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东米花二丁目42番7号

作者: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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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腿芝士三明治


      自从上次绿川形色仓皇离开后已经超过十来天,快要三个星期了。期间我的手机上偶尔能够收到一两条短信,大意多为“有好好做到一日三餐么?牛奶可别忘记了。”或是“和小黑独自在家晚上一定要检查好门窗上锁才能去睡,注意自己的安全。”这些嘱咐,也和之前一样,半句不提自己的近况。而要是我发送过去,往往回信时间就没什么规律了,时常要等我第二天抱着手机醒来时才会看见。
      但即使只是这样,我也能反复一遍遍地去读,猫似的湿润眼眸,上扬的唇角,柔和笑颜与碧蓝海底的金砂——种种这些构成我最为熟悉的那张脸。想象他柔声在耳边念着,仿佛雨水淋湿的太阳那般,散着淡淡的柑橘气味,我便心满意足,能够继续等待下去。
      倘若要说身边最近发生的事……
      帝丹小学,我仍然还是没有再次回到学校的勇气,更准确的来说,是没有面对长崎健太他们的勇气,一旦想到要在他们面前开口,我就因为委屈而哽塞得喘不上气,更别提好好对话了。
      而一直前往的耕木公园,如今更是成为了我噩梦的根源。
      连呼吸间吐露的白雾都仿佛要被冻上的冬季,不受控制的身体和抽搐的手指,嘶哑的哭声还有那双胶质的、不似人类的手。
      在绿川离开后的日子我还是会习惯性地每天和小黑一道去耕木公园里散会步,在回旋塔的底部胡思乱想,买来点心同它分享,刚出炉的铜锣烧或鲷鱼烧,有时是透明包装的长崎蛋糕,偶尔也会顺着小黑的心意去买来开在要米花中心药局边上的、吉野屋的白玉馒头。绵密内陷和冷藏过后口感清爽软糯的皮,都是小黑喜欢的口味。
      正逢临近黄昏的时间,下班族步履匆匆,老人们也各自回家去准备晚饭,公园里本就不多的人们都散空。我也跳下儿童区内的长椅,呼唤小黑的名字打算往家里走去。
      “…已经要离开了么。”
      在耳边响起的,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噪音。像是机器崩坏后的零星爆炸,蹦出的星火在机械上、在木料上延续生命,燃烧起来,那样粘腻而不洁的,由极端的恶意揉作一团,勉强能够称为“声音”的存在。
      它宛如条浑身泼满沥青的漆黑蠕虫,爬上了我的手腕,那卷紧的身躯几乎要冻伤我的手腕,向后牵扯的力量迫使我转过身面向它。
      入眼是硕大无比的鼻头,黑色垃圾袋般耷拉的松散皮肤,和没有上下眼皮的眼球……第一时间的,我便将掐着手腕的蠕虫与那个长椅上的邋遢身影联系上了。
      还未等我叫喊出声,流浪汉的另一只手就以惊人的力量扼住了我的脖颈,将我按在地上。我的左侧脸颊在粗糙、满是碎石的泥土地面上蹭掉了一块皮肤。
      起初我没有感受到疼痛。惊恐令大脑一片空白,我的四肢完全僵住了,动弹不得。
      “钱包里……有了有了,这不是还不少么。”
      直到脸颊发烫,血液混合着泥土与碎石,石子几乎要在力量的挤压下穿透伤口,融进口腔之中,迟钝的思绪才重新运转起来。
      在那只属于成年男性的大手的笼罩下,我无法转动脑袋分毫。
      最先感受到的是左眼视野的最靠下边缘处的赤红一片,远处是在黄昏夕阳下仿佛被添过新漆的箱型摇篮,分明没有风的现在,我却能够听到它那晃动时才会发出的刺耳吱呀声。空无他人的寂静公园充斥着特意制造出的、某种劣等的虚假感,沙坑那才堆到第二层的沙堡,有着长长影子被人遗忘的玩具,白色粉笔痕迹的跳房子格,和人为搭建的一次性布景似的,让这一切都变得不像发生在现实之中的事。我眼中世界的昏暗天空上印着两轮落日,一左一右,完全对称的,像聚光灯那样吝啬地只愿将光洒在我们周身。它们明亮得让我不住眨眼落泪,世界被一道直线分成了两个部分,天空是带着橙白的嫩黄色,地面则铺着阴影,离了我们那小小一方外的土地,都成了望不着地的悬崖深渊。
      这一幕幕被双眼捕获、放大,然后被大脑修正播放,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代替它们的是,紧随而来的剧烈疼痛感——说是疼痛也不够完全,那更具体来描述是一种心跳失去节奏、脑袋好像要爆炸的痛苦。因为那个人的手掌紧紧箍着我的脖颈,纵使我再如何张开嘴巴都无法吸入氧气,只会害得无法下咽的唾液流入血水里。被近乎要钻入我的皮肤之下的拇指所压迫着的气管有股难以忍受的异物感,可我知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此刻的我冷静得有些怪异,在想要咳嗽的冲动之余,甚至还能思考自己的气管、颈部是不是被压得扁平,就像叠衣服那样能够被轻易折起,而脑袋会不会像气球那样膨胀起来。
      “嘎!嘎嘎!”
