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夏秋之交，白昼渐短，夜晚的凉风习习吹来，风吹树梢，沙沙作响。

　　北郗市实验小学门口，颜汐夏、刘一然和张倩打车过来。

　　“这么多同学呢，怎么找裴小弟啊？”

　　正值小学放学时间，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们三三两两鱼贯而出，颜汐夏扒着校门口的门柱，紧盯着走出来的学生，双眼干涩。

　　张倩双手环胸站在一边：“你去问问不就行了？他小弟叫什么？”

　　颜汐夏：“我怎么知道？连在哪儿上学都是听你说的。”

　　张倩：“……”我为什么要和这个笨蛋一起过来？

　　体育课上收到何瑶那条消息的颜汐夏猛地站起来，刘一然都吓了一跳。

　　她叫上刘一然说要去救裴苏忱弟弟，但连人家弟弟在哪里上学都不知道。

　　跑去高三一班教室，听说裴苏忱已经走了。

　　两人一脸失望地走出来，就在操场树下看到仰躺着的张倩。

　　怎么说事情也因她而起，从张倩口中打听到他们要去的小学，三人一起过来。

　　“不会已经接走了吧？”颜汐夏嘟囔着走到门卫室打听，“您好，请问有姓裴的同学吗？我们要带他走……嗳我不是人贩子……”

　　打听无果，她耷拉着脑袋走回来。

　　“哎，”张倩倚靠在门柱边，观察着周围情况，朝校门口斜对着的一条小巷一指，“这条巷子都是杂货铺，往里走有一家电玩城，晚上人少，挺适合打一架的。”

　　“可以啊，经验丰富呀倩姐。”颜汐夏走过去挽住了她的胳膊，另一边挽着刘一然。

　　张倩刚想说“几个意思啊”，垂头看到挽过来的胳膊。

　　她话头打住，半个身子僵直。

　　十几年来没有什么姐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她像浑身带刺一样，刺走身边所有朋友。

　　可是面前这个女孩，热情开朗，像小太阳一样暖乎乎地跑过来。

　　似乎她身上的刺都磨平了。

　　小巷幽深，杂货铺、KTV、小酒吧、发廊，不同的店播放着不同的音乐，嘈杂混乱。

　　夜色笼罩下来，这条街都是尽情放纵的年轻人。

　　三人一路向里走，颜汐夏心里有些毛毛的，壮着胆子继续走，还没看到电玩城的招牌，就见一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巷子很窄，小男孩来不及择路，直直地撞在颜汐夏腿上。

　　“哎。”颜汐夏后退一步，男孩也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虽然她是被撞的，但那男孩伤的更惨，颜汐夏忍不住问。

　　“有事有事。”小男孩扶住右边手肘，扬起脸来，白白嫩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好疼，起不来了啦。”

　　他小小的身子坐在地上，干净清澈的眼睛像是鹅卵石，无辜无害。

　　一看就是不会骗人的乖宝宝。

　　“你试试，还能起来吗？”颜汐夏伸出手想扶他，刚探出的手却被张倩拉了回来。

　　“小心点，别是碰瓷的。”

　　颜汐夏也反应过来，微微蹲下身：“小弟弟，要是撞疼你了，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等一下，我拍个照。”

　　她刚掏出手机，就听到不远处的前方几个男人的声音。

　　“小兔崽子在那儿呢！”
　　“别跑！他妈敢耍老子！”

　　地上的小男孩蹭地蹦起来：“姐姐，他们是坏人！”

　　“嗳？”不等颜汐夏反应，小男孩从她腿侧跑掉了。

　　“这小孩耍我们？”刘一然说。

　　对面，走过来三个纹身大哥，看起来二十几岁年纪，脸上还有熬通宵的疲惫。

　　一个大哥问：“那小崽子呢？”

　　颜汐夏向后一指：“刚跑，你们快追。”

　　那小孩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竟然是个白切黑。

　　颜汐夏可不是什么帮陌生小孩挡刀子的大冤种。

　　“谢了。”

　　三个大哥抬脚要走，就看到那个小男孩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游戏币都还给你们，放过我行不行？”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摞游戏币，放在地上，示意那几个大哥自己取。

　　一大哥上前几步，还没碰到游戏币，就看到对面走来几个身材过硬的少年。

　　比他们年纪还小，但浑身的戾气却像是混社会的老江湖。

　　“小崽子，你还找了帮手啊？”

　　小男孩也蒙了，瞪大了眼睛：“你们不是一伙的？”

　　他反应很快，快步跑到颜汐夏身边，抢了她的手机：“姐姐，手机借我一下，我叫我哥。”

　　所以，现在是几拨人？

　　颜汐夏回头，柠檬色路灯的下，走来的那几人为首的她认识。

　　徐强。

　　旁边是张倩前男友王明，以及几个不认识的男生。

　　“你姓裴？”颜汐夏呆呆地看着一旁打电话的小男孩。

　　小男孩咋咋呼呼地打了一通电话，把手机还给颜汐夏，抬起头时眼睛清亮干净。

　　确实挺像裴苏忱的。

　　连耍人都像。

　　“我不姓裴。”小男孩说。

　　“哎那小子，”徐强站定，和他们大概十米远，寸头，鬓角划着字母‘Z’，“裴苏忱是你什么人？”

