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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毒入骨血,损害经脉。
针灸刺激穴位,只会使肌肉坏死得更快。
看起来好转,能够握住水杯,是假想中的回光返照。再试下去,这只手得彻彻底底废掉。因为此毒极为特殊,潜伏已久,刘大夫没有验出银针发黑,症状上不曾发觉端倪,故而做出误判。洛云桢也没有解释太多。
这是一场误会。
阮峥弄错了。
她得知真相,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跟刘大夫都在好心办坏事。她艰难接受这个事实。感觉自己从虫子的阴影里走出,掉入一个更大的阴影里:“公子既然心知肚明,为何一开始不拒绝?”
“因为自欺欺人。”
洛云桢脸上并无悲苦神色,勾起兰花垂落的叶子,随手将虫子摘下,放到沙土上。做这个动作他尝试用了右手。指骨匀白修长,像一排骨节分明的细竹管子,璞玉雕琢而成,白瓷般细腻的肌理裂着红线一般的痕迹,斑驳纵横,那是尚未消退的疤。
阮峥盯着那些疤,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对不起。”
洛云桢转过头看她:“此事与姑娘无干。”
“不是……”
阮峥思绪有些混乱:“我知道你中了毒,也知道你手受了伤。但我没有想到二者息息相关。作者写过,我可能看漏了……”
洛云桢:“姑娘说什么?”
阮峥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试图找出破局方法:“我是说,如果能找到解药清毒,再用针灸治手,这样能行吗?”
洛云桢顿了顿:“此毒无解。”
“有解的。”
书里写过,洛云桢最后找到了解药。作者念他一生挣扎,死亡结局太过残忍,把绝世奇毒的设定吃掉,编出个世外高人,专解西域奇毒,给人逆天改命留下了一线生机。由于这个反转过于生硬,引起不少读者的质疑。
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角色设定太过神圣,容易脱离真实感,带着遗憾死去也是一种艺术性的升华。
可人生在世,艰辛坎坷,做了一场黄粱大梦,也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命运捉弄下悲苦一生。那么她端着兰花来到这里,有什么意义呢?现实百年苦乐相掺,梦里便该顺遂安康,从头到尾欢喜圆满。
她希望洛云桢好起来,一切都好起来。
“我会找到解药。”
信誓旦旦给出承诺,才发觉立场不对。阮峥给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殿下会有办法找到解药,公子相信殿下。”
洛云桢目光落在她脸上,捕捉到些许异样情绪:“我不知姑娘名讳,姑娘亦不知此毒名讳。都是一无所知,姑娘却如此笃定吗?”
差点忘了。
“我姓秦,名斐然,是殿下近身伺候的,”阮峥想说姓秦,觉得不大诚恳,紧急借来全名增加可信度:“公子之事殿下密切关注,不管这西域奇毒如何难解,殿下都会尽一切努力,找到解药,让公子的手恢复如初。”
洛云桢:“我并未说此毒出自西域,姑娘如何知晓?”
脑子果然不能乱,一乱就完蛋。
她开了上帝视角,知道奇毒来历,还知道去哪找解药。从洛云桢角度来看,这个逻辑完全无法自恰。
“啊这,我是从……”
完了该怎么解释,阮峥舌头打结:“是从那个、是那个叫什么……”
洛云桢听她语无伦次,及时收回了话头,微笑道:“秦姑娘不必紧张,我随口一问。毒是我狱卒下的,查一查便能知晓,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希望姑娘转告殿下,不必寄希望于解药,因为确实无解,找也是白费心力。”
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好处。
会自己找台阶下,也给别人台阶下,双方不至于太过难堪。
阮峥冒冷汗:“此事殿下会考虑,公子放心。”
洛云桢瞧了她一眼,目光意味不明,没有多说什么。或许已经做好右手残废的准备,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他将兰花挪到阳光里,话题又转到毫不相干的事情上,随口闲聊:“秦姑娘到殿下身边多久了?”
“没多久。”阮峥不想再谈那毒,顺着话头,算了下秦斐然来的日子,希望洛云桢没起疑:“我月初来的,也是刚到殿下身边侍奉。”
洛云桢笑了起来。
阮峥:“公子笑什么?”
