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只想和离

　　翌日，秦疏照例梳洗完去栖凤堂给沐老太太请安。

　　她觉得今日沐老太太房里的丫鬟看看起来有点奇怪，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视线总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秦疏心想，昨夜她与沐少棠在回廊上僵持了许久，正好被这两个丫鬟撞破，这事，想必她们也是告诉了沐老太太的。

　　正想着若是一会儿被问起该如何应答，却听王夫人忽而笑道：“老太太，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小疏昨日才从家里回来，想必也想家得很，要不让晚晴带着她一起去外面四处看看？”

　　秦疏虽有些怔，可此刻沐老太太还未开口，她也低眉顺目地听着，随时准备迎接那不知何时会落到自己身上来的话头。

　　果然，没一会儿沐老太太变笑着问她：“小疏啊？你想不想出去转转？”

　　秦疏本是有些期盼的，可一想自己才来沐府，各院都没熟络就往外头跑总也不好，便轻声应道：“要不还是劳烦大嫂再带着我在府里转转吧，我想多熟络一些。”

　　“瞧瞧这孩子，真懂事。”王夫人慈眉善目笑道，“那就先在府里熟悉熟悉，东陵城你想是也不曾四处看过吧？等你想出去了，便让晚晴带着你出去走走。”

　　“暮芝说的不错。”沐老太太道：“都是一家人，别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多生分。”

　　她笑着将秦疏打量了一番，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眯着眼笑道：“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就说一声，可千万不要客套生分。”

　　秦疏没什么想要的，唯独想要的便是从前的自由，可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顺从地点头，全当是接受了这一份好意。

　　晌午，她与裴晚晴一起从正院里散步出去。

　　眼见着旁边也无旁人，裴晚晴忽然凑近了问她：“听老太太院里的那两个丫头说，昨夜少棠是将你扛着回去的？”

　　秦疏一愣，转头看见她眼里的好奇，忙点了点头。

　　裴晚晴了然，道：“那两个丫头少不更事，不懂这房里的事，昨夜见了鬼一般地跑到西院去告知母亲，你猜她们都说什么了？她们说啊，‘三少爷不知哪里来的气，要惩罚三少奶奶’，当时两个人脸都吓白了，要不是母亲多问了几句，还真跑去东院救人了。”

　　她说罢，似是想到昨夜那场景，不禁捂着嘴偷笑。

　　秦疏顿了顿，想到早晨那两个丫头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明白了过来。

　　裴晚晴道：“不过此事倒也不怪她们，少棠昨夜那眼神实在是吓人，不过看你今日无恙，我倒也放下心了，昨夜，想是他也留在房中了吧？”

　　她一双杏眸明亮清澈，看着秦疏时多了几分婉转，似是女子般的惺惺相惜，总露着几分关切。

　　秦疏知她受了王夫人和沐老太太之托照顾自己，可这生活琐事倒也罢了，这房中之事，又怎好拿出来相谈？

　　顿时脸上一阵灼热，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

　　裴晚晴只道她是羞怯，忙拍了拍她手臂，低声道：“都是女子，羞什么呀！你要此刻羞了，那以后，岂不是天天闹个大红脸？”

　　她一番打趣，秦疏只觉愈发难堪，她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竟比村口的妈子婆姨们还能攀谈，这种事情这般问，怎也不见羞怯？

　　暗暗揉了揉衣角，秦疏抬起还有些发热的脸看她，无奈道：“我性情不好，讨不了夫君欢心。”

　　裴晚晴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她那些话不是害羞，而是实言。她忙敛起笑意，安慰道：“你若是性情不好，这整个沐府里可就没有性情好的了。”

　　又道：“你们刚成婚，倒也不急，少棠的心虽野了些，终究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以后啊，他会明白你的好。”

　　是么？
　　秦疏不禁苦笑。

　　她和沐少棠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被这一桩婚事强行捆绑在了一起，哪还有以后可言？

　　在这沐府里，她也就是过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罢了。

　　“别闷闷不乐了。”见她脸色不太好，裴晚晴忙拉着她道：“这西院后头有个百花园，前几日也没带你过去，今日天气好，我带你过去瞧瞧？”

　　说罢，也没等人回答，便拉着她朝着西院的方向去走。

　　沐府宅院坐拥东陵城最奢华的地段，光是一座府宅便能抵几户寻常府邸的大小，正中以正院隔开，分作东、西、南、北四院，东院是沐少棠的住所，平日几户无人靠近，西院是王夫人带着裴晚晴一起住的，布局倒是与东院差不多，只是因着王夫人常常让人打理，所以看着倒比东院热闹了许多。

