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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封信
李临溪又一次失眠了。
因为睡不着,他半夜打开信箱,看见了舟舟的来信。
信的内容让他回忆起年少往事,看着信里女孩正直又认真的口吻,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周莺。
在久远的记忆里,周莺热烈又勇敢,敢爱敢恨,嫉恶如仇,他一直觉得,如果是她来当刑警,一定比他做得更好。
这个设想让李临溪笑了一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信纸上写下给舟舟的回信:【人在受到创伤之后很容易产生逃避心态,以为把事情当做不存在,一切就能和从前一样。但是逃避是没有用的,只有面对才能和解,所以,不如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
收到警察哥哥回信的时候,周莺收到了很大的鼓励。她产生了一种不是她一个在战斗的感觉,还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手掌抵住她的后背,给了她无形的支持。
因此,周莺决定第二天去学校看中考成绩的时候,跟李临溪好好聊一聊。
次日一早,周莺就去敲了李临溪的家门,叫上他一起去学校看成绩。很幸运,他们两人都考上了千峰高中,只不过周莺的分数比李临溪要高二十分,大概率可以分到重点班。
为表示庆祝,回去的路上,周莺用零花钱请李临溪吃了一支雪糕。
六月下旬,天气已经很热了,雪糕拿出冰箱后很快融化,周莺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偷瞄李临溪。
冰冷的雪糕在温热的口腔里很快化成了水,冰冰凉凉,带走了几分热意,周莺斟酌了一下措辞,便跑去了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在准备的话题:“李临溪,你打算什么时候劝逸洋哥哥?”
李逸洋愣了一下。
本来今天早上跟周莺出门的时候,他就担心她又说这件事,结果她一直没提,他便以为她放过他了,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他尽力地克制住自己心里的厌烦,含糊其辞地回答:“等到合适的时间吧。”
“那什么才是合适的时间?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这次还这样,李临溪——”周莺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躲避什么呢?”
原来她看出来他在躲避了——李临溪想。他没有否认,而是反问:“周莺,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去劝我哥?”
“因为他做的事是错误的啊。”周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觉得当地痞流氓对吗?你觉得打人对吗?你觉得给放高利贷的吸血鬼当打手对吗?”
周莺的个子不高,可她说话时目光如炬,底气十足,李临溪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觉得,他有他的苦衷。”
周莺觉得他说这话简直不可理喻,反讽道:“难道有苦衷就能恃强凌弱?有苦衷就能违法犯罪?”
“我不觉得他恃强凌弱,他也没有违法犯罪!”李临溪提高了音量,眉头紧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莺,“你根本不懂!”
周莺愣了下,反驳道:“我不懂什么?那些都是我亲眼——”
“他打的那些人就一定无辜吗?你为什么先要怪罪于他?为了养我,我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学着去赚钱了,他一路走来肯定吃了很多的苦,他在外面那么不容易,难道回了家,还要听我的指责和苛求?”
“但亲人不是只有包容和体贴!”周莺握紧拳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如果他们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们更应该及时提醒,把他们扳回来!”
她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架势让李临溪厌烦透顶,他气到脸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指点点有意思吗?周莺,你不觉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我不是。”周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笃定道,“如果是我,一定会劝他迷途知返。”
“是吗,那你可真是个道德上的大善人。”李临溪冷笑,胸口却憋着一股气。
“我只是坚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说话时,周莺的眼睛坚定明亮,里面燃烧着终年不熄的熊熊大火,永远正义,永远高高在上。他一直很喜欢她的眼睛,可是,就在这个瞬间,在怒气的膨胀下,他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个阴暗的想法——他总得让她沦落到和自己相同的境遇,才能让她真正验证自己说出口的话。
“是吗?”于是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出他深藏于心的秘密,“如果我告诉你,你妈妈在外面当小三呢?”
如他预料般,周莺正义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表情呆滞,始料未及那般:“你说什么?”
