——那些背甲坚硬、齿如利刃的生物,正潜伏在暗流中,等着撕碎落水者。

      坞口的天然石拱门下,水流潺潺,石缝中结着白霜般的毒盐。崖壁上的洞窟里,“水毒蛾” 敛翅蛰伏,翅膀上的毒粉遇水即溶,弥漫在潮湿的雾霭中。天光被群山遮蔽,坞内常年灰蒙蒙一片,水声、藤叶摩挲声与水下隐约的呜咽交织,如鬼魅低语。

      坞中央的石壁前,被正派弟子团团围住的女子,身着月白色绣蝶纹的裙衫——竟是陆芝瑶,只是此刻已被鲜血浸透,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

      没人知道,在陆芝瑶“明月山庄二小姐”“红花楼杀手”的双重身份下,她还有第三重算计 ——与邱沙祷暗中勾结。她厌倦了被红花楼操控的命运,暗恋着温润如玉的明月山庄少庄主鸿飞,渴望借邱沙祷的力量毁掉红花楼,除掉火舞,以“慕容云嫣”的身份永远留在鸿飞身边。她对百鸠宫的秘道、血莲坞的机关了如指掌,不仅是因为红花楼的训练,更因为她多年来刻意打探,只为有朝一日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邱沙祷,你这个伪君子!” 陆芝瑶咬牙怒斥,脸色苍白如纸,握着短刃的手微微颤抖。她按约定帮邱沙祷破解了血莲坞的“玄鸟水阵”,从水下密室取出兵符的另一半线索,可刚交出线索,就被邱沙祷的亲信偷袭重伤。“你答应过我,帮你拿到兵符,就帮我毁掉红花楼的控制蛊!你出尔反尔!”

      她眼底闪过一丝绝望,指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枚小巧的竹牌,是多年前鸿飞亲手刻给她的,上面的竹纹歪歪扭扭,却是她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那是多年前鸿飞亲手刻给她的,彼时她还顶着明月山庄二小姐“朴云嫣”的身份,在明月山庄的桃树下,他笑着说 “嫣儿,这竹牌给你挡灾”。这些年,这枚竹牌支撑着她熬过红花楼的残酷训练,支撑着她在假面下步步为营。她以为只要拿到兵符,只要除掉火舞,就能抓住这束光,就能摆脱被操控的命运。她一直想摆以真实的自己站在鸿飞面前,可如今,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被邱沙祷碾碎了。

      邱沙祷坐在高处的石台上,轮椅碾过积水发出“咯吱”声,语气阴狠又带着嘲讽:“陆芝瑶,你以为我真信你?红花楼的杀手,又怎会真心归顺?你知道的太多,留着你,迟早是祸患。” 他目光扫过她腰间的竹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至于鸿飞……你不会真以为他对你有半分情意吧?他待你好,不过是因为你顶着‘朴云嫣’的身份。他眼里从来只有那个真正的百鸠宫圣女火舞,人家才是真正的慕容云嫣!你就算杀了她,也换不来他的半分真心。你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陆芝瑶的心脏,她浑身一颤,伤口的剧痛都变得麻木。

      “不…… 不可能!”陆芝瑶疯狂地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鸿飞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给我刻竹牌,他护着我,他说过我是他最重要的妹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脆弱——其实她心里清楚,邱沙祷说的是真的,鸿飞看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过看火舞时的那种炙热与牵挂,只是她不愿承认,不愿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

      邱沙祷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抬手,指尖轻轻敲击轮椅扶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交出兵符的完整线索,我可以给你个痛快,让你死得像个体面的‘慕容云嫣’。否则,我会让你尝尝比红花楼还要残酷的刑罚,让你在痛苦中死去,顺便把你的尸体送给鸿飞,让他看看,他一直护着的‘好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毒蝎心肠。”

      陆芝瑶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她看着邱沙祷那张阴鸷的脸,突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以为和邱沙祷勾结是摆脱命运的捷径,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一枚用完即弃、还要被狠狠踩碎的棋子。她的挣扎,她的执念,她的爱恋,在邱沙祷的眼里,都只是可笑的笑话。

      她握紧短刃,伤口的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绝望之中,一丝不甘悄然升起 ——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让邱沙祷得逞,不能让鸿飞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要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挣扎到底。

      “邱沙祷,你做梦!”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消失不见,只剩下决绝的狠厉,“我就算死,也不会把线索给你!你想让我痛苦,我偏要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邱沙祷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抬手一挥,对周围的正派弟子冷声道,“给我上,废了她的手脚,我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血莲坞的水汽裹着杀气,两名正派弟子手持长刀,刀刃沾着血污与水渍,朝着陆芝瑶左右夹击而来——左侧弟子刀势沉猛,直劈她受伤的肩头,右侧弟子则横刀扫向她的下盘,显然是想将她生擒活捉。陆芝瑶肩头剧痛难忍,挥刃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长刀就要及身,生死一线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岸边水藤后窜出!

