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所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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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挑


      十月,中浣旬休,离十冬寒天已没了多少时日,虽日上三竿,天仍有些干冷。

      翔鸾殿,尔烟、涵阳正仔细为魏希扎着束袖,近几个月来,总有事情牵绊着,她已好久没有检查过魏冀哥俩的骑射了,难得今儿休息,所幸天公又十分做美。

      龙朔宫西北角偌大的练武场上,地面草圃已经枯黄,因为常日跑马的缘故,不少地方也光秃了,露出马蹄踏裂的黄泥地皮。南北两列箭靶前,魏希、魏隐同各自的小侍甲做着热身准备。

      照规矩,新皇登基后魏冀兄弟二人应当封王,搬往宫外开府建牙的,不过魏希实在舍不得年幼的弟弟,仍留他们在宫里住着,这样的安排一来方便她训育魏冀、收敛魏隐,二来,自太祖以后,这后宫本就人气不旺,如今思琪已搬出颐翎,若景阳、景仁再空了,内庭未免也太清冷了些。至于封王建邸的事,魏希打算等两个弟弟过了束发年纪再说。对此,朝臣们也没说什么,毕竟经历了先帝一代夺嫡,如今圣上兄弟情深,当值得庆幸才是。

      建功亭旁的岔口,魏希左右引了尔烟、涵阳从东径过来,遥遥望见西径上的听筠、雨桐,明显两拨人的行进方向相同,在这儿,会合后的主甬道只有一个目的地。

      魏希狐疑地收步等了她,听筠到那儿做什么?“皇后可是去练武场?”

      “是”与魏希不同,在这碰上她完全在听筠意料之中,“昨天隐儿跑过来说,今天陛下要检查他的骑射,若是听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是吗?!”魏希更纳闷了,这小子什么时候改性子了?以前他总排斥骑射,再加上还有点儿好面子,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主动邀请人观看他演武的,难道几个月不见,他骑射技术精进?

      “嗯”在东陵,只是兴趣所致,并不强制皇子们人人习武,听筠一直好奇知晓魏希幼年是如何练习骑射的,如今魏隐主动邀请,机会难得。

      “这样啊…”魏希稍作静心,瞥了尔烟、涵阳,已然猜出了另外一种可能,“那一起走吧。”

      后面,尔烟笑得无奈,这孩子干正事一套一套的,怎么耍起花花手段来也一套一套的?

      “阿嚏!”练武场,被三个人同时想的魏隐猛地一个喷嚏,吸了鼻子回头瞧了入口。也不知今天皇嫂,尔烟、涵阳两位姐姐会不会来?从早上卯时天不亮爬起来,到现在他已经连续拉了一个多时辰的弓了,胳膊酸疼的厉害,恐怕现在想临时抱下佛脚也不成了,黄花菜早凉透了。

      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小魏隐最不爱吃苦,可偏偏练武最要能吃的就是苦,他习骑射,实乃国统家法所逼,本就没有几分心甘情愿,再加上因为先帝驾崩,今年的秋猎取消,他更有理由懈怠了,原本马上拉三十斤的大弓即颤颤巍巍,如今荒废了三个多月,臂力不及,干脆地上射定靶也勉勉强强了。

      昨天,收到魏希要检查他骑射的消息,一向睡眠极佳的小伙儿折腾了半宿也没睡着。虽说魏希对他向来要求并不严格,但也不能太丢人了不是,尤其当年小魏冀十岁时都可以马上拉开三十斤的大弓射动靶了,对比一下,不一般的差距呀!今儿,他算悬了。

      只是同样不安的又何止他一人,旁边他的小侍甲张力也是愁容满面,眼皮狂跳。九州为皇嗣配备的伴读、侍甲除却平日里陪皇子读书、习武外还肩负一项重要“职责”,若是皇子那日不够刻苦,没有完成师傅布置的课业,皇室贵胄授业师傅多半舍不得也不敢打的,多数惩戒的板子都是他们帮忙挨的。

      魏隐一支支不中靶的羽箭不仅射毛了他自己也射怕了小张力。天哪!今他甭指望吃午饭了。当年他爷爷张肃征询他愿作小皇子的伴读还是侍甲,六岁多的孩子,不怎么想读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侍甲,谁承想魏隐这孩子天赋异禀,虽整日的不碰书,却可以做到“昨日之书,今日掩卷背诵”,小伴读整天乐呵的没事,倒苦了他,三天两头的被武师骂。就小王爷今天这射箭水平,圣上这顿训他铁定得挨了!

