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

　　蝉鸣阵阵，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就连吹过来的风也是热的，盛夏的午后，校园里很安静，曾璃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抬头寻找1号楼的标志。太热了，她走在树荫下，明晃晃的刺眼阳光从树叶缝隙中落了下来，变成错落有致的光影。

　　这是她转学来的第一天，要先去办一些登记手续。

　　突然一阵细碎的呜咽声随风送入了她的耳中，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尤为突兀。

　　她脚步略一停顿，悄悄地向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校园里的绿化带上种着树还有灌木，声音从绿化带的另一侧传来。

　　她踩上绿化带，隔着树与树的缝隙去瞅对面的情形。

　　只见那里站着两个人，哭泣的是个女生，一头柔顺的长发，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显然是个美女，男的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身形挺拔清瘦，却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阴郁孤僻的感觉。

　　两人都穿着校服，面对面站着，女的眼红通通的，不甘的看着面前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的人。

　　“江时川！我到底哪里不好，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我吗！”女生带着浓浓的鼻音大声道。

　　曾璃听到女生的话时，眸光闪了闪，不禁向那个男生多看了几眼。

　　男生似乎有些不耐烦，举步想走，被女生一个踏步挡住。“连一句话都不愿跟我说么。。。”

　　男生自顾自地绕过女生，往前走去。

　　“江时川！”女生疾走几步一把抱住他的腰。

　　“你到底是谁？”叫江时川的男生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一边挣脱女生的怀抱，一边冷漠地看着她，声音低沉。

　　女生当场愣在原地，她追了他那么久，明示暗示，而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是谁！

　　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羞愤难当，胸口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高高地举起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曾璃高举一只手，大喊一声“等一下！”

　　女生的手停在离男生脸半寸的地方，错愕地看着突然从树丛里冒出的一只胳膊，冷不防地被吓个够呛，然后眼睁睁看着从花坛里蹦出了个短发女生。

　　女生留着到肩膀上方一点的短发，齐刘海，脸小小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正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曾璃趁女生愣神的时间，拉住江时川的胳膊，把他硬攥着后退了几步。

　　男生回过头，一脸莫名其妙。

　　也在这时曾璃才看清他的脸，男生生得极好看，面部轮廓俊朗，五官还是少年初长成的样子，眉眼清俊，堪可入画。唯有一双眸子，漆黑的，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冷漠和阴郁。

　　“你要真站在那挨打吗？”曾璃没被他的冷漠吓退，笑眯眯地解释道。

　　男生冷冷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只是不耐烦地抽出了还被曾璃拉住的胳膊。

　　曾璃放开手，依旧笑眯眯的。

　　“你是谁！要你管闲事！”女生反应过来，怒目圆睁地看着她。

　　“我只是吃瓜群众，你们继续，可是打人不太合适吧，”曾璃眉眼弯弯地摊摊手。

　　“你——”女生气极，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江时川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又狠狠地瞪了曾璃一眼，忙转身追了上去。

　　曾璃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等到办完手续，老师领着她到高二一班的教室，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便让她先在最后一排坐下。这是N市最好的高中，每个班都排得满满的，只有最后一排靠窗有一个男生单坐着，旁边空出一个位置。

　　曾璃一看，居然是那个叫江时川的男生。

　　她一落座就朝他甜甜的一笑，“你好，我叫曾璃，以后就是你的同桌了。”

　　男生低头看书，眼皮都没动一下。

　　下课时趁着江时川不在，前排的男生转过头来偷偷跟她讲，“新同学，你这样跟他讲话没用，他耳朵听不见的。”

　　“听不见？”曾璃露出吃惊的表情。

　　“是的，听说他家背景很牛，所以硬把他弄这儿来了，他能读唇语的，反正啊，他就是个怪人，从来没见他跟谁来往过。”

　　曾璃点点头，恰逢江时川正从教室外走进来，逆着光去看，他整个人的轮廓被笼罩在光里，黑的发，黑的眉眼，冷郁的气质，像是一副上好的水墨画。

　　曾璃看了一会儿，垂眸，掩去了眸中的一闪而过的光。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高二的学生还没有感受到高考的压力，但也被沉重的学业压迫着。

　　曾璃观察到江时川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上课的时候埋头管自己看书，晚自习也从不参加。可是几次随堂测验下来，他的成绩次次第一，唯独英语卷子的听力部分是空白的。

　　曾璃是女孩子，经常会买些小零食什么的，她最喜欢喝超市里的那种优酸乳，每天都会买不同口味的，也经常会塞给江时川一盒，往往今天是草莓味的，第二天就是香草味的，第三天又是芒果味的，江时川从来没碰过她给的东西，只把她当隐形人看。曾璃也不以为意，继续给他塞各种小零食，有时候是糖，有时候又是巧克力。

