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是姻亲

　　第10章
　　“你……你……为什么？”
　　过了良久，邱可才勉强把这句话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林锦荣看着他，神情中的厌恶已经不想再掩饰，他的薄唇唇形优美，但从中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寒冰利刃。
　　“邱可，我给过你机会。”

　　“我……，”眼眶极度酸涩，邱可却哭不出来，他也不想哭。
　　只有爱他的人才会在意他的眼泪，在不在意甚至敌视他的人面前，眼泪只会是被嫌弃和攻击的无用的东西。

　　“林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邱可还是试图沟通。

　　林锦荣摆了摆手，制止他的解释，他的话语成了最具攻击性的武器，“你一定要给我赔偿，那我就收下，只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办公桌面，“我不会允许肮脏的东西存在在我的地方。”

　　“肮脏？”邱可的声音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林锦荣看着他，直白地像在看一个垃圾，“当年在我知道你身上有病以后，就一直在极力避免你走上这条路，但是，尽管你父亲为了你，花了很多财力和精力，研制出了缓释剂，你还是不能自尊自爱。”

　　“虽然经营失败，但你父亲邱一增仍是个值得尊敬的商人，就算砸锅卖铁，他也把钱都还完了，没亏欠谁。”
　　林锦荣薄唇紧抿，“邱可，你辱没了他！”

　　邱可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从他眼睛里流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最终落到了他胸前的羽绒服上，润湿了一小片布料。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他低声问。

　　林锦荣看着这样的邱可，毫无怜悯之心，他的神情冷淡下来，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后，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说：“有件事要麻烦你。”

　　邱可没吭声，他已经有了预感对方要说什么。

　　林锦荣用平静而冰冷的声音说：“以后，请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这让我非常困扰。”

　　头顶水晶灯华丽璀璨，把邱可身上廉价的羽绒服和破旧的球鞋照得无所遁形。
　　他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与房间里的人也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
　　离开林宅以后，邱可坐在马路牙子上，看来往的汽车。
　　他身边放着摞起来的两个水果箱，手里则抓着个新鲜的莲雾，一口口大口咬下去。

　　莲雾酥脆的口感和清爽的淡淡的甜，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这东西他以前不爱吃，他喜爱甜食，嫌莲雾味道太寡淡，每次家里囤的这类水果，都是吃不完分给家里的帮佣了。
　　现在的邱可才能体会这种清爽的味道的美好。

　　就像是对林锦荣的看法，邱可也在随着年纪在改变。

　　年少时，邱可觉得林锦荣是天。
　　刚开始被赶出别墅那段时间，邱可觉得林锦荣是误会了自己，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找自己。
　　后来，邱可渐渐认识到，林锦荣不会再来找他了，他的心里是难过和怅然。这个时候，他觉得林锦荣是遥不可及的美梦和心里最深处的难以启齿的伤。

　　再到后来，邱可长大了，成熟了，明事理了，他才想明白，他和林锦荣之间不过是个误会。
　　林锦荣一直心如止水，他对邱可的感情，就像是对一副他喜欢的名画一样，几乎没有差别。
　　但邱可错把仰慕和欣赏认为成了爱，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而被赶出别墅前的那一晚，邱可自以为的为爱献身的行为，在林锦荣看来，完全是一种侮辱和亵渎。

　　尽管已经在努力忘记，但时至今日，邱可才发现，那些努力不过都是徒劳。
　　那天早上，林锦荣发现发生了什么以后，看着自己的那种嫌恶的眼神，是邱可心里一直无法祛除的隐伤。

　　他难以相信，前一天晚上，火热地紧紧抱着他，把他折腾得快要死掉的男人，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会是这样的态度。

　　那个晚上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当时已经快要十点了，邱可早已上床睡觉，就在这时，林锦荣来了。
　　他没提前打电话，来的时间也不对，进门后就从冰箱里拿了冰水浇到自己头上，之后就晃晃悠悠倒在了客厅沙发上。

　　家里帮佣告诉邱可后，邱可太过担心，以至于没顾上换下睡袍，随便绑了系带就跑下了楼。

　　他以为林锦荣是喝醉了，但对方身上并没酒味。

　　等他走近了，看见林锦荣并没闭眼睡着，而是睁着眼在直勾勾看着他。
　　昏暗的台灯灯光下，他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头上，衬衫和西装都有大片浸湿的痕迹。