      “发什么疯……该死的乌鸦!畜牲、滚开!”
      或许是缺氧的缘故,也可能是幻觉又一次地发作了,再之后的记忆尽是混乱的噪音,斑驳色彩的彩绘玻璃,和刮过脸颊的冷风,一切都模糊不清了。感受到脖颈处的束缚被松开,泪眼朦胧间只能望见那个男人用曾掐住我的左手牢牢捂住他的眼睛。和我相同的赤红色从指缝间、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那部分温热的液体也溅在了我的深色外套上,随后消失不见。
      濒死时分的恐惧情绪是在那天逃回家的夜里才翻涌上心头的。我变得不敢再次离开家一步,疑神疑鬼,半点动静都能担惊受怕地警惕。几次想要通过短信告诉绿川,想要他早些回家来,最后都还是没有发送出去——他还在工作,而且依据最近的频率看来绝非什么轻松的事情。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害他心神不宁出错那是怎样都不能原谅的事情。
      忍耐是我所擅长的事情,我能够做好。
      这样说服着自己,我开始整日不是自己关在房间里、蜷缩在棉被之中,就是重复将食物塞入自己皮肤上还泛着青紫的喉咙里,仿佛这样做就能够填补一部分安全感似的。
      一开始只是柑橘曲奇或牛肉粒这类点心,直到我翻出冰箱中那份前一天便利店买来后就忘记了的三明治,加热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崩溃的情绪愈发不可收拾。
      加热的火腿上只覆盖着层薄薄的芝士片和两片生菜,没有乳酪,融化成澄黄的淋面。切掉了面包边的吐司表面未曾烘过微焦的脆皮,白面包像是在水中泡过似的难吃,上面更没有涂抹满整片吐司的黄油和甜奶油。
      ——与绿川曾经做给我的那份完全不一样。
      我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饥饿或是饱腹感,食物的味道也只会令我恶心反胃,口中泛酸作苦,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停止吞咽的行为。几乎没有咀嚼的,小口咬下三明治就直接囫囵吞了下去,哪怕喉咙早已擦得生疼,连吞咽唾沫都火辣辣的疼,我还是没有停下。
      吃完一整个三明治后我去到厨房将那些全部吐了出来。一开始有些困难,它们绞着我的肚子,尽管难受得紧却无论如何都呕不出来,但当我尝试着用手指伸进口腔深处,比小舌头还要更后边的位置抠弄,呕吐就顺利多了。
      拧开水龙头冲洗干净水池中的残留物和泛黄胃液的时候,我的泪腺又不受控制地坏掉了,眼泪不断趟过脸颊落向其中,散在隐约还能够辨认出的生菜碎上、火腿上,混入酸水之中。
      我看到那些污秽如同岩浆翻滚,炸开一个个声音沉闷的泡浆,水流的纹路领着它们勾勒出那张褶皱的胶质皮肤,食物的残骸蠕动着汇聚到中央形成凹凸不平的鼻头,泡浆是那对污浊的眼球。
      随着“啪”的声响,它又一次炸开,然后从平坦之中鼓起、膨胀。
      再后来回忆起那段重复着进食、吞咽、呕吐的数个小时,就像是溺水的感受——我曾在一年级的游泳课上遭遇过。
      消毒水气味的池水压迫心脏和肺部,沉入冰冷的泳池里立刻就失去了平衡,踩不到底。水一个劲地灌进耳朵、鼻子和想要呼救的嘴里边,将我的时间感空间感搅得一团糟。四肢如同灌了铅,根本无法在水中挥动。
      这些理应是令人惊慌的、痛苦的。可情绪的传达相比理智的思绪延迟了不少,至少我那会只记得眼前透蓝的水和从馆内顶部灯管洒下的磷光,精神在这样缓缓和平的氛围中被宁静的美所侵蚀,平日里意识不到的那些存在都微妙地顺着水流、填补着我这具空乏的身体。
      然后在露出水面的那一刻世界重新归于纷乱与嘈杂,呛水的痛苦袭来,恐惧的记忆上涌,我浑身无力侧瘫在瓷砖上,双臂拢着颤抖的自己,失温的皮肤贴着瓷砖,体会这不合时宜的温暖。
      老师和同学们,大家都围绕在我的身边,失去焦距的眼看不清他们的脑袋,只觉得那个瞬间、世间所有的狼狈不堪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想要藏起这个臃肿无用的身躯。
      希望思绪能够被编成一株蒲公英,化作花种乘着风肆意地开启无人注意的旅程。

      家里的食物在这几周里被我糟蹋完了,一点儿也不剩的。
      小黑将从我的抽屉里叼走的两枚硬币交还到了我的手中——它本想替我去买来食物的,不过现在显然是失败了。小黑拿自己那颗毛绒脑袋在床侧拱着我发烫的脸颊,乌黑发亮的眼珠注视着我,很像是在担忧。