      另一边,魏冀的侍甲古康正整着箭囊,不时投向他的目光中全是同情。

      赤骥马上,魏冀五十斤的大弓拉得娴熟顺手,举弓、取箭、靠弦、开弓、屏息瞄准、出箭,动作沉稳流畅,对面一排箭靶上几乎所有的羽箭全集中在了靶心附近。

      “吁—”箭囊中最后一支羽箭射出,魏冀收紧马缰,坐下骏马一个腾蹄稳稳停了,不同于魏希的那匹宛驹白鹤,一生只认驯服它的人作主人,他这匹赤骥系乌孙马与河曲马的杂交,兼得了乌孙的性情桀骜同河曲的气质稳健,非常合他的性子。

      “呼—”魏冀擦了额上的汗长长舒了口气,这成绩他还算满意,腿上用力轻夹马腹,掉转马头到弟弟这边看看,可还没到得他身前就给他一声气急败坏吓了一跳,忙定睛仔细瞧了,眉心顿时拧成一团,魏隐靶子上羽箭射的七七八八,地上落的羽箭也是七七八八。

      “哇呀呀!这咋回事?”魏隐彻底恼火了,射箭最是讲究专注静心,他现在心乱气躁,水平还不及往日的一半。

      “怎么了?”魏冀翻身下马,看了在那跳脚的小弟。

      门外,魏希几人进来,正装羽箭的小古康听见动静转头看见她们,刚要行礼,魏希忙摆手止了,只专注于身旁那一排箭靶,看了正呼气的赤骥,想来这应该是冀儿刚射的了。

      ——这便是她检查骑射的方式,无需刻意地去做什么,也不讲究什么时间会出现,就只看他们最自然的一面,看似简单,实则要求更高——一个人必须时刻警惕不敢懈怠,以期保持在最好状态。

      魏冀今天的成绩她很满意,至于魏隐的,莫说她,涵阳都已经开始摇头了,实在是一塌糊涂啊。不过看她并没有发火的意思。

      魏希之于惩戒,有她自己的一套原则,小错人易再犯,她总严厉批评,至于大错,但凡还有是非之心的,都会自省,也就勿需她再多言。

      而小魏隐还完全拘囿以这套原则,他已感到压力。三十斤的大弓,因为紧张臂力虚脱的关系,他现在拉起来有点费劲,羽箭要么射不中靶心,要么因弩力不够根本射不到靶,不比上次进步也罢了,反倒退步了。“哥,怎么办,一会皇兄来肯定会骂我的!”

      “没关系,慢慢来。”魏冀将马缰递给张力,抽了支羽箭给他,“我看看怎么回事?”

      “嗯”魏隐搭了箭,标准娴熟的动作,却仍不中靶心。

      两丈外的魏希英眉一挑,她大概瞧出了问题在那,这孩子可能由于担心自己责骂的缘故,不够静心,箭还没稳就着急松了弦。

      魏冀显然没有认识到本质,“你箭不要晃,专注些,只盯着靶心!”

      “喔”魏隐开弓试了试,摇摇头,“可我已经很专注了。”

      “还不够。”魏冀又取了支箭给他,“要当前面是一混蛋,你的仇敌,狠盯着他,出箭要稳、要快。”

      “嗯,有理!”小魏隐点头称是,“仇敌?嗯,仇敌…”眨眨眼仔细想了想后,又特无辜地扭头看了哥哥,接下来一句话差点儿噎死魏冀,“可我没仇敌哪…”

      “呵”后面涵阳险些笑出声来,这孩子也怪实诚。

      “咳咳,你?!”魏冀懊恼,真是“愚弟不可教也”,就他们的年纪经历,在场的谁有非要置之于死的仇人,“你就不会变通点吗?就当它是…吴佶,对,是吴佶!给我狠狠地射。”

      他话音一落,场上轻松的气氛倏然紧张许多。

      身后,魏希五个人原有的笑容全部僵在了脸上,若是在往日这话本没什么,只是今天同行的还有听筠。

      尔烟握了袖口转头看了魏希,确如她所料,魏希原本背负的双手现则是垂放握紧。她早已发觉,如今的魏希之于吴佶,依旧是原来的那个魏希,她对他仍没有几分好感,平日里谈起他也没有多少尊重,但在一个人面前她渐渐学会了收敛,不是因为吴佶本人,只因他的另外一重身份。

