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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狗子之罪
长福呆呆地看着皮狗子从舱里走出来,他纠结了一会儿,又悄咪咪地问平安:“你不是说,给足了报酬的人会从船尾进忘川直接往生吗?”
平安脸色带着些喜色:“这其实也不是必须的选择,这位客人在奈何上有要等的人,所以可以从船头登奈何,由往生桥往生。”
皮狗子对这两个娃娃蛮有好感的,弯下腰同两人说话:“你们两个生得一般无二,是姐弟还是兄妹?”
长福眨了眨眼,指了指平安,“我是哥哥。”话还没说完就被平安粗暴地按住脑袋:“我是姐姐!”
平安显然颇有威严,长福很快捂着脑袋叫:“好啦好啦,你是姐姐……”
皮狗子也跟着笑起来,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七月:“那两颗金粒,其实是我哥给我的吧。”
话说出口,她就愣了一下。
沈清宏在世的时候,她总觉得头上顶着一个哥哥老费劲了,所以向来都是沈清宏沈大少爷的喊他,曾以为自己怎么也不会喊这个天降地便宜兄长一声哥哥,却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两个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口来了,自然而然地好像她已经喊过了很多遍。
七月挑眉瞧她:“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破庙不能藏钱,老皮的小金库一直藏在身上的油纸包里,脏兮兮不成样子,怎么可能掏出那么干净的两个金粒子呢?
长福突然指着摆渡船的前面:“有桥!”
七月突然笑了下,点了点头应和:“是的,有桥。”
桥名奈何,送人往生。
平安抱着一只蜡烛从船舱里走出来,七月指尖在蜡烛上点了点,便有火苗生出,平安便用这一点点火苗点着了一直悬在船首的老旧油灯。
油灯小小一盏,瞧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光亮,但却随着摆渡船的行动慢慢在空气里洒下了一片星光。
星光自船头慢慢延申,映在忘川河面上,便是一条不能被忽略的通路。
皮狗子好奇地在这条映在忘川河面的光路上踩了踩,星光便突然变了方向,它们从河面上跃起,一点一点映出一道天桥。
天桥连接的地方是一座桥,桥面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此时都把目光转过来,贪恋赞叹着这幽冥里难得的光华,光华最后落在一个正在发呆的女孩身上,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顺着天桥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一个白衣书生,踏着万千光华,一步一步走上奈何。
皮狗子站在光华里,看着她的娇娇女,展颜伸手,“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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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船悠悠靠近又默默离开,光华消失,奈何桥上众人也恢复了麻木平静。
走了很久,七月还能听到皮狗子和她的娇娇女的对话。
“火烧的我真的好疼啊,你能哄哄我吗?哄哄我我就不疼了,真的。”
“娇娇,不疼了娇娇,我给你吹吹……”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心疼,“你怎么这么傻,要往火堆里走啊……”
“因为我爹说,你会喜欢女孩子,会喜欢我,是因为生了病,所以要用火烧了,才不会祸害别人。
“可我想着,我也喜欢你啊,那我也是病了,所以也要用火烧一烧才行。
“所以,清愁,我们的病都好了吧……”
“没有。”皮狗子的声音慢慢穿过忘川上层层叠叠的雾,“你爹说错了,你没有病,我也没有病……
“我们只是跟寻常人不一样而已,只是不一样,而不是病。”
叶盛娇把脑袋埋进皮狗子肩膀里,“嗯,那就是没生病,我都听你的。”
皮狗子的目光看着摆渡船穿过奈何,看着船头上七月回头看她,把叶盛娇搂得更紧实一点,眼神暗了暗,“会有那么一天的……”
会有那么一天,她们都可以坦然生活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可以光明正大的相爱,相拥。
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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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福回头望着桥上的映影重重的人影,突然开口:“为什么不让娇娇小姐到摆渡船上来呢?不用着急往生,还能喝个茶什么的。”
七月愣了一下,然后又笑起来,柔声道:“因为这摆渡船啊,只有身负滔天罪恶之人才能登上,皮狗子的娇娇小姐,盛宠而娇了一辈子,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罪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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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狗子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除夕夜的前一天,他照例躺在房顶听老女人和沈清宏吵架。
听着他们从双生子是不是妖邪,吵到一个被乞丐养大的女孩儿还有没有资格回到沈家。
老女人兴许很少被沈清宏顶撞,常常爆发出一两句口胡,她在屋顶上听着其实挺欢乐的。
直到老女人歇斯底里:“什么皮老伯!那就是一个死皮赖脸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臭乞丐!”