　　这天，恰好是邱可“情热症”发病的日子，他在睡前给自己刚注射完缓释剂，但现在药效还没能完全发散，他的身体深处还有残留的灼热。
　　还有，虽然他自己闻不到，但邱可知道，只要有热的感觉，他的身上就一定在散发那种难堪的味道。

　　他不敢太靠近林锦荣，尽管那时候邱可还没看明白对方隐藏的嫌恶，但他凭借着本能，能感觉到一点林锦荣不喜欢他发病的样子。

　　林锦荣这时候还有神志，他声音低沉嘶哑，但还算清晰。
　　他对满脸担忧的邱可说：“别怕，我已经给医生打了电话，他二十分钟就到。”

　　邱可不清楚他怎么了，听到医生要来，心里更加不安，他声音发颤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林锦荣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他用手挡住自己半张脸，薄唇轻启，“不是，我和人在茶馆谈事，茶里被人下了东西……茶馆恰好就在这附近，我这样子不方便在外面逗留太久，就只好让司机把我送到这里。”

　　“什么东西？”邱可不明白。

　　“没什么，很快会好的。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你可以先去睡觉，我没事。”林锦荣没回答他的问题，这时候还是客气而彬彬有礼的。

　　邱可把林锦荣当成天，他当然不可能放任虚弱的心上人自己躺在沙发上。
　　所以，他去给林锦荣倒了一杯用来喝的冰水，放在了茶几上对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然后，邱可连退了几步，弯腰就地坐到了厚实的地毯上，双手抱住膝盖，下巴垫在上面，不远不近地守着他。

　　林锦荣刚才安抚的话，让邱可放松了很多，他一边在心里期盼医生快点到，一边又为对方的状况隐隐忧心。

　　不过二十分钟而已，应该很快就能过去的。
　　可是，才过了不到十分钟，林锦荣身上就发生了急剧的改变。

　　开始时，他还在极力隐忍，不发出声音，可是，很快，林锦荣就发出像野兽受伤那样的低吟声。
　　他的身体在痉挛，他的肩膀紧缩着，再不能保持刚才那种还算体面的模样。

　　邱可吓坏了，他身体里已经感觉不到那股难言的炙热，药效已经完全发挥了作用，于是赶紧站起身冲到沙发边上，勉力按住林锦荣的肩膀，大声哭喊：“你怎么了，怎么了？”

　　林锦荣反抓住邱可的手腕，抓得很紧，几乎要把邱可的手腕捏碎了。
　　邱可闷哼了一声，不解地抬头去看，就看到了林锦荣一向温和有礼的眸子，此时却在夜色里闪着诡异的光，里面充斥着浓郁的像是如猛兽般充满最原始的欲望。

　　邱可“啊”了一声，心头一凛，下意识就想挣脱对方往后退。
　　林锦荣却并不肯松手，反而随着他往后退的动作，将他半压在地毯上。

　　林锦荣居高临下地定定盯着他，属于男人的淡淡的冷香充斥在鼻端，邱可仰着头，迎着他的视线，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林锦荣伸出手，指腹在邱可白皙细嫩的脸颊上来回摩挲，邱可努力抑制着急促的呼吸，嘴唇微颤，对方的视线就从他的双眸移动到了他的唇上。

　　很快，流连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也来到了上面，在那副饱满柔嫩的唇上反复按压抚摸。

　　“林先生……，”邱可感受着对方动作里的粗鲁，也感受着对方指尖传来的颤抖，“您……您很难受吗？”

　　昏暗的光线里，背对着台灯的林锦荣，脸上的神情让他无法看清，可对方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臂膀和指尖，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有十分钟，医生就会到了吧。

　　可是，邱可闭了闭眼，脑海中是第一次见面时，林锦荣像是天神一样突然降临，把他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
　　那时，林锦荣说，他仰慕自己。

　　这三个月来，每一个相处的傍晚，邱可几乎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些场景和带来的感受，现在想起，还如刚刚发生过。

