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如许

　　第九章跳湖

　　青辞将茶水喝尽的茶盏举起翻转过来，自己抬起头往里瞧了瞧，才对我说，“得重新沏一壶了。”

　　我正好奇沉浸在他的话语里，听得他这样说不禁想冲上去揍他。

　　点香杯，紫砂壶，公道杯，茶盏数只。青辞一面煎水一面不紧不慢的跟我介绍，“城外有座歧路山，里面的山泉水用以煎水为佳。”

　　他将纳茶纸上的梅花、桂花、茉莉花等蓓蕾树枝直接与末茶投入紫砂壶和点香杯中。洗过之后，用沸水直接冲入点香杯，热茶水蒸腾，茶汤催花绽放，煞是好看，青辞继续说道，“你可知道，那歧路山是当初沈殊然和九王爷定情的地方。”

　　我所有的反应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卡了一下壳，这时青辞已经将花茶过滤入公道杯中，又将公道杯中的茶汤冲入到紫砂壶，我怔怔的看着他，直到他将沏好的花茶推到我身前，笑道，“请用茶。”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急忙问道，“怎么可能，沈殊然不是喜欢褚翮予的吗？”

　　“那可都是旁人说的。”他看着我，“你以为沈殊然跳湖是为了褚翮予？她自小就爱跟在溱渭后面，学她所学，爱她所爱，同溱渭定情回来的那天她是真的很高兴，居然缠着我说了整整一下午的话，结果后来溱渭还是娶了褚翮予。”

　　“所以…她跳湖了…”我想我现在一定双眼无神，脸色苍白。难道因为这个，那日君秦严才会求我去惊鸿楼？沈殊然和溱渭？这个消息太过意外，让我一时之间回不过神。

　　“那日她惊慌失措的跑来我院子。”青辞垂下头，轻笑出声，“她来找我说要怎么办，我还笑她傻，为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结果她真是傻的彻底，居然为了溱渭去跳湖。她以为死了能改变什么，溱渭能记住她一辈子？在溱渭眼里，情爱不过短暂一生，敌不过家国千秋河山万里。”

　　“你说，她傻不傻。”

　　我这才回过神来注意他，茶香袅袅间，青辞的容颜像是被蒙上一层雾气，我竟然恍惚想起褚翮予看我这张脸时的神情。心下一惊，心想沈殊然其人到底何德何能足以让这么多男子为她神伤。

　　从青辞院子里回来之后，我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烧，迷糊中感觉房间里的人一拨一拨，耳朵里的那些声音渐渐变成纷纷攘攘的人群吵闹，空白过后脑子里的场景也清晰起来。

　　沈殊然站在街角，她梳着简单的发髻，两个可爱的包子髻分别绑在左右两侧，以红流苏装饰，身上着一件品月缎绣玉兰的云烟衫，她似乎在等什么人，额头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那条手臂纤细瓷白，手腕上扣着一双翡翠镯，沈殊然笑了笑，放下手用袖子遮好，想了想，往最近的一家酒楼走去。一进门，小二殷勤的过来了，“沈小姐，二楼雅座。”

　　“恩。”她淡淡应了一声，声音清脆婉转，圆润如珠。小二领着她上了二楼，在一间房间前替她开了门，然后恭敬的退下。

　　我在她的脸转向屋内的时候，看见房间左侧布了一道屏风，白色布面上绣着栩栩如生风华绝代的牡丹，这张屏风由此艳丽而华贵，在我惊叹于如此俗艳而不失气质的绣品时，屏风背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过来这里。”

　　那是九王爷溱渭的。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眼前勾勒出那个极美的女人慵懒的躺在卧榻上等待她爱的人走近。

　　沈殊然顺从的过去，渐渐的越过那道屏风，我看到了比青辞更妩媚更香艳的人。

　　屏风后面狭小的只能摆下一张床的空间里，卧榻上九王爷溱渭穿着白色缎质里衫半躺着，玉足外露，乌发四散，随性而性感，那张脸上是我记忆中精致的柳叶眉，一双含情目如桃花半朵，樱唇不点而朱，她的表情慵懒，隐隐透了笑意，等沈殊然一走近，便手指一挑，挑起沈殊然散落在脸颊侧的碎发，“在那等了很久？”

　　“没有多久，我很聪明吧，看见你送给我的镯子就想起来你不来便是在这里了。”

　　“我的然儿一直都是很聪明的。”溱渭轻笑起来，“东西都放好了？”

　　“恩，我跟未及说那是你送给我的，放在家里不方便，问他可不可以放在惊鸿楼我常住的那间屋子里，未及自然是同意了，所以现在即便我不在家，君竹若是再去我房里，也找不出任何东西了。”

　　“恩。”溱渭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儿，似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把玩她的发丝上。

　　“源之。我想你。”我第一次知道了溱渭的字，沈殊然望着她，“你想我吗？”

　　溱渭睨着眼看过来，那个动作，比男人更妩媚，沈殊然微红了脸，下一秒，她落入散着莲花香的怀抱，溱渭的气息吹过来，“然儿，我同样想你。”

　　“我就知道。”她低低笑了几声，这个答案显然引来了女子更加欢快的笑声，沈殊然的身子微微颤动，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抬起头闭着眼睛吻上了溱渭的唇，细细啃咬之后，喘息着问道，“外面的人都说你要娶亲了，是吗？”