她突然就愣住了,沈清宏大抵也没有反应过来,很久之后才语气平和道:“母亲能解释一下您刚刚说的话吗?”
沈清宏的教养真的好,这个时候还能带着敬语。
而那个老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得意:“就前两天,那个臭乞丐来找沈清愁了,我让门房把他打回去了,谁知道他昨天又来了,门房就把人拖走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呢,还说是他养大了沈清愁,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功劳呢……”
“人呢?”
“什么人?”
“皮老伯现在人在哪儿?”
“你管他?我们沈家什么时候要跟一个乞丐拉扯不清了?”
“你把皮老伯怎么了?”
大抵是沈清宏的语气过于严肃,老女人的回答也带了几分心虚:“就打了一顿,然后让人拉走了呗……你不是还真以为那老家伙养大沈清愁有什么好心吧,说不得就是把你妹妹当成童养媳养的,孤男寡女的生活了那么多年,谁知道俩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皮狗子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心也悬空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直到沈清宏摔门而去,直到叶盛娇发现了躺在房顶上的她。
她笑着看她,“我知道你在偷听,你站那么高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吗?”
皮狗子的心就在她的笑里慢慢降回胸腔,她记得当时她闷闷地回答:“能听到。”
皮狗子后来在屋顶上乘着星光跟叶盛娇聊了很多,竟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事,是风雪里的破庙,是喑哑的儿歌,是老皮从油纸包里抠出的五十八个油腻腻的铜板。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跟老皮在一起已经过了十七年啊——十七年的时间,足以让老皮活成了自己生命里丢不掉的影子,活成自己一举一动里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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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因为那次吵架,沈清宏主动提出要外出行商,皮狗子偷了马跑出去。
听着沈清宏哼着老皮的曲子,僵着身子坐了一整晚,等天色将白,她抬起头,方才觉得脸上一片濡湿。
老皮被皮狗子发现在破庙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个破油纸包。
上面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沈清宏,叶盛娇。”
他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哪一个是他的皮狗子的名字,便小心用炭笔把它们都画在了纸上。
如果,他还能睁眼的话,一定会看到皮狗子握住他的手教他一笔一笔写下的“皮狗子”,可他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马贼来的时候,皮狗子看着那些人杀过沈家的家丁时心里竟还是有些雀跃的,直到后来,她看到沈清宏的马车受到围攻,这才念着沈清宏的好,把他从车里拉出来。
她听着耳边的呼啸箭声,又想起那天驿站里的风声,突然觉得,沈清宏能成为自己的哥哥,似乎还是挺好的一件事。
可是沈清宏说:“我知道你讨厌沈家给你的名字,现在我可以把我的名字一道送给你,拜托你,请你以我的名义活下去,余生不再愁苦,可以大展宏图…… ”
于是,皮狗子就连这么一点亲情也消失了。
可是凭什么啊,那些对自己好的,心怀善良的人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善终,而那些愚蠢邪恶,偏爱自私的人却还能好好享受着牺牲别人赚来的富足呢?
这不公平。
皮狗子一个人走回了马车。
马车周围有风,风旋着马车撕裂的门帘,是幼时在破庙肆虐的风,是驿站外呼啸的风,是从地狱吹来的风。
皮狗子这么想着,便突然想让这风刮得更远一点。
我即已经身在地狱,便得让你们也见见地狱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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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弑母都是重罪,难怪皮狗子能登上摆渡船。”平安若有所思。
“如果没有娇娇小姐的泪,他应当会去哪里呢?”长福仰头提问,七月难得顿了下,就在平安偷偷摸出自己前几天做的小抄给自己弟弟解惑时,就听到七月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入无间苦狱,需尝人间万苦,遭万遍苦刑,受万世凄苦,永世不得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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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大家牢记哈,摆渡船上的客人不是绝对的善人!甚至可能就是个大恶人!这是摆渡船的性质决定的!所以,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