      “邱沙祷老贼,休要伤她!”来人正是黑衣幻影阿翔。他身着一袭紧身劲装,衣料是浸过桐油的乌金缎,防水耐腐,袖口束着浸毒的黑丝绦。他身形挺拔消瘦,肩背绷得笔直,如蓄势待发的孤狼;头戴玄色面罩,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瞳孔在昏暗的坞中亮得惊人,透着冰冷的果决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腰间斜挎着一柄狭长的风隼透骨刃,刃身泛着暗蓝寒芒,是用深海玄铁锻造而成,刀柄缠着发黑的麻绳,握柄处被磨得光滑,显然是常年握持的缘故;腰间还挂着一个陈旧的青布荷包,缝补的针脚细密,里面正是那枚他视若珍宝的玄鸟玉佩,此刻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阿翔的速度快得惊人,足尖轻点湿滑的青石板,水花飞溅间,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陆芝瑶。他见左侧弟子长刀劈向陆芝瑶肩头,眼中寒光一闪,右手闪电般抽出风隼透骨刃,刃身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铛” 的一声脆响,精准格开对方长刀。玄铁刃与精钢刀碰撞,火星四溅,那名弟子只觉虎口发麻,长刀险些脱手,踉跄后退两步,脚下一滑险些坠入水中。

      不等右侧弟子反应,阿翔左脚脚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旋身侧转,如陀螺般掠过,左手成爪,指尖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他指力惊人,“咔嚓” 一声便捏碎了对方的腕骨,弟子惨叫出声,长刀 “哐当” 落地。阿翔顺势抬脚,膝盖顶在对方小腹,那弟子闷哼一声,蜷缩着倒在石板上,疼得蜷缩不起。短短数息之间,两名正派弟子便被他干净利落地逼退,阿翔横刃护在陆芝瑶身前,风隼透骨刃斜指地面,刃尖滴落的水珠混着一丝血痕,面罩下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冷冽如冰,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却在目光扫过陆芝瑶肩头伤口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阿翔……” 陆芝瑶下意识地往他身后靠了靠,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她看着眼前这个始终沉默守护的黑衣男子,心头五味杂陈——她利用他、欺骗他,可在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的还是他。她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愧疚与慌乱,指尖悄悄攥紧了腰间的竹牌,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虚假的温暖。

      就在阿翔逼退弟子的同时,一道赤光如燎原之火般划破坞中的昏暗,火舞紧随其后踏水而来!她身着朱色劲装,裙摆沾着水花与草屑,却丝毫不显狼狈,腰间青蛇剑出鞘,剑身泛着炽热的赤光,将周围的水汽都染上了一层暖意。她足尖点过湿滑的青石板,脚步轻盈却稳健,每一步落下都恰到好处地避开青苔与积水,显然是轻功卓绝。

      火舞身形一晃,便落在阿翔身侧,青蛇剑挽出一个圆润的剑花,赤光暴涨间,逼退了另外两名试图逼近的正派弟子。剑风裹挟着水汽,卷起几片飘零的血莲花瓣,与剑光交织成一道凌厉的屏障。她侧头看向身旁的黑衣男子,心头莫名一颤——他身形挺拔的轮廓、挥刃时手腕转动的弧度,甚至是周身那股隐忍而孤冷的气场,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凝眸细看,阿翔面罩下露出的眉眼深邃锐利,鼻梁高挺,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冷峻决绝的气质。他握刃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显然是常年习武所致。最让她心头异动的是,他腰间那个陈旧的青布荷包,缝补的样式竟与她儿时记忆中,母亲亲手缝制的荷包有几分相似。火舞眉头微蹙,眼中满是探究,指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玄鸟玉佩。

