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

　　第十章

　　就这样凭空受了别人这么大的恩惠，说不心慌是假的。

　　白慕不是那种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别人馈赠的人，她思虑再三，终于打了顾明川的私人电话，说要请对方吃饭。

　　电话是在清算公司账务期间她私下里存上的，刚打过去没几秒，对面就接通了。

　　在说明了来意以后，对方沉吟了两秒，而后笑道，“好，今晚叫我安排一下。”

　　还不等她说其它的，对面就客气的挂断了电话。

　　其实今天她本来想自己请客做东，但看这个架势，对方似乎并没有给她机会。

　　果然当天下了班，他的助理李凡清就开着车将她送到了林城最有名的一家西餐厅里。

　　她手中拎着红酒，跟着服务生的指引上了顶层。

　　顶层宽大的餐厅此刻除了远处的那一桌以外空无一人，环景落地窗外夜幕已至，外面的霓虹灯火与天上繁星互相辉映，在远处连成一片，整个夜景如同一块闪烁的幕布映照在他身后。

　　白慕一路走过去，高跟鞋陷在柔软的地毯里，让她觉得自己的脚也有些发软。

　　等她来到餐桌前，顾明川才从窗外的景色中转过眼，微笑着望向她，在看到她手中拎着的红酒时微微一愣。

　　她的脸有些发红，当她看到餐桌旁早已备好的、明显要比自己拿的这一瓶还要高档的红酒时，更是有些窘迫。

　　原本她是想既然对方定了地方，自己总不能空手过去，于是中午趁着午休回去，翻箱倒柜的把曾经买的珍藏许久的红酒带上，也不至于太过于尴尬。

　　可一进这里她就被嚇住了，顾明川竟然将整个餐厅包了下来。

　　而对着餐桌旁的那瓶名贵的红酒，她手中的这瓶酒就更加寒酸的拿不出手了。

　　还没等她想到要怎么搪塞过去，顾明川就微微偏了脸，询问她，“这是……”

　　她只好笑了一下，如实说道，“这是我以前买的红酒，我觉得口感还不错，所以带过来想让您尝尝……”

　　话虽这么说，可手却没有将红酒放下的意思。

　　顾明川微笑着召来服务生，低头吩咐了几句，片刻后，服务生将餐桌旁的红酒推走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手中的酒轻轻接过去，看了一眼瓶贴，说道，“这家餐厅的红酒就只有那几样，无趣的很，刚好今晚可以换一下别的口味。”

　　说完将酒放在桌子上，走到她身后把椅子拉出来，十分绅士的冲她说，“请坐。”

　　这是头一次有人为她拉靠椅，白慕受宠若惊，连忙抚平衣裙入座。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她连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都给惊忘的差不多了，席间只能迎合着对方的话题闲聊，况且她本来就不善于言谈，这饭吃的就更显煎熬。

　　偏偏西餐的流程冗长，顾明川包了场，餐厅主厨连甜品都给足了功夫，等到最后的茶饮上桌，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了。

　　白慕呷了一口咖啡，只觉得浓郁的苦涩从唇间溢开，放下杯子，她努力的将想要说的话拼凑起来，“总经理，我很感谢您这次帮了我……”

　　然而这句话却被顾明川打断了，他虽然皱了下眉，语气却仍旧温和，“既然我帮了你，那么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称呼，不应该这么客套。”

　　叫“总经理”确实显得她有些生疏且不识抬举了，但叫对方名字，却又显得略微亲密，何况他还是自己的老板，直呼其名会不会太不尊重。

　　于是她改了口，“顾总，您帮了我，我非常感激，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本来想今天请您吃顿饭，却也被您抢先了。”

　　他安静的听完她说话，垂下了眼，淡淡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忙，你不必这样。”

　　不知怎么了，白慕觉得他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冷淡，和之前的态度大不一样，一时有些诧异。

　　但她仍旧说道，“对于您来说，这可能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我来说却不一样，我想、我想要不然我给您写张欠条……”

　　他抬眸，勾了下唇角，“你想还钱？”

　　想到那个天文数字，她不禁有些发虚，这想法虽然会让人觉得可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果然轻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的，我不缺钱。”