　　秦疏与裴晚晴经过几处回廊，绕到了院子后头的花园里，才发现此处竟是别有洞天。

　　那一处百花园不负其名，里头种植了各个时节的花草，有一些秦疏从未见过，一问才知，那些竟都是从各个地方挑选来的名贵花草。

　　“其实这些，东院里以前也是有的，只是少棠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后面便也没往那边送了，你要是喜欢，不如挑选几株过去养着？”

　　秦疏一听沐少棠不喜欢这些，便也不想惹事，笑着冲她摇了摇头，起身又往别处去走。

　　她在园子里已经欣赏了许久，被那些花草绕晕了眼，抬起头来一看，才发现才走到了园子中央。

　　心里一番感叹，往一旁看时，才见花草边有一条小溪，溪水之上一座拱桥将两岸相连，直通一座红漆绿瓦的木亭，认真看去，那亭子后边不远处有个拱形石门，竟是连通了另外一处院子。

　　秦疏呆呆看了片刻，忽问裴晚晴：“大嫂，那处院子是做什么的？”

　　她在沐府待了几日，很多地方都熟悉了，便连那空置的北院都去看过，可这处，却是今日才听裴晚晴说起。

　　“那个便是南院了。”裴晚晴只愣了一瞬便应道，“南院也不大，你若想看倒也可以去瞧瞧。”

　　“那也是座空院子么？”秦疏问。

　　她听裴晚晴说过些沐府的事。
　　沐老太爷原也不是东陵人，只是受朝廷所派在此为官，他一生只娶了沐老太太那一位正妻，两人琴瑟和鸣，后来辞官便一直定居于此。
　　只是两人子嗣单薄，一辈子也只有沐老爷那一个儿子，偏这一个儿子也早早地离了人世，将一家的胆子都落到了沐老太太一人身上。

　　如今沐老太太年迈，虽说膝下有孙儿，可偏偏沐家大少爷沐少丘常年在外，沐少棠又总那般不羁，好好的一座府邸，竟也只剩这些女流之辈。

　　秦疏虽知道这些，可却不知，沐府里竟有这么多的空院子。

　　沐府一个后花园的陈设便是寻常人家一辈子也难达到的程度，又何谈是一个院落？然而这些，竟就这般空置在了这里。

　　“那倒不是个空院子。”半晌，裴晚晴打断了她的思绪，“里面住了父亲先前的一房妾室，因着她不喜与人打交道，便安排在了这里。”

　　她道：“南院最是偏僻，正适合赵姨娘清清冷冷的性子。”

　　赵姨娘？

　　秦疏不禁有些好奇。
　　既然这赵姨娘是沐老爷的妾室，她们都要称呼她一声“姨娘”，可为何自己竟一直没见过她？便连沐府每日的宴席，都不见她前去？

　　她这般想着，竟也随口问了一句。
　　裴晚晴当即脸色一变，声音也不由放低了几分：“其实你不见她最好，老太太是不愿这家中有人提她的。”

　　“为何？”秦疏问完，只觉有些后悔。

　　在沐府，沐老太太的话便无人敢不从，她这般打听，虽存着些好奇，可终究是有些越矩了。

　　正想寻个别的话岔开，裴晚晴却是说道：“也没什么，告诉你也好些，往后在一个府里总是会遇见的。”

　　“她是父亲快四旬时从外头带回来的，当时母亲和老太太死活不同意，偏偏父亲鬼迷了心窍一般硬是要将人娶进门，她一进了府父亲便成天往她房里跑，竟连家中生意也不管不顾，这不，进门也没几年，就将父亲给克死了。”

　　“母亲和老太太原本也是要撵她走的，可父亲临终前特意嘱咐要将人留下，老太太也没了别的法子，总不能让她出去给沐府闹笑话，何况她还给父亲生了个儿子，便只能将人留在沐府了。也好在这南院偏僻，赵姨娘她也是个聪明人，带着孩子在此住着，也不去老太太跟前闹不痛快。”

　　秦疏这才知道，原来沐府除了沐少丘和沐少棠外，竟还有一位小少爷。

　　她稍稍回神，裴晚晴已经挽了她的手往亭子边走，“还要过去瞧瞧么？”

　　若说方才秦疏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了那南院的事，此刻却也不会那般莽撞，何况裴晚晴方才同她说了那么多关于沐老太太不喜欢赵姨娘的事，此刻她又怎好装作不知道？
　　既然裴晚晴要她莫要去南院里惹麻烦，她也忙顺了她的意，沉默着摇了摇头。

　　裴晚晴见罢笑道：“这院子也逛累了，要不我带你去我房里，送你几样首饰？”

　　说罢也不等秦疏点头，才踩至石阶的脚往回一收，作势就要回头。

　　秦疏也没拒绝，随着她转了个身，两人脚步还未迈开，忽然只听一声孩童的啼哭声响彻四周，随后，一道清冷的女声便从后头传来：“做错了事你还跑？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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