      阿翔也察觉到了火舞的注视,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警惕。在看到火舞怀中露出的玄鸟玉佩一角时,他瞳孔微缩,腰间的荷包仿佛也轻轻震动了一下,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异样的悸动,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他迅速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周围的正派弟子,握刃的手愈发收紧,神态冷冽依旧,只是周身的孤冷气场,似乎被这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打破了些许。

      阿翔持刀护在陆芝瑶身前,冷冽中藏着复杂;火舞持剑立在一侧,赤光映着她探究的眼眸;陆芝瑶躲在阿翔身后,神色复杂难辨。三人形成掎角之势,与周围的正派弟子对峙,坞中的水汽、血莲的腥甜与兵刃的寒芒交织,空气中的张力几乎要凝固,一场更为激烈的厮杀,已然一触即发。

      陆芝瑶望着护在她身前的阿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错愕,有利用后的愧疚,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你怎么还是来了?”

      阿翔横刃挡在她身前,风隼透骨刃的寒芒劈开迎面而来的水汽,语气冷硬如铁:“是你自己中途跑了。我可没说过要丢下你。”

      “没说过?” 陆芝瑶轻笑一声,笑声里裹着自嘲与疲惫,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袖中残留的虫卵碎末,“刚才你为了护我,手腕被正派弟子的刀划了道口子,血滴在我裙摆上——红花楼的‘同心蛊’,只要我把袖中这虫卵抹进你的伤口,不出三个时辰,你就会对我言听计从,我让你杀火舞,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她抬眸望着阿翔的背影,眼中的愧疚愈发浓重:“我明明有无数机会动手,可我没做。”

      阿翔握着刀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没有回头,却放缓了呼吸,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自己就是被蛊虫拴了十几年的傀儡。” 陆芝瑶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被蛊虫啃噬心脉的隐痛,“控制蛊日夜折磨我,让我听令杀人,让我顶着‘慕容云嫣’的身份活成别人的影子,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我尝够了,也恨透了。”

      她攥紧阿翔的衣角,力道不大,却藏着一丝隐秘的依赖,“我想摆脱命运,想光明正大地站在鸿飞身边,不是靠蛊虫操控,不是靠算计利用,是靠我自己。就算要赢,也要凭真本事,而不是把你也拖进这泥潭,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可怜虫。”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理清的柔软:“更何况…… 你一次次舍命救我。就算一开始是我骗了你,是我利用了你,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自己尝够了被人操控、被人利用的苦,何苦再用同样的手段害你?”

      阿翔的肩背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些许,语气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戾气:“别自作多情。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手里有我要找的人的线索。”

      陆芝瑶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释然的笑,袖中的虫卵碎末被她悄悄捻碎,随风飘散在潮湿的水汽中:“我知道。可至少这一次,我没害你。”

      她轻轻靠向阿翔的后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与稳健的步伐,心头第一次生出一丝动摇——或许在这场被操控的人生里,除了对鸿飞的执念,除了对命运的反抗,还藏着一丝不愿再伤害真心待她之人的柔软。而这份柔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却在这一刻,悄然漫过了心底的坚冰。

      阿翔是她利用得最彻底的人。她知道阿翔一直在寻找失散的青梅竹马,那个小时候送过他狗尾草杆编织的立体心的女孩,她也知道那个女孩就是火舞,于是便故意模仿他记忆中那女孩的习惯,让阿翔错把自己当成了他要找的人。阿翔曾对她死心塌地,为她出生入死......

      “我不能让你死。”阿翔声音低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既带着失望,又带着一丝挣扎,“我跟着你,一是为了找我真正要找的人,二是……你欠我的,总得给我个说法。”他腰间的荷包里那块早已磨损的玄鸟玉佩,此刻正隔着衣料发烫,仿佛在提醒他,眼前的人并非他要找的人。

      的确,知道真相后,阿翔后悔莫及,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他想找到真正的青梅竹马,而陆芝瑶手中似乎握着相关的线索,只能暂时跟在她身边,一边提防她的阴谋,一边暗中打探。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两人之间生出一丝诡异的暧昧:陆芝瑶偶尔会流露脆弱,阿翔虽知她在利用自己,却仍忍不住护她周全。

      陆芝瑶读懂了他眼中的复杂,看向火舞,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不该来。”

      邱沙祷见状,非但不慌,反而哈哈大笑,笑声在水汽氤氲的坞中回荡,透着狂妄:“来得正好!今日便将你们这群妖邪一网打尽!”他猛地抬手一挥,轮椅扶手弹出一枚信号弹,在空中炸开墨绿色的烟雾,“启动七绝锁魂阵!”

