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华谱

作者: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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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昨日佳期,今日为喜



      李洛这趟汉西之行,足足用了七八个月之久,等回到河下时已是隆冬季节。
      借着上回京城之乱的名头,李宅多半人已经搬去了秦川,唯有李邦五和李肆五这兄弟俩,因为有公事在身,还会时常回府里居住。若非如此,李洛也不愿意搬进来,她从小在歇马坡长大,不喜欢这种深宅大院。
      因为这次在汉西的行动太过跳脱,李洛一回到家就被兄长夺了权,说是让她安心养伤,其实更像在关禁闭,什么都不让她管,也不许她做,甚至外面发生的事都不让她知道。
      “二嫂,你是因为什么事被‘关’的?”李洛对自己犯的事供认不讳,以她在汉西的“功绩”,被兄长关几个月都算是轻罚了,这青罗还能比她更厉害?居然在她之前就被“关”了,而且看上去跟她一样,刑期遥遥无期。
      青罗正在认真做针线活,听了她对自己的称呼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双肩一垮,“你二哥说我畏罪潜逃,就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上回到李宅“救”人之后,她又回到了莲花阁,李肆五也没拦她,她以为他是看不上自己,就想着等京城解禁了,出城去找妹妹青瑶,结果妹妹没找到,也不知怎的就被带来了河下,李肆五很忙,没空搭理他,只让人给她带了一个口信,说她这是“畏罪潜逃”,她就在李宅一直住到了现在。
      “……”李洛突然觉得跟这个二嫂相比,自己的境遇好像没那么惨,“这么说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了?”
      青罗双眸一亮,“那到没有,我在京城一直待到七月底,来这儿还不到四个月。”悄悄指一下东院方向,“你那位大嫂都来七八个月了。”论“坐牢”时间,她还不是最久的。
      李洛低喃一句,“好的不学,专挑坏的学。”她这两个哥哥在金屋藏娇方面真是颇有乃父之风,“你手上的好像不是女装,是给肆哥做得么?”
      青罗看一眼手里的男式长袍,一脸幽怨,“你二哥写信过来,说是要做完六身衣袍才会放我走。我从小就没学过女红,每次做完,那些老嬷嬷都说不合格。”真是比当年学易容术都难。
      “……”李洛挑挑眉,没想到二哥这对儿玩得这么幼稚,“你不会以为给他做完衣袍,他真的会放你走吧?”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傻子,会相信这种玩笑话,“可是不做这些,也没别的事可做。我又不像东院那位大嫂,看看书、弹弹琴,时间就能耗过去。”她是真没事可做了,才会认真钻研女红。
      “大嫂好像也很无聊。”李洛单手撑腮,百无聊赖地望着笸箩里的针线,“前天去看她,在院子里就听见她的琴声寂寥,想必也事十分憋闷吧。”拾起桌上的顶针儿,套在指尖玩耍,“你为了肆哥,可以不顾危险去救他,为什么后来又想离开呢?”
      “去救他,只是想还他的恩情,恩情还过了,何必再赖着不走,他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不过是觉着逗我好玩罢了。”青罗小声咕哝一句。
      “他从小玩心就重,早年爹爹也送他去过大营,结果发现根本不适合他,所以退而求其次,让他去了京城,他对你应该是有些特别的,我也不十分确定,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确认,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想不想试试?”李洛双手捧腮,明眸一闪。
      李洛的法子是这样:青罗擅易容之术,她可以提供易容所需的材料,而东院的大嫂有后院的出入对牌,三人凑到一块,不就有法子从河下出去了?
      到时若是肆哥着急,说明就是对她有意,若是不着急,她也可以获得自由,两全其美!
      的确是两全其美,不过美的只有李洛,因为最后逃出河下的只有她一个!
      ******
      “我说你做了这么多年杀手,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被人利用都察觉不到!”李肆五有些恨铁不成钢,从京城回来的途中就接到了河下府的消息,说是李洛已经于十六日下午“出逃”。
      青罗抿嘴没吱声,她也没想到,临到最后,李洛会抛下她自己逃掉,“我哪儿知道跟她接头的人,功夫会那么好。”本以为就算计划失败,以她的身手也能将李洛带回来。
      “她身边的人都出自东立,按江湖排位,那都是塔尖上的人,要不大哥这次会把东立的人扣在外头,就是防止她跟他们联系上,你到好,送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大哥后日就能到家,我看你到时怎么交代!”李肆五凉道。
      “不是还有东院的大嫂么?对牌是从她手里给出去的,我最多就是个帮凶。”青罗说这话时,内心其实是有些发虚的。
      “算了,说再多也没用,衣服做得怎么样了?”看一眼桌上的的针线篓,刚才进来时,好像看见她真的在做女红。
      见他伸手要拿桌上的衣袍,青罗抢先一步将衣袍藏到身后,“你先告诉我,之前在信里说得还算不算话?”