      “魏冀!”魏希一声闷喝把前面三个专注的孩子吓了一跳,以她的气度涵养本来很少发怒,更多则是不怒自威,对弟弟妹妹态度总也和善,明显冷峻的一句话尽显威仪,连在她面前一向随意的魏隐也有点儿胆颤,回头看她的眼神怯生生的,“皇兄…”

      魏冀给哥哥的眼神唬得一瞬没了思绪,只本能一句轻应,“皇兄…”

      魏希也不理他,自顾尴尬地看了听筠,“孩子不懂事,皇后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听筠言中苦涩,她不能过多的要求九州皇嗣,就像同样在东陵,她的兄弟姐妹称呼起魏雍、魏希又有几人尊重。

      早已习惯了轻辱吴佶的魏冀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失口,在兄嫂面前骂哥哥老丈人的确有失体统。“皇兄…”

      “还不过来向你皇嫂道歉!”魏希冷漠的口吻几近敕令。

      “是”魏冀握了袍角,忐忑忑地上前在听筠身前跪了,“冀儿失言,还请皇嫂原谅。”

      “没关系,起来吧。”地上,魏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似乎在等什么。意识到什么,听筠看了魏希,只轻轻摇了摇头。

      一年多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魏希话里带有怒意,平日里她语气总是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时逢乱世,两国相交,国力强的难免会欺辱国力弱的,在东陵,听筠的二皇嫂也系政治联姻,是中山的公主,每逢家宴,大家谈论起中山或者舒禅,她的兄长们几乎全部嘲弄,即便是二皇兄本人,有时也会不顾身边妻子的感受言语中夹杂讽刺。今天,魏冀并不知晓身后她来,不过一句失口,魏希却怒了,只此一点,已足以让听筠感动。

      且不论吴佶本人品格如何,为帝又怎样,起码对于听筠他是父亲。一句辱骂,出于教养,迫于身份她可能言语中不置微词,心里又怎会不吃味。但对面女子的眸中,魏希读不出愠怒不满,有的只是求情。

      看了地上恭敬跪着的弟弟,魏希心疼不忍,这事儿的确也不能全怪魏冀,自己情绪实在过激了。为何今天的第一反应会是她?!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乎她的感觉了?“起来吧冀儿。”

      “是”魏冀起身靠了兄长,身下手仍握着袍角。

      一个绝少发怒的人,一旦发火,即便火苗不大,也足以灼伤人。

      魏希抚了他的后颈,指了身后的箭靶,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冀儿今天的箭射的不错,一看就知道下了苦功夫!以后还要坚持这样。”

      责骂过失是一回事,肯定成绩又是另外一回事。

      “知道了,皇兄。”魏冀局促消弭不少,对面尔烟、涵阳两位姐姐赞许的目光让他顿感舒服,听筠的则有些尴尬地躲开了。

      对面,魏隐持弓的手心已开始沁汗,不消说这顿训他必须得挨了,苦着脸求助地看了他请来的三位后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至于隐儿的呢…”魏希上前仔细瞧了他的箭靶,半日也不置可否。

      “皇…皇…兄”小伙儿咽了把口水,声音都抖了。

      人生在世,死并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同样,挨骂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暴雨前的宁静。

      “嗯?”魏希从他背后箭囊取了支箭递给他,没有“暴雨”,一如先前的“宁静”,“射箭最忌心浮气躁,放松些,再试试。”

      “喔…”她的反应太出乎魏隐的意料之外。

      “试试吧”魏希俯身握了有些愣神的小弟的手,为他拉开弓靠了弦,调整了站姿,声音不疾不徐,“…肩膀再放松些…嗯…先不要这么着急松弦…深呼吸静下心来稳住箭!…”

      空旷的练武场上,耳边除去轻微的呼呼风声,有的只是魏希细致耐心的声音,冬日暖阳照耀下,那袭颀长的身影吸引了听筠所有思绪。一年多来,她关注魏希太多,摒弃以前所有先入为主的听闻,只用她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走近。

      他骄傲,却并非无节制的自负,或许他不会像常人一样低头认错,但他有着自己的让步方式;他霸气,可又不失细心,有时听筠甚至怀疑那个指点江山的帝王同妥帖安排她生活起居的是否真的是一个人;他可以像父亲一样照顾弟弟妹妹,也可以偶尔在姑姑面前调皮的似个孩子。看似矛盾的性情,却在他身上完美的糅合。