      话音刚落,坞中水域剧烈翻涌,七根刻满蛇纹的石柱从水下拔地而起,溅起丈高的水花。血莲被水流搅动,纷纷折断,花瓣与水下的毒藻、骸骨一同漂浮。石柱上的蛇纹亮起暗红色的光,无数毒针激射而出,水下的噬血鳖被惊动,疯狂撞击岸边石板。

      火舞握紧手中的玄鸟玉佩,突然感受到阿翔腰间荷包里传来的微弱共鸣。她心头一震,再次看向阿翔,目光充满了探究,而阿翔也恰好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觉得心头莫名悸动,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过往,正隔着岁月与假面,悄然苏醒。

      血莲的石壁突然转动,七根刻着蛇纹的石柱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阵内黑气弥漫,无数毒针从石柱中激射而出。正派弟子猝不及防,纷纷中针倒地,哀嚎声四起。玄清道长惊道:“邱盟主,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邱沙祷猛地站起身,左臂的绷带滑落,露出完好无损的手臂,脸上的虚弱伪装彻底撕碎,只剩下贪婪与狠戾,“自然是送你们这些被蒙蔽的蠢货去死!待你们都死了,我便是江湖唯一的霸主!”

      那些毒针细如牛毛,带着 “腐骨水” 的腥甜气息,正派弟子猝不及防,纷纷中针倒地——有人被毒针射中眉心,瞬间七窍流血,身体抽搐着化作黑褐色的脓水;有人被射中臂膀,毒素顺着经脉蔓延,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森白的骨头;还有人试图用兵刃格挡,却被毒针穿透兵器缝隙,射中咽喉,闷哼一声便气绝身亡。

      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水汽氤氲的血莲坞中。几名聚义帮弟子互相搀扶着想要突围,却被密集的毒针射成了筛子,鲜血顺着青石板流淌,汇入黑沉沉的水域,引来成群的噬血鳖疯狂争抢,水面泛起密密麻麻的血泡。璇玑派的几名年轻弟子吓得脸色惨白,转身欲逃,却被石柱转动的机关困住,毒针如影随形,他们相拥而泣,最终在毒素的侵蚀下痛苦死去,手中的长剑摔落在地,发出绝望的脆响。

      “守住心神!结阵抵抗!” 玄清道长须发皆张,手中拂尘疯狂挥动,雪白的尘丝裹挟着淡金色的太极真气,形成一道屏障,挡住身前的毒针。可毒针数量太多,真气屏障很快便布满细密的孔洞,几枚毒针穿透屏障,射中他的肩头,毒素瞬间发作,他只觉肩头麻痒难忍,真气运转滞涩,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咬紧牙关,双掌合十,强行催动内力压制毒素,拂尘尘丝狠狠抽向最近的一根石柱,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石柱纹丝不动。

      静虚师太素色僧衣早已被血污浸染,手中紫檀佛珠飞速旋转,挡开迎面而来的毒针,佛珠上沾染的毒针让木质泛起黑锈。她试图用清心咒稳定弟子心神,可阵法中的黑气带着蚀魂之力,咒文声被哀嚎声淹没,几名弟子吸入黑气后眼神迷茫,竟挥剑砍向身边的同门。静虚师太心疼不已,却又分身乏术,一枚毒针趁隙射中她的小腿,她踉跄着后退,靠在石壁上,掌心凝起真气,硬生生将毒针逼出体外,鲜血染红了裙摆,悲悯的面容上满是痛苦与决绝。

      李慕然的烟紫色剑穗舞动如电,流云剑法展开,剑光形成一道青色屏障,护住身边几名幸存的弟子。可毒针从四面八方射来,他顾此失彼,后背不慎中了一枚毒针,毒素顺着脊椎蔓延,让他浑身发冷,剑招渐渐迟缓。他咬着牙,剑锋直指一根石柱的蛇纹,试图破坏阵眼,却被突然窜出的黑影拦住——正是邱沙祷的亲信吴钩。