　　溱渭的手指微顿，移到她的脸颊上细细抚摸，道，“如果是真的，你当如何呢？”

　　沈殊然的脸色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变得惨淡无色，勉强笑道，“若是真的，我先杀了他，然后死在歧路山上。”

　　我还来不及看清溱渭的表情场景陡然一变，沈殊然一路奔跑，乱了发髻，路旁的树枝划破了上好的绸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桃树上原本叽喳叫的欢腾的黄鸟，被惊起飞走，摇落了几星桃花。直到她体力不支，被绊倒在山路上，怔怔趴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坐起来，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衣襟和双手，身后追赶着跟来的人终于得以停下步子，淡漠的眉眼因为奔跑过而泛上淡淡的粉红，明明是褚翮予的脸，那些线条此刻看起来却分外柔和，他站在原地，不去扶她，只说，“你真的想要杀我吗？”

　　沈殊然跪在原地，抬起头，失神的眼眸里此时是恶毒的光芒，狠狠道，“对，我要杀死你，我就是恨不得你死掉。本来就差一点点了…可是，她却要护着你！她明明说过不爱你的，可是她却护着你！”

　　说到最后，她自嘲的笑了，“青辞说得对，对于源之来说，情爱不过短暂一生，敌不过家国千秋河山万里。可是翮予，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多妒忌你，你知道吗？如果我是男儿身，嫁给她的就是我了。”

　　褚翮予终于动容，走过去抱她在怀里，轻声抚慰，“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沈殊然突然抬起头，“翮予，你说，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回头。”不等褚翮予回话，她便一个人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开来，“源之她这么爱我，如果我死了，她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她就会回来找我的。”

　　“你…”

　　“呵呵，呵呵呵呵，翮予，我跟你说的你不要跟源之说，若你跟她说了，她定要生气的。到时候就算我死一千次她也不会原谅我的，更不会来找我，所以你别跟她说好不好？”

　　“沈殊然，你清醒点儿。”

　　“我现在就回去，你也回去吧，我刚才刺得那样深，刺得那样狠，源之一定痛的不得了，你先回去帮我照顾她。”

　　说完挣扎着就要站起，褚翮予一把抓过她，厉声质问，“你就这么喜欢她吗！喜欢到能罔顾伦常来勾引我？喜欢到能罔顾法制的杀了我？喜欢到罔顾生死为了她去死？”

　　“褚翮予你放手，我要回去。”

　　“沈殊然，我不放！现在不会放，一辈子，都不放！”

　　“嘶——”尖利的绸缎撕裂声唤回了沈殊然的理智，挣扎道，“褚翮予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我的身子吗，我现在就给你！”被撕裂的缎子下是她修长的玉颈，肤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不盈一握，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四处乱蹬，褚翮予的视线最终落在她月白的肚兜，上面银线绣着白色莲花，褚翮予一咬唇，不顾沈殊然乱蹬的手脚，一把将那件碍眼的肚兜扯下扔至一旁，沈殊然发丝凌乱，咆哮道，“你要是敢碰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褚翮予看着腰间那道胎记般的伤疤，那是他第一次下重手，在沈府三小姐无理轻薄之下刺上的，当时血流如注，吓得他不能动弹，还是她安慰他，“这点小伤不碍事，是我愚笨，没躲过去，公子莫要惊慌。”

　　外面的人都说沈府那个三小姐不像是女孩儿，男孩气的很，又不是很爱念书。可是他怎么看着怎么就觉得不太像呢。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在山里湿寒的空气里，褚翮予回过神来，沈殊然在身下怨恨的盯着他，手里抓着的是那件刚才被他扔在一边的月白肚兜，手腕上那双镯子叮咚叮咚作响，褚翮予狠下心夺过她手里的遮挡物，拉扯的过程中，月白的料子应声而碎，褚翮予将沈殊然的手固定在地上，那双镯子磕在生硬的地面上，居然碎成了两半，从腕间脱落。

　　沈殊然看着碎裂的玉石，所有挣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褚翮予去吻她的唇，她也任由他。最后发狂一般的回吻。她的青丝红唇映在褚翮予眼里美得惊艳，他没等回过神，便被她一把抓住手臂，沈殊然趁他惊慌间拥一怀软玉温香，褚翮予自然想要挣扎，却被她一把握住了腰，动弹不得，“你不是说要给我吗？”

　　桃花花瓣随夜风落下来，沾在他额头，沈殊然的眸子暗了暗，趁他失神吻了下去。

　　歧路山上，春色迤逦。

　　我高烧昏迷了七日终于醒转过来，爹爹坐在我床头熬红了眼，再一转头，百柳端着药碗站在爹爹身后，笑着看我。

　　后来才知道，我高烧不退，大夫们束手无策，只有当初给我看病的白先生来过之后说，这病确实药石无医，唯有冲喜。白先生是惊鸿楼的人，他这样说了，颛孙未及竟然真的和爹爹商定，提前择吉日迎娶。拜堂礼仪依旧，却是二姐代替我拜的堂。

　　成亲的第三日，我竟真的醒了过来。自此，爹爹对百柳怎么看怎么喜欢，看着他喂我喝药便喜道，“原先我也不怎么同意，可现如今看着你们恩爱我也就放心了。”

　　爹爹将我俩的手叠在一块，“你大姐那边的情况你知道，你二姐呢，老大不小了还不愿娶夫，所以然儿啊，爹可把抱孙女的希望全放在你们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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