      “我一直都说话算话,之前说放过你妹妹,后来说替你们摆脱杀手的身份,哪一个没兑现?”李肆五觉得在她们姊妹俩身上,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放我走?”被李洛抛下的那晚,青罗就想好了,等他一回来,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不是跟你说过了?你擅闯私宅,带刀行凶,应该受罚,当着大哥的面,我总不能徇私啊,不然下面的人该怎么想?”李肆五一屁股坐到桌前,端起上面的茶杯,一口饮下。
      “……”这家伙真把她当三岁孩子骗了,“听说西边要打仗了,我得出去找青瑶,你——你就放了我吧?我答应你,等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过来帮忙。”
      “青瑶现在人在秦川,你不用再费心找她,等过段时间搬去秦川后,自然能见到。再说了,你现在可是李宅的二奶奶,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闯江湖?”前面那句说得清楚明白,后头这句就有些含糊不清了。
      “二奶奶?”青罗诧异,她什么时候当上的?!
      “送你来河下之前,大哥就给嫡母写了信,那边的意思,等回了秦川就会领你和大嫂祭拜祖先。”李肆五清了清嗓子,脸上仿佛带了一丝羞赧之色?
      “……”青罗像是又回到了京城救他时的场景,为什么她的脑子总是跟不上事态发展呢?他们之间可还有很多没办法逾越的横沟啊……
      李肆五原本也想向大哥那样,先搞清楚自己心中所爱,再按部就班的做事,比如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然后再向长辈提出成亲的意愿,之后成婚,接着便是洞房花烛,生儿育女,可——现在他和大哥肩上一堆事,根本是分/身乏术,连和她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考虑这些细枝末叶的小事?
      当大哥问他,可要将青罗的事一起报备给秦川时,他很茫然,好在大哥经验多,点了他一句:你能放她离开么?彻底不再见。
      他脑子里当时就蹦出三个字: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他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他决定遵从这个下意识。
      他这趟南下,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所以特地改道经过河下府,决定把两年前想做,但忍住没做的事,给做完。
      洞房花烛——有了名分之后,应该不算下流了吧?
      ******
      当然不算,至少新任汉北王李邦五也是这么认为的。
      服丧期过后,李邦五便给秦川写了一封书信,言说他的婚宴和袭爵宴合并。那边不但答应了,还送来了一只浩荡的迎驾车队,娶回来的新娘正是昔日东周王的女儿吴子召。
      一时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无非就是说吴子召和姚叶姿是同一人。
      半年过去了,各种传言不但从未消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他根本不在乎,因为早知道会这样。

      “夫人,王爷回来了。”侍女明月兴冲冲的掀开帘子,冲内室回禀。
      吴子召在西府帮青罗整理了一下午的嫁妆,这会儿才刚回来换上家居服,“不是说明日才到么?”