      吴钩双蛇匕淬着暗绿色毒液,招招刁钻,专挑他受伤的破绽,李慕然腹背受敌,肩头又被匕首划中,伤口瞬间发黑,疼得他冷汗直流。

      钱四海的玄铁棒横扫千军,砸飞无数毒针,可石柱转动的力道越来越大,他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困住,铁棒挥舞的幅度越来越小。“邱沙祷,你这个奸贼!” 他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铁棒砸向石柱,却被反弹回来的气劲震得气血翻涌,口吐鲜血。邱沙祷的亲信周猛趁机袭来,九节蛇头链带着呼啸声砸向他的后脑,钱四海侧身避开,却被锁链上的蛇头咬中手臂,毒素迅速蔓延,他手中的玄铁棒 “哐当” 落地,轰然跪倒在地,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发黑。

      邱沙祷的亲信们在阵中如鱼得水,肆意收割着生命:柳媚的锁喉钢丝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其他各派掌门的脖颈,轻轻一拉便断骨断魂,她嘴角勾起残忍的笑,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死去;几名乔装成正派弟子的亲信混在人群中,趁乱偷袭各派长老,手中的毒刃刺入毫无防备的后背,鲜血飞溅在他们狰狞的脸上。吴钩更是得意,双蛇匕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条性命,他踩着正派弟子的尸体,一步步逼近李慕然,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

      邱沙祷猛地站起身,左臂的绷带滑落,露出完好无损、甚至泛着淡淡真气光泽的手臂,脸上的虚弱伪装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与狠戾。他看着阵中挣扎的正派众人,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狂妄而刺耳,在血莲坞中久久回荡:“哈哈哈!一群被蒙蔽的蠢货!以为我真的需要你们帮我铲除魔教?你们不过是我登顶霸业的垫脚石!”

      他缓步走下石台,脚下踩着正派弟子的尸体,手中摩挲着那张残图,眼神炽热地望向血莲坞深处。他抬手一挥,语气冰冷而残酷:“给我杀!一个不留!”

      亲信们闻言,下手更加狠毒,阵法中的黑气愈发浓稠,毒针射得更密,正派弟子的惨叫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各派掌门的喘息与挣扎,血莲坞的水被染成了暗红色,血莲花瓣在血水中漂浮,透着令人窒息的恐怖与绝望。

      阵中黑气愈发浓稠,毒针如暴雨般密集,玄清道长肩头的毒伤不断恶化,真气屏障摇摇欲坠,淡金色的光晕渐渐黯淡。他看着身边弟子一个个倒下,心如刀绞,却因毒素蔓延,连抬手的力气都渐渐流失。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女声穿透哀嚎与风声,传入他耳中:“玄清道长!晚辈火舞,奉明月山庄朴鸿飞少庄主之托,持朴家盟书求见!”

      玄清猛地抬眼,只见火舞挥舞着青蛇剑,艰难地向他靠近。她高高举起一卷泛黄的绢帛,绢帛边缘绣着细密的“朴”字纹,正是当年朴家的信物标识。那卷绢帛边角虽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清上面遒劲的字迹与凌霄宗的鲜红印记。

      “朴家?” 玄清瞳孔骤缩,尘封的记忆猛然涌现——三十年前,他遭仇家追杀,身受重伤,是鸿飞的外祖父朴老爷子出手相救,不仅为他疗伤,还助他平定凌霄宗内乱。当时朴老爷子未曾求报,只说 “日后我朴家后人若有需,凌霄宗当鼎力相助”。这份人情,他记了三十年,从未敢忘。

      火舞奋力冲破几名亲信的阻拦,将盟书掷到玄清面前:“道长,鸿飞少庄主说,您欠朴家一个人情!如今邱沙祷狼子野心,残害武林同道,唯有您能助我等破此邪阵!”

      盟书落在玄清手中,带着朴家特有的檀香气息,上面的印记与字迹分毫不差。玄清看着盟书上“玄清当护朴氏亲眷及所托之人周全” 的批注,再看眼前火舞坚毅的眼神,想起鸿飞平日的温润正直,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他猛地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赤红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吞入口中——那是凌霄宗至宝 “赤阳丹”,能以烈火之力暂时压制奇毒,代价却是损耗十年修为。

      丹药入腹,一股灼热的内力瞬间从丹田蔓延开来,驱散了体内的寒毒与麻痒。玄清须发皆张,双目赤红,手中拂尘猛地一挥,雪白的尘丝暴涨数尺,裹挟着比之前更为浑厚的太极真气,如一道白色洪流横扫而出。“邱沙祷!你背信弃义,残害同道,今日老道便替天行道!”