      我知道自己似乎是有些发烧了,但不想理会,伸手将小黑揽进自己怀里抚摸。
      “刚才是去哪里了呢……站前的便利店?学校旁的点心店或者那家百货?”边用手指替乌鸦梳理着漂亮羽毛,我边询问道。声音还嘶哑着,我只能尽量放轻音量,减少吐气吸气,以此缓解些喉咙里的疼痛。
      小黑很聪明,他总能够理解我的意思给予回应和行动。我将它视作自己的弟弟,绿川也是。但有时,它那操心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嘎、嘎嘎。”
      “去了两家么?相隔的距离可不算近…啊、小黑可以沿着直线飞去呢!真是了不起呀。”我如往常夸赞着它,可小乌鸦却不怎么高兴,反而是在我怀中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我感到不解,“是发生了什么吗?”
      正巧此时,梳理翅膀羽毛的手指也触及到了某些湿润。抽离出手凑到眼前,指腹间是再熟悉不过的红色。
      城镇里的人们总觉得乌鸦是不讨喜的凶恶鸟类。只要出现在眼前,不止大人们会驱赶,我也见过许多同龄甚至更小些的孩子会捡起石头去砸。
      “……除去绿川外,好像谁都不喜欢我们。”我忍耐住鼻尖的酸涩,赤着脚爬下床,依着绿川的笔记从他留下的医药箱里取出棉棒、碘伏和泰诺林——最后那种是我干咽下去的退烧药片。
      冰凉的地板让我有些眩晕,但处理伤口这件事最近我已经熟练起来,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也没有问题。小黑没有挣扎,乖顺地展开翅膀任我上药这点也帮了大忙。
      “唔…还是、必须出门……对吧?只要避开耕木公园就可以了,我们稍微绕些远路去趟便利店吧。还有药局旁边的吉野屋,那是我们最勇敢的小乌鸦、应得的奖励。”处理完小黑和自己的我在大门前不停自言自语着。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快有十来分钟了。怀里安静窝着的小黑不言不语,没有催促,只是用轻蹭的方式将勇气也分享给我。
      踏出门口的时候,没有耳鸣,没有颤抖,没有失去力气而摔倒。
      我只是平常地走出了那一步。
      “嘎”“嘎嘎”的叫声从怀里传进耳朵,我的眉眼自然而然地弯下,笑颜攀上嘴角与眼尾。压抑了不知多少天的情绪也仿佛活了过来那样——有风拂过了我的发梢。

      便利店的姐姐动作利落地扫过了一份又一份的商品,最后装进环保袋里撑得鼓鼓的,拎在手中如同座小山般沉。出了店,小黑也回到了我的肩膀上,我只好走一段路便休息会儿,靠这样的方式将东西都带回家。
      在快要走到中央通路的十字路口前,我望见了长崎健太和淡谷,他们正一群人穿过马路,面向的方向是……通向耕木公园的那条路!本来下意识打算躲起来的我顿时紧张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应该跑上前出声提醒,身体却被购物袋拖慢了脚步,等到路口后信号灯已经转成了红色。而视野内的他们则谈笑着愈走愈远。
      “小…!”我急忙收口差些就呼喊出的小黑的名字。我明白,只要是我请求它飞去阻止长崎他们,哪怕是会再次受伤,它也一定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红灯的时间好像格外漫长,我心急如焚,手中沉重的购物袋攥得越来越紧。当绿色亮起的那时几乎小跑着冲出了马路。
      好不容易追上他们、已经是快要到耕木公园大门口的位置了。我极力深呼吸着,内心不断鼓励自己再走几步,去到他们的身边,告诉他们公园里那个危险的大人。在欲迈步的下个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左转进了道路另一侧的上山小道之中——那里通向着米花神社。
      绷紧的神经突然被松开了。
      “小弟弟,你没有关系么?”女性轻柔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没、没事的。”本能地这样回答后,我的视线才聚焦到她的身上。她是位推着婴儿车、身着和服精致打扮的妇人,镜子脑袋中正呈现着我迷茫的神情。
      “你的父母呢?在这样人挤人的日子里,放还在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独自出门可不是好习惯。”她有些京都人的口音,词尾的音调都上翘着。
      ……人挤人的日子?