　　这一天，曾璃刚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隔壁班几个男生过来找江时川麻烦。曾璃知道他们，高二四班的，跟校花一个班。校花叫金羽熙，就是那天她在路上亲眼目睹求爱事件的女主角，而这几个男生是她的跟班。

　　几个男生围在江时川桌子旁，嘻嘻哈哈地大声笑着，放学的时候，教室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唯一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都当没看见，生怕惹事上身。

　　那几个男生叫嚷着，“聋子，哈哈，听不见，听不见上什么学啊！”

　　江时川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在收拾书包。

　　“喂，问你呢，聋子上什么学啊？”其中一个男生随手拿起他在课桌上的书本扔在地上。

　　江时川倏地抬起头，眼神冰冷。

　　扔他书的男生被他的眼神唬了一下，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又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聋子吓到很没面子，变本加厉地吼道，“你一个聋子，嚣张什么！”

　　江时川没理他，径自蹲下身去捡书。

　　“哎，大宇，你吼再大声也没用啊，他听不到啊，哈哈哈，”说话的男生伸手推了他一下，不料江时川的身形稳如泰山，这一推愣是没推动，他不禁恼怒起来，“你一个聋子，我们羽熙对你好那是同情残疾人，你别不识好歹。”

　　江时川依然只拿背影对着他们。

　　几个男生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随手拿起角落里的垃圾桶就往蹲着的江时川身上砸去。

　　曾璃早就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挡了一下，咣当一声，垃圾桶落在地上，桶里的纸屑和灰尘飘飘扬扬地落在她身上和地上。

　　曾璃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你们干什么！还打人！我现在立刻就报警，今天这个教室的其他人就是证人，这个垃圾桶就是物证。”

　　“哪里冒出来的疯子！”

　　“你报啊，你有种就报警啊！”

　　曾璃毫不示弱地回视他们，从兜里掏出手机就要拨号码，其中一个男生见状伸出手一把抢走曾璃的手机，就要往地上摔。

　　突然，手腕上一阵剧痛，江时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直起身一把攥住那男生的手腕。

　　男生只觉得对方的手就如钢铁一般竟让他丝毫动弹不得，“痛。。。痛，快放手。。。”他呼出声来，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江时川只是阴沉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手机，放下，”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

　　那男生已经撑不住，“还。。。你就是，”手指一松，手机掉落被江时川接住。

　　那男生得了自由，忙捂住手腕后退了一大步，其他男生也纷纷像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他。

　　“你等着！”不甘心地撂下狠话，几个男生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原来你那么厉害啊，那干嘛还由着他们骂你，”曾璃从他手上接过手机，眉眼弯弯地问他。

　　她头发上衣服上还沾着灰尘，可一双眼却亮晶晶的，笑容明净清澈。

　　江时川的心口微窒，终于说了这么久以来对她的第一句话，“不需要你多管闲事，”说完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江时川，”她在背后叫他，“你也太没义气了吧，好歹把垃圾收拾一下再走啊。”

　　江时川依旧没回头，好半天她才想起来他根本听不到。。。

　　第二天一早，曾璃照常笑嘻嘻地往江时川课桌上放一盒优酸乳，江时川板着脸把优酸乳推回去，曾璃眨巴着眼睛把脸凑到他跟前去，“就尝一下么，真得很好喝。”

　　江时川别过脸去，不看她，眼角余光却瞄到她左边胳膊上的一大块乌青。

　　脑中突然就飘过她不顾一切冲过来挡那一下的样子，这块乌青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明明细胳膊细腿没什么出息的样子，却总爱管闲事，他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不禁皱了皱眉。

　　曾璃悻悻地收回脸，不喝就不喝嘛，干嘛还一脸不高兴的。

　　课间的时候，曾璃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突然发现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刚好打在江时川透明的水杯上。

　　她心念一动，轻轻转动杯子到合适的角度，又轻轻撕下一张便利贴，画上画，把便利贴贴在他的课桌上。

　　江时川回来的时候，曾璃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一坐下就看见桌上贴着的黄色便利贴上画着一张大大的笑脸，表情旁还画了一个箭头，他顺着箭头的方向看去，他的杯子上有一道小小的彩虹，阳光落下的地方和水的折射碰撞在了一起，形成的一道小小的彩虹。

　　他的心忽然像是被蛰了一下，曾璃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就浮现在眼前，她的眼眸总像被水浸过一样清亮，却又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和忧郁。

　　他的视线再度落向便利贴上那张大大的笑脸，有风透过窗户的缝隙轻轻吹动便利贴，小小的纸片一端轻轻地上下摆动，那张笑脸似乎也瞬间生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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