      她像探究秘境般一点点认识魏希,当“庐山真面目”慢慢展现,她人已不自觉渐渐沦陷。

      “啊哈!”北面一只箭靶靶心上魏隐射出的羽箭箭尾仍留有余震,抬头一脸兴奋地看了皇兄,不过若是他知道魏希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宁可选择挨一顿批。

      “不错!”魏希宠溺抚了他头顶发髻,嘴角轻扬的一抹笑让人捉摸不透,“魏冀、张力、古康你们三个到那边兵器房再取两百支箭来。”

      “皇兄…”小魏隐心上一个激灵,世上不止女子的直觉准,十岁男童的同样也很准,他大概能猜出魏希的用意,三十斤的大弓,两百支箭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事实证明,莫说他现在的手段,即便再给他十年,他依旧很难逃出魏希的掌心。不过一个闪念,魏希已思虑周全,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转瞬,满满五箭囊羽箭已摆在他们身前,旁边尔烟刚要开口求情,魏希直接摆手止了,“朕本打算要五百的,考虑烟你们三个求情,朕一人刨去一百,两百已是最底线。”

      一听这话,魏隐腿都软了,卯时起床后,因为着急练箭,他没怎么吃饱就过来了,连续拉了一个多时辰的弓,他胃里早已燥热不堪,这可得咋办呀?不过还没等他再想辙,魏希已然断了他第二个念想。“魏冀、古康你们两个朕今天很满意,先回去歇着吧,小张力也回家吧!”

      “是!”魏冀、古康牵马收拾了弓箭转身离去,张力稍作思忖,也走开了。

      “皇…兄…”

      “嗯?”魏希抚了小弟的后颈,倒不是她故意刁难他,魏隐的体力情况她了解,两百支箭他射来可能会有些累,但仍在他的承受范围内,“怎么,嫌多了?!”

      “…”魏隐嘴上还没说什么,胃先开始抱怨了,“咕噜…”

      “嗯?!”魏希挑了眉看了日头,这才什么时辰,“饿了?”

      “唔”魏隐一脸委屈地抚了肚子,心里乐开了花,嘿嘿,来得还真是时候。

      “这样啊”魏希莞尔一笑,“那赶紧射完好去吃饭。”

      “!!!”

      魏隐蔫了,彻底蔫了。

      旁边,听筠看了平静的魏希,实不知该说什么,原来惩罚孩子也可以这样的艺术,没有打没有骂,不动声色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希的考量她不知晓,两百支箭在她看来确实多了,上前给魏隐点鼓励的甜头,“隐儿若是饿了,赶紧射完,中午我遣人将你喜欢的三套鸭和松子肉送到景仁宫去。”

      “嗯!”魏隐眸中总算又有了亮光,利诱是否起作用,关键要看是否给对了东西。

      魏希看了听筠,似乎自那两个淮扬师傅入宫以来她还没尝过他们手艺,今个旬休,思琪应该会回宫,算来他们一家人也有段时间没有在一起吃个饭了,“饭菜就不要送到景仁了,思琪今天应该会来,也叫上冀儿,朕中午去你那儿。”

      “好。”听筠已习惯了魏希兄妹时常留她那用膳。

      “那…我们走了。”魏希拍拍小弟后脑勺,还不忘最后叮嘱一句,“喔,对了!不要想着偷懒,朕会问侍卫。”

      正寻思“少射两支,天知,地知,我知,皇兄不知”的魏隐扫了一眼练武场上站岗的卫士,连死的心都有了,是魏希带过的禁军细柳营。

      练武场,魏希背负了双手,气定神闲的转身离开,可没走出几步又停下了,南面一排箭靶前,小张力正拔着魏冀先前留下的羽箭。

      魏希狐疑地看了他,“张力怎么还不回家?”

      张力停下来抱拳看了她,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陛下无意让张力与小王爷一起受罚,但身为王爷的侍甲,张力却有责任陪他一起练箭!”

      “嗯”魏希欣赏地看了他,这个孩子她喜欢。“那好好练吧!”

      栖梧殿,思琪已坐了有一会了,本来打算探望兄长弟弟的,得悉三人去了练武场,所以先到这儿来见见皇嫂。听筠招呼过小姑,回头吩咐了司膳,除去魏隐的两味菜,还特意交待了一道松鼠鳜鱼同一道时令菜山楂肉片。对此,思琪多少能忖度出她的用心,魏希一向喜酸喜鱼的。

      正午,殿内木质榻上,姑嫂两人探讨着古琴指法,兴趣相投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旁边魏冀默默听着,他曾在栖梧殿度过了他幸福的童年时光,对这里感情很深,来这儿人也不自觉放松。

      殿外,魏隐拖着沉重的步子晃晃地进来,招呼也没打直接一屁股坐了软垫,看了面前的瑶琴,脑袋都大了,拉了两个多时辰的弓,他现在看见带弦的就莫名来气,可偏偏琴它有弦,还是七根。“怎么又是个带弦的?!”