尽管知道自己的想法阴暗又充满恶意,但看见她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李临溪仍旧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种成功报复的畅快感。
他冷眼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周阿姨插足了别人的家庭,在外面当小三。”
紧跟着,他心满意足地看见周莺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不可能。”周莺下意识地反驳,“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人。”
李临溪双手插在裤袋里,嗤笑一声:“我有拿这种事骗你的必要?”
周莺突然无话可说。
的确,李临溪的性格称不上一本正经,但他从来不是那种胡乱说事开玩笑的人。
周莺怔怔,看着表情冷酷近乎残忍的李临溪,又看向周围的街道,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无比陌生。她掌心发凉,整个人被寒意包裹,沉默着,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她身上的严寒才被驱散,回过神来,眼底重新汇聚起光芒,有种追根究底的力量:“你是怎么知道的?证据呢?”
早知道她会这么问,李临溪吐出一口气,将在他心底藏了一年的秘密和盘托出:“初三刚开学的时候,我去安州市找我哥,偶然发现的。”
去年九月,李逸洋让他来安州市,说要带他去吃好吃的,结果他坐公交的时候下错了站,在小卖部里用公用座机给李逸洋打电话时,突然看见外面人行道上周美怡脸上带笑,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走过。
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时,听见周美怡用他从来没听见过的娇嗔语气冲那个男人说话:“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你老婆摊牌啊,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和她离婚的。”
年仅十四岁的李临溪虽然对情爱之事懂得不多,但这句话的意思他并不是不懂,于是意识到眼下不是上去打招呼的好时机,甚至为避免被看见,侧身躲了一下。
因为心里藏着事,他和李逸洋一起吃饭时也显得心不在焉。在哥哥送他去车站坐车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李逸洋并不惊讶,反而叮嘱他,不要告诉周莺。
原来早在他之前,李逸洋就知道周美怡介入他人家庭这件事,并且告诉他,周美怡勾搭的那个男人原本是她的老板,姓杜,开了家木材加工厂,在周美怡插足之前,和妻子关系还算不错,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女儿。
他听完后,很不解地问李逸洋:“周阿姨知道你知道吗?”
“她知道,还特意让我不要告诉周莺。周莺这个姑娘,太正直了,眼里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所以她少知道一点,对大家都好。”
李临溪哑口无言。
作为从小到大的朋友,他认为自己应该告诉周莺,但他选择了听从哥哥和周阿姨的话,瞒着周莺,不让她知道。
这样,她应该会快乐一点。
可是今天,他还是因为赌气,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一口气说完后,他看着表情像受到了重大打击的周莺,心脏没来由地刺痛了一下。即便如此,他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口:“周阿姨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也做了很不道德的事,你是不是也要去劝她?别天真了,我们——”
“是。”周莺打断他的话,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在李临溪看向她的诧异眼神里,表情坚定,握紧了手指,每一个字都说得很重,“我会去求证的。如果是真的,我绝对会劝她退出。”
……
当天回去,周莺没有吃午饭,一个人在座机旁坐了很久,无数次想给周美怡打电话,拿起听筒后,又慢慢放下。
就在这个漫长的下午里,她第一次窥见了成人世界隐秘而光怪陆离的一角。
看起来温柔负责的哥哥,实际上是地痞流氓;教育她要善良要积极向上的妈妈,却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他们光鲜亮丽的外壳下,早就生满了蛆虫。
为什么大人会这样?长大后她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周莺突然产生了一种被世界背弃的感觉,她无法控制地哭了起来。许久之后,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咬住嘴唇,红着眼睛给年长她十五岁的不具名笔友写信。
【哥哥:
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世界。我不了解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人,也不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做着的却是龌龊的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大人会这么虚伪?长大后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究竟是我吹毛求疵还是他们做错了?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是非不分,害怕和他们同流合污,我不想变成像他们一样的人。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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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我超喜欢大体型差呜呜呜,连着三本都是体型差+微年下了,这个优良传统,下一本得继续保持(猖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