　　最终，他睁开眼，支撑着身体，跪坐起来。
　　属于少年的清浅的、青草般的体香接近了高大成熟的男人，修长柔软的手臂揽在男人的后脖颈上，邱可歪着头，温热柔嫩的嘴唇在对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他轻声说：“林先生，我也喜欢你。”这是邱可给第一次见面时的林锦荣的回复。

　　之后，邱可又小心翼翼地凑近，在林锦荣略显薄情的薄唇上印下一个吻，他的睫毛颤得像蝴蝶的翅膀，连眼眶里都湿润了，眼泪要掉不掉的，代表着他对将要发生的事的恐惧。
　　但，他仍然这样做了。

　　邱可说：“如果您实在太难受了的话，就……让我帮您吧。”

　　林锦荣看着少年，眼神已经接近疯狂，但仍然没动也没出声。

　　邱可把脸埋进他颈窝，温驯又依恋地轻轻蹭了蹭。

　　直到这时，邱可才觉得自己腰上一紧，成熟男人的力气勒得他快要上不来气。
　　紧接着，邱可就被放到地毯上，狠狠地被吻住。

　　一吻结束，邱可失神间，感觉到了沉甸甸的重量，昏暗中，他的耳朵和脸颊都通红，“别，不要在这里，我们回房间……。”

　　林锦荣拦腰抱起邱可，顺着楼梯上了楼。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挡住了少年的身体，只能看见少年白皙的紧紧抓在他背后衣服上的手，和一双修长的小腿。

　　邱可不知道他们在客厅闹得这么凶，管家和那些帮佣发没发现，也不知道后来那医生来了以后，管家是怎么处理的。

　　他只知道，那个晚上，他已经尽量舒展自己的身体，对着他的天奉献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虽然那样真的很疼，但事后，邱可趴在林锦荣的怀里，却觉得无比的甜蜜和幸福。

　　然后，就是第二天早上，浑身酸痛还在沉睡的他，被粗暴地唤醒。

　　林锦荣身上穿着规规整整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他站在床边，低着头，用一种嫌恶又憎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昨天是你的发病期。”这是把邱可唤醒以后，林锦荣说的第一句话。

　　邱可还没完全清醒，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昨晚的回忆让他羞赧无比，所以尽管他迅速看了一眼床边的男人，却还是一时间没能分辨出来对方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邱可坐起身靠在床头，不好意思地用被子裹着自己，一直把自己的脖子都盖得严严实实，才点了点头。

　　“你没用缓解剂？”林锦荣问。

　　邱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如实回答，“用过了，睡前注射的。”

　　床边的男人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邱可终于克服了害羞，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他……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林锦荣在用什么眼神看他。

　　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此刻重新想起，明明该随着时间模糊了也迟钝了才对，可当时那种心头一凛，又惊又痛又委屈的心情，时至今日，怎么还是那么清晰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呢！

　　邱可苦笑了一下，咔擦，把剩下的莲雾一口吃掉，然后，从旁边箱子里又拿了一个，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继续大口大口地咬下去吞咽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可竟然就这么把一箱的莲雾都吃光了。
　　旁边有流浪汉在翻垃圾桶，邱可起身，把剩下的那箱水果悄悄放在那人身后，然后转身走了。

　　这会路上车不多，大马路上光溜溜的，邱可就着冷空气吃了一肚子凉水果，到底还是年轻，不觉得难受，反倒觉得胸口里闷着的火气少了很多，凉哇哇得很舒服。

　　他就这么在路上走了好一会，路边有公交车站他也没去等车，肚子吃得鼓鼓的，他一点也不饿。
　　等到走到快要天黑，邱可停住了脚步，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手心。

　　手心里那种充血的红已经早就消失了，邱可回想起之前离开林家书房时，林锦荣震惊又不敢置信的眼神，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林锦荣的大本营，在离开书房前，邱可狠狠打了这个没人敢冒犯的男人一巴掌。
　　然后他就去找季助理，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去林家仓库找到那两箱水果搬走了。

　　公交车来了，邱可投币上了车，找了二层靠窗的位置，看着冬天的枯树一棵棵迅速往后退。

　　“终于，都过去了。”他低声喃喃。

　　他的心头像是移开了一块沉压多年的大石，现在，终于是畅快了。

　　林锦荣也不过如此而已。

　　邱可觉得，他真的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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