      “好好的琴又怎么招你惹你了?!”正听得入心的魏冀眉宇间顿现褶皱,“七弦琴,七弦琴,若没有弦那还叫琴吗?”

      魏隐自顾捏了右小臂,没个好气,琴本身没有招惹他,往日他也会偶尔拨弄下思琪的,但今天他就是看着不顺眼,“那它…它就不能少两根么?要那么多弦干吗,一根就够折腾人了…嘶…哎呦…疼死了!”

      思琪疼惜地揽过愤懑的小弟,为他轻捏了肩,“隐儿不喜欢也不可胡说,这琴七弦可是有讲究的,怎能随便去?”

      魏隐看了自己右手,手指上弓弦勒出的印痕还隐约可见,“能有什么穷讲究?我拨着三根跟五根声音也没啥区别!”

      “自是有讲究的”思琪、听筠相视苦笑,看样子这孩子今个被弓弦折腾惨了,“这七弦琴外合五音十二律,暗合天文历法,每根弦都有它的象征,不可说去就去的。”

      “真的假的啊?”魏隐一撇嘴,语调明显高了。

      “当然是真的了…”听筠将琴向他面前推了推,笑颜为他解释,“那么你看,这琴长三尺六寸五分,乃是象周年三百六十五日。琴最初五弦,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十二律象十二月,而居中最大者征闰月;后人又添两弦成了七弦,七弦谓之日、月、火、水、木、金、土(五星)七曜,也就是我们常日所说的‘星期’,日曜日、月曜日…”

      殿外,魏希悄然进来,看了窝在思琪怀中一脸求知的魏隐,他竟比自己先到了,看样子还是小瞧这小子了。

      榻上,思琪首先发觉她过来,“皇兄来了?”

      “嗯”魏希也坐了榻上,室内的气氛让她感觉很舒服,像极了他们少时,区别不过是如今她取代了父亲原有的位置,而听筠取代了她母后的位置而已。抚了琴弦,看了魏冀兄弟俩,接了听筠的话,为他们继续解释古琴的象征,或者说是在她看来九州皇子们更应该了解的,“其实呢,这琴除了你们皇嫂刚才说的外还有另外的象征。”

      “什么?”魏隐更有兴致了,原有的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原来一句牢骚也可以有这作用,“引玉”何须“抛砖”这么麻烦。

      “琴前广后狭,是为尊卑有别,最初五弦宫、商、角、徵、羽分别代表君、臣、民、事、物,后人又添了文、武两弦,乃是象征君臣合恩之意,琴有泛、散、按三音,泛音法天,散音法地,按音法人,则谓之天、地、人和合…”

      旁边,听筠出神地看了她,瞳中的光渐渐散了。今天她算领教了魏希的教育之法——爱而不溺,严而不苛,不需引经据典,因人而异,取材施教。她甚至不需要用怒意来维护自己的威严,而是用她独有的方式让弟弟从心底敬重。

      一番解释后,魏希拍拍若有所思的魏冀,“记下了吗?”

      “记下了!”

      “嗯”魏希回头吩咐了司膳,“传膳吧!”

      雨桐过来抱走琴,几位奉仪端了净手的水鱼贯过来。

      餐桌上,最先上来的是松鼠鳜鱼和山楂肉片,拉了一整上午的弓,魏隐早饿瘫了,手也不及擦干,顾不得两位长兄了,鱼他嫌有刺,直接抄起筷子夹了块肉片,入口的酸味让他眉心一皱,一撇嘴忍不住小声抱怨,“不是说有三套鸭么?这怎么又是酸又是鱼的,全是皇兄爱吃的…”

      “咳!”桌下,魏冀狠狠捏了他一把,捎带着白了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说,“你嫂子不做你哥喜欢的菜,难道还做你小叔子喜欢的不成?!”

      “嘶…那个”魏隐小伙反应也快,瞧见侍女手中的松子肉,“…松子肉我喜欢。”

      旁边,魏希的筷箸停在了半空,看了脸色微红的听筠,心思…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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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箭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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