      真气所过之处,密集的毒针纷纷被震碎,黑气也被冲开一道缺口。玄清足尖一点,身形如鹤般掠起,拂尘直指最近的一根石柱,尘丝如利刃般刺入蛇纹阵眼,“咔嚓” 一声脆响,石柱上的红光瞬间黯淡了几分。“火舞姑娘!老道替你牵制阵眼与这些奸贼,你速寻破阵之法!”

      话音刚落,玄清便转身迎向吴钩与周猛的夹击。他虽损耗十年修为,却依旧气势如虹,拂尘与双蛇匕、九节蛇头链碰撞,火星四溅,硬生生将两名狠辣的亲信逼退数步。“静虚师妹、李慕然贤侄、钱帮主!今日之事,乃邱沙祷设局,我等需合力破局!” 玄清高声喊道,声音裹挟着真气,穿透黑气与哀嚎,“且随我护住火舞姑娘,共破此阵!”

      静虚师太本就心存疑虑,闻言立刻反应过来,紫檀佛珠飞速旋转,一边抵挡毒针,一边护住身边幸存的弟子,清心咒的声音再次响起,驱散众人心中的戾气。李慕然与钱四海也如梦初醒,强忍毒伤,挥动兵刃,牵制住其他亲信,原本混乱的战局瞬间扭转——正派众人不再各自为战,而是在玄清的带领下,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死死护住火舞,为她隔绝了毒针与邱沙祷亲信的偷袭。

      邱沙祷见状,脸色骤然铁青,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暴怒:“玄清!你疯了?你敢背叛我!”

      “背叛?” 玄清冷笑一声,拂尘扫退吴钩,“是你欺世盗名,利用我等!老道一生最重信守诺,欠朴家的人情,今日便以性命相还!”

      火舞站在防线中央,看着玄清道长浴血奋战的身影,看着众人拼死守护的姿态,心中热血翻涌。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怀中的玄鸟玉佩与绢纸,不再有半分犹豫。此刻,阵中黑气虽仍弥漫,但亲信被牵制,毒针攻势大减,正是破阵的最佳时机。只见她突然举起玄鸟玉佩,玉佩在阵中黑气的映衬下,发出耀眼的白光。火舞按照绢纸上的方法,将内力注入玉佩,玉佩上的玄鸟纹路活了过来,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阵眼。

      “不!不可能!” 邱沙祷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想到,玄鸟玉佩竟能破解血莲坞的阵法。流光击中阵眼的瞬间,七根石柱轰然倒塌,黑气消散,毒针尽数落地。

      而阵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鸿飞带着明月山庄的弟子与十三寨中的清风寨寨主赶到,手中高举着邱沙祷伪造绢书、夜屠乱石村的实证:“邱沙祷,你的罪证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正派掌门们看着邱沙祷完好的手臂,看着地上的实证,再看着倒地哀嚎的弟子,终于明白自己被利用了。玄清道长怒喝一声,拂尘直逼邱沙祷:“奸贼!竟敢欺骗我等!”

      邱沙祷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却仍不死心,抽出腰间的□□,朝着火舞扑去:“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可七星突然从天而降,幽昙夜影剑迎了上去,蓝虹与刀光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内力充盈,招招凌厉,直逼邱沙祷的要害。

      火舞也同时出手,青蛇剑赤光如练,与幽昙夜影剑再次使出 “昙蛇缠影” 合击术。邱沙祷腹背受敌,渐渐不支,被七星一剑划伤胸口,又被火舞的剑挑断手腕筋脉,□□ “哐当” 落地。

      “邱沙祷,你勾结红花楼,伪造证据,滥杀无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七星剑锋直指他的咽喉。

      邱沙祷瘫倒在地,看着围上来的正派弟子与愤怒的掌门们,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血莲坞上艳阳高照,流火般照在火舞手中的玄鸟玉佩上,也照在江湖重归清明的大地上。鸿飞轻声道:“‘海纳百川,守正不移’,明月山庄的祖训原来说的就是江湖的正道。”

      火舞与七星相视一笑,他们知道,这场风波虽已平息,但江湖之路仍长,他们将携手并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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