　　小男孩乖巧地说：“裴什么？我不认识。”

　　徐强似乎有些吃惊，朝一旁勾勾手指，等王明探头过来，说：“怎么搞的？抓错人了？”

　　王明也疑惑：“小子，那晚上放学接你的是什么人？”

　　小男孩：“没人接我，我都自己回家，他们可以作证……”

　　刚一扭头，看到后面三个纹身大哥早就拿了游戏币跑路了。

　　真不靠谱。

　　小男孩：“你们找错人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那你刚刚给谁打电话，手机给老子拿过来。”徐强朝颜汐夏的手机指，示意王明过去。

　　王明一看到颜汐夏，眼睛都红了：“操，你个小丫头片子又落老子手里了。”

　　颜汐夏手指有些发抖，戳了戳张倩的手肘：“倩姐，你武力行不行？”

　　“王明一个还可以，徐强干不过。”

　　颜汐夏：“那待会儿他过来，我把手机扔给他，你抱上那小孩，咱们跑吧。”

　　“行。”

　　王明步步逼近，颜汐夏手指发凉，太紧张了，看距离差不多，把手机一抛：“快跑！”

　　但王明根本没反应过来要拿手机，抬手抓向颜汐夏：“臭丫头！”

　　伴随着手机“啪”地落地，颜汐夏感觉有疾风从自己脖颈后、耳侧刮过，几乎感觉自己被抓住了衣领的时候，王明“卧槽”一声。

　　一颗玻璃弹珠落下，王明抱着发红的手背。

　　“操，又是你大爷裴苏忱！”王明叫。

　　路灯背后的阴影下，站着一个身穿白卫衣的少年，他衣帽盖过头顶，斜斜地靠着路灯杆。

　　听到王明喊他，把手上的几颗弹珠放回口袋，从阴影中走出来。

　　鲜芒色灯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色，身型轮廓利落英挺。

　　他放下卫衣帽：“不好意思啊，没有你这么孬的孙子。”

　　“卧槽你大爷，”王明回头，指着裴苏忱，“强哥就是他，裴苏忱！”

　　“哥！”小男孩喊了一声，从张倩怀里挣脱出来，跑到裴苏忱双腿后，环抱住他的一条腿。

　　裴苏忱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颜汐夏三人身前，把背上深蓝色单肩包卸下来：“可不可以帮忙拿一会儿？”

　　单肩包递到颜汐夏面前。

　　“不可以。”颜汐夏瞪他一眼，接过包抱在胸前。

　　什么鬼。

　　她这么担心着急地来找他，他倒好，站在路灯下玩弹珠。

　　才不要顺着他。

　　“谢谢。”裴苏忱接收到她的眼神，只是一笑。

　　狭长的眼尾微翘，衬得眉眼温柔到极致。

　　他抬手，提着她手里的单肩包放到眼前：“闭上眼，一会儿就好。”

　　“什么？”

　　颜汐夏眼前只剩下深蓝色。

　　“我也要！我也要！”小男孩扯着裴苏忱的衣摆闹。

　　裴苏忱薄唇一抿，把他的红领巾从脖子上解下来，拆开，放在他头上，遮住脸。

　　“这样？”

　　小男孩对不公平待遇很不服气：“哼，才不是！”

　　“你们磨磨唧唧的，好了没啊？”徐强不耐烦，“裴苏忱是吧，大半个月没见了，你没成为太空人上了天，像你爸妈那样？”

　　只能听到徐强的声音，颜汐夏乖乖地用单肩包遮着脸，很快，听到几个男生叫喊的声音，以及，刘一然突然凑过来，掐住了颜汐夏的手臂。

　　“有人来了。”刘一然说，声音在颤。

　　颜汐夏放下书包，几乎是一瞬间，她看到一向温和的裴苏忱飞快抬起一腿，膝盖猛地撞上徐强的肚子，徐强干呕一声，他还没收手，一手攥住徐强的后衣领，向下一拽。

　　“操。”徐强只能发出个单音节。

　　他、他是裴苏忱吗？

　　颜汐夏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时间安静了一秒，徐强半跪在地上，裴苏忱回头，目光和颜汐夏隔空对上。

　　他冷硬戾气的眼神瞬间消散，似乎慌乱了一瞬，眼神黯淡下去。

　　“哇！哥哥真厉害！哥哥厉害！”小男孩开心地拍手。

　　张倩全程围观，这会儿双手环胸，手肘拱了拱颜汐夏的肩膀：“是个狠角色啊，上次原来只是凤毛麟角露一手啊。”

　　颜汐夏没回答她，只是盯着裴苏忱，像是盯着一个陌生人。

　　“学长。”她叫他，抬了抬手里的单肩包。

　　只是叫他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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