      “听说在路上收到了四小姐的书信,就提前回来了。”明月进来帮着她绾发。
      “这个洛洛,的确是有些淘气,逃都逃了,偏要写信去气他,真把他气到,吃亏的还不是她自己。”吴子召对着镜子摇摇头,这家几兄妹的性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王爷一向疼爱这个小妹妹,生气归生气,也不会真拿她怎么样。”明月在一旁劝慰道。
      主仆二人正说话,就听见外间小丫头的问安声,不待明月过去掀帘子,李邦五已经进了内室。
      自打上回从东周祭祖回来,他们俩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了,虽说现在成了夫妻,但两人之间到底还是有些芥蒂,长时间在一处就罢了,分开时间一长,见面总会有些尴尬。
      “洛洛说你身体不舒服?”李邦五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她骗你的,我没有不舒服。到是她自己,腿上的伤虽然痊愈了,但大夫说还是要注意调养,她这趟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随手解了他身上的大氅,递给一旁的明月。
      “她估计是听说了汉西的事,赶着出去打听汉之去了。”李邦五松了松袖口,方便她帮忙更衣。
      “洛洛不是刚从汉西回来,那边能发生什么事?”自从东周覆灭之后,吴子召一直没有再刻意打探外面的事。
      “前日得到消息,冯家失去了西北的盐矿,汉之随后也被调去守备长墉城。”表面上看,汉之失去了成为汉西王的资格,李邦五却知道,这一切本就是他的杰作。汉之已经触及到了那些老世家的根本,那些人开始反扑了。
      “他去长墉也好,他那个身体,本就不适合过度操劳。”吴子召反倒觉得这也许是汉之最好的归宿,偏安一隅,清闲到老。
      “长墉可不是什么清闲之地。”李邦五换上家居服,不经意间,瞅见了她微凸的小腹——这孩子是他们去东周祭祖时怀上的,算起来应该快四个月了,“你别忙了,我自己来吧。”不再让她继续围着自己伺候。
      “没事,一直在屋里呆着,总要活动活动。”吴子召闷头继续帮他整理衣衫。
      李邦五看着她的额头,迟迟不语,自打领她去了一趟东周后,这丫头似乎突然安静了,像是突然认命了一般,对他再没有了先前那般仇怨,二人相处起来到真像是一对正常夫妻,“听洛洛说,你日常还是吐的厉害?”
      吴子召莞尔一笑,“这丫头看着懒洋洋的,想不到观察的如此细心。这几日已经好多了,不怎么想吐了。”
      “你真的愿意把孩子生下来?”李邦五低声问道,他总觉得她不会这么容易就范。
      “他也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愿意生下来?”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她的心态从得知怀孕那刻起就生出了变化,大概是太渴望有一个亲人了吧,“你别担心,我不会拿他的性命跟你置气,他对你很重要,对我同样重要。”
      “好。”李邦五只答了一个好字,便再不提这事,转开话题,道,“阿肆那边,可能要劳累你操劳几日。二娘不在了,嫡母也随长姐去了秦川,能帮他操持婚事的只剩你我二人了。”
      “我知道,今日那边请我过去了。”吴子召掀开门帘,与他一到去外间用饭。
      二人坐在桌前,一个吃,一个看。
      被看得那个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你不吃?”
      “刚在西府陪青罗吃过了。”说完单手撑腮,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发呆……
      母亲病世后,姨母担心她留在东周受委屈,便派人将她接到了京城,跟哥哥住在一处。哥哥脾气急,没什么耐心带她玩,所以她总是坠在一群少年后头,偶尔被甩开了,也只会偷偷抹眼泪,因为那会儿她得了一种怪病——失语。大家都以为她成了哑巴,只有李邦五会耐心跟她讲话,甚至头发松了,都是他帮忙扎的,所以有段时间,她特别依赖他,因为只有他能给她安全感。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只要有他在身边,即便面前是无尽地狱,她都不害怕,只是这话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他是仇人。母亲离开后,她身边的所有人反复跟她强调,李家是仇人。东周亡于汉北,叔叔死于沙场,父亲在军中旧伤复发而亡,甚至于哥哥死于汉东军的手中,在周围人的口中,都是汉北所为,所以她必须恨汉北,连带也要恨他。
      正如他早前问她,为什么她只恨他?不恨秦权,甚至楚策?秦家杀了她哥,楚策怂恿他哥犯险,不应该恨么?
      她也问自己,为什么不恨别人,只恨他!
      想了很久,排除了周围人对她的影响,大概只剩下一个解释了——只有恨他,才不会与他走散。
      “当年送楚南竹的那只荷包,不是我做的。”看着他的鬓角,倏然喃喃而语。
      她亲手做得那只,上面绣着一树梨花——陈家的那棵,可惜最后被她扔到了陈家桥下,因为他身上戴着别人的荷包。
      李邦五放慢咀嚼的速度,看她的眼神先是茫然,继而慢慢变成疑惑,随后便是了然后的炯炯有神,“那你做的呢?”他知道她做过,因为吴平召为这事当面奚落过他,说他妹为了做那只荷包,手指都扎破好几回。
      “扔进水里了,陈家桥的水里。”从那之后,她再没给男人做过荷包,连她哥都不给。
      李邦五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与她四目相对。
      良久后,两人突然都无声的笑了。
      时光像是突然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元宵佳节——
      一个娇俏的少女正背手站在灯火闪烁的桥上,手心里攥着一只粉绿荷包,遥遥望着桥下的英俊少年。
      只是这一回,少女没有再将荷包扔到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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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第十章 昨日佳期,今日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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