      我一时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直到环顾方才完全忽略了的四周街道,看着父母带上孩子、结伴的老人、兴致勃勃打闹的学生们,看着他们身上或和服或礼服的正装,才恍然明白过来——今天已经到新年的日子了。
      “…我的家就在附近,所以没有关系的。”
      “呀,那可真是能干的孩子。”妇人摸了摸我的头顶,“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能再打扰你啦。来、千惠…”
      她将婴儿车转过来面向我了些,“和小哥哥说再见吧。”
      ……我看不清婴儿、千惠的脸。
      “再、吉哒?”
      但那句含糊不清、还带着口水声、黏糊糊的“再见”却印在了我脑海中。
      “诶呀、她还没办法每次都说正确呢。”妇人不在意地笑笑,然后向我道别后也离开,走向了神社的小道。
      我却站在流动的人群中不知所措起来。没有注意到的日期、欢笑着前去神社同学、没有说出口的危险提醒、千惠的“再见”……这些东西都在扰乱、撕扯我的情绪。
      世界正在变得安静,明亮的光笼罩了这一片,我无法再区分天空与地面。
      玻璃杯中冰块晃动的声响是崩坏的前奏。景色、飞鸟、人们……什么都如同肥皂泡泡那般上浮、升腾、最后轻易地消失。只有我在原地,在纯白的中央,什么都看不着、听不见,无知无觉地呆愣站着。
      就在我以为这一刻会永无止尽地持续下去时,身体似乎自说自话地动了起来——应该说被人摆动了。活动着僵硬的脖颈,收回望向无边际白色的视线,一对毛茸茸的黑耳朵闯了进来,它们一颤一颤的,还无法直立起。
      我认识这对可爱耳朵的主人。
      “抱歉…因为幸现在看起来想要一个拥抱?所以我们就擅自这么做了。”属于毛利兰的嗓音抚过我的耳朵,那里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下次不要在路中间放空——很容易会出事情的欸。你又是一个人出来…下次如果还是这样叫上我们好啦。”新一大人似的说教着,他带着我和小兰走到道路的边边,手臂同样环着我们。
      如同梦般的景象,但那份由拥抱锁住的温暖给此刻敲下了毋庸置疑的“现实”的刻章。
      我丢人地在那个拥抱中泣不成声、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眼泪也干涸了,再也流不出来,眼睛、鼻子和喉咙都涩得仿佛眨动呼吸间都能听见齿轮摩擦的刺耳声音。
      他们什么都没多问,或许新一是想要开口的,但被小兰拦住了,我为此感到放松,不用绞尽脑汁去考虑该如何回答。
      我们约定在米花公园里集合,等我将购物袋放回家里。
      我将“新年快乐”发送给绿川后,和他们一起度过了新年中的这一天,还拍摄下了许多相片。等到新年假期过后店铺重新营业,新一说我和小兰随时都能够去他家里拿回相片,或许有希子姐姐还会帮我们直接做成一本本相册。
      想到这些,我期待不已。唯一遗憾的是,绿川似乎忙碌极了,抽不出空来回复我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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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火腿芝士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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