　　她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正踟蹰着，对面却突然站了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待会儿还有应酬，不能在这儿耽搁了。”

　　她惊讶的抬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对方，但看他已起身离去，无奈之下，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出了餐厅。

　　两个人下到一楼，他的助理李凡清早就等在了外面，望着前面马上要出旋转门的身影，她仍旧不甘心——这顿饭吃完了，却什么东西都没说到。

　　她觉得还是得将自己的建议重申一遍，好让对方再慎重考虑一下，于是往前疾走了两步，出声喊道，“顾总……啊！”

　　为显郑重而穿的礼服和高跟鞋，在酒精上头的时候愈发笨重起来，她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被曳地的长裙拌了一下，险些跌倒。

　　眼前的身影迅速转身，一把揽过她的腰肢，稳住了她的身形。

　　她惊魂未定，双眼都有些发虚，因为被捞了一把，两只手顺势就死死地抓在了他的西装上，原本熨帖的西装此刻被她揪得褶皱不堪。

　　她微微抬头，视线所及是他的领带结，暗蓝色的条纹领带低调内敛，将白色的衬衣领口紧紧束起，给人以一种清冷禁欲之感，顺着衬衣领往上，是明显凸出的喉结，而原本应该安分的喉结，此刻却突然滚动了一下。

　　她猛然回过神！

　　揽在她腰间的臂膀像铁箍一般，纹丝不动，没有一丁点松开的意思。

　　喷薄而出的热气呼在她耳边，引起了一阵战栗。

　　她心中一惊，低声喊道，“顾总！”

　　话音刚落，周身凉气忽至，他已经松开了她。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听他略微低哑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抱歉，我先走了。”

　　等到她终于镇静下来，那离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厅。

　　晚上回到住处，她还是思绪杂乱。

　　一开始，她确实想过顾明川有这层意思，但后来细细思虑，又觉得不可能。

　　其一是因为她算不得什么令人惊艳的美人，模样只能说清秀周正，性子也不算有趣，实在是没有能够吸引这位贵公子倾慕的地方；其二则是自他开始帮她，不管是举动还是言谈，一直温和有礼，从没有逾矩之处，除了今晚那一抱，顾明川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私下里也从不邀约，很难让人想偏。

　　可晚上那一幕始终在她脑中挥散不去。

　　万一……万一真有这种可能……

　　又过了几天，她再次打了他的电话。

　　这次的理由更加的冠冕堂皇，她说自己得了两张音乐剧的票，想要邀请他一起去观看。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没把握能够说服对方，但顾明川在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了句“好”。

　　林城因为城市规模不大，连带着剧院也是小小的，她买的是前排票，所以提早就到了地方。

　　但顾明川比她来的更早，他今晚穿了一整套的西装，袋巾在左上方口袋中露出洁白的一角，对比着他，白慕今天为了方便而穿的休闲装似乎显得过于随意了。

　　但现在她来不及回去再换衣服，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顾明川早已看到了她，两个人在剧场门口碰头，白慕往他身侧一望，有些诧异，“今天李助理没有来吗？”

　　往常但凡顾明川出来，身后总是跟着几个助理，但今天顾明川身边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顾明川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扫过，解释道，“我今天自己开车过来的。”

　　她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没有多问。

　　两人进了剧场，等了一会儿，音乐剧就开幕了。

　　虽然剧场小，但台上的演员却十分热情投入，将一场经典的《猫》演的震撼动人。

　　她知道顾明川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所以猜想他应该会喜欢这些消遣，但原本是为了讨好他而来看的音乐剧，此刻她却被台上演员的表演所折服，看得有些入迷。

　　到剧场散场时，她忍不住问他，“你觉得这场表演怎么样？”

　　他回答，“这个剧目自我上公学开始就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她刚想通他的潜台词，就听他补充道，“不过这个剧团表演得也很不错。”

　　因他话中的转圜，她忍俊不禁，偏过头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身旁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了么？”她回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夜风很轻，也衬得顾明川的声音有些轻，“这么长时间，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能这么放松。”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跳了起来，指尖开始发热，连声音都有些不可察觉的轻颤，“是吗？大概是因为今天的表演太精彩了。”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又笑了起来，努力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么顾总，我还有这个荣幸能请您吃顿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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