洛云桢:“我也是月初来的,与姑娘差不多。姑娘跟随在侧,我却连殿下真容也无缘得见。想去道谢,又怕失之唐突。”
“最近有些忙,过阵子估计就能见到了。”阮峥听这话有些古怪,不晓得怎么接,只能干笑。言多必失,说多了估计又得露馅。手和毒的事情都已经搞明白,还是赶紧回去研究一下怎么找那位世外高人吧。
她决定溜之大吉,退后几步,窗柩突然传来响动。
吧嗒——
一声轻微爆鸣。
动静清晰明了,吸引两个人同时转头。
这声响动不同寻常,不像鸟凿的,像有人在外面撬窗户,用劲太大,不小心把窗柩崩坏了。大白天的小偷都在睡觉,谁闲着无聊会来撬窗?府里老人都懂规矩,新人都在接受培训,不可能如此冒失无礼。
阮峥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觉着奇怪,只听拉长的咿呀声后,有人从窗外伸入半个身体。
不知道是谁。
洛云桢能看见,她看不见。
两个人的视角有偏差。她被屏风挡住,刚好卡在视觉盲区里。从窗外角度看,屋里只有一个人。对方似乎是洛云桢冲着来的。此人体型庞大,卡在窗户里,把光全部挡住,在兰花上覆盖出巨大的阴影。
显然,洛云桢不认识翻窗的人,也不知对方有何来意。
阮峥从他脸上看到迷惑两个字。
“阁下是?”
那人嘘声:“公子莫慌,我是瑞王爷派来的。”
洛云桢眼底迷惑更深:“瑞王爷?”
“是啊是啊。”
那人以为他没听清,特意强调了一遍:“是瑞王爷派我来的,他特意交代过,我潜入公主府后,负责暗中保障您的安全,听您的吩咐。您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昨儿个刚落脚,今天学规矩中场休息,一得空就来见您了。”
偷偷潜入的,一个暗卫,来保护自己。
洛云桢人生大起大落,经历种种荒谬事,对于自己住在公主府的现状都能泰然处之,沾染任何风波,情绪也能稳得像一条直线。他不知道瑞王爷有何谋划,对此人的来历存疑:“你为何不晚上过来?”
那人道:“因为我跟大家住一块,晚上单独行动,容易引起怀疑。”
洛云桢问:“白天便不引起怀疑了吗?”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暗卫是个老江湖,对各种套路熟知于心:“夜里行动隐蔽,一般人都能想到。所以按道理来说,夜里戒备一般比白天森严百倍。我晚上来,必然会自投罗网。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才是上上之策。您看,我来的这一路,果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洛云桢:“……”那是因为根本没有戒备,白天晚上都没有。
“您放心,我绝对没有暴露。”
暗卫自以为技高一筹,还在沾沾自喜:“我叫魏忠贤,是府里的护卫。当然您看见我,只能叫我魏忠。因为殿下把我的‘贤’字收走了。殿下这人糟糕得很,她不给我发月钱,还把我分配到园子里扫地。”
魏忠说出这段话时,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吐槽对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阮峥杵在屏风后,所有的话都尽收入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灵魂出窍。她的脚被钉死在地上。没法向前走,也没法向后脱逃。心跳呼吸都静止了。放魏忠进府是她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谁能想到,没人查他,他竟然冲进来自爆!
时间点卡得一绝。
她来送花,马上就走了,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至于撞上。魏忠好死不死这个点撬窗,导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成就史上最诡异的局面。
阮峥正在假扮秦斐然,一旦露面,就会被戳穿身份,以真面目暴露在洛云桢面前。之前可以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事情挑到明面上,联系之前瑞王爷写的那个“洛”字,傻子也能回过味来,意识到一切是个圈套。
瑞王爷想救洛云桢,但无能为力,只能设计公主,让她想办法保住洛云桢。结果意外导致天子震怒,公主府名声扫地。怕洛云桢有闪失,又派魏忠前来接洽。
结果脑子进水,派了这么个蠢货过来!
阮峥开上帝视角,知道剧情发展脉络,不在乎自己被利用,也不在乎洛云桢与瑞王爷接触。但她要是毫无作为,永宁公主的人设就会出现重大偏离。要是掀掉棋盘,洛云桢与瑞王爷的剧情线就断掉了。
魏忠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她眼下进退维谷,往左往右都是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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