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僵局[无限]

　　河畔，两人席地而坐。

　　男人简略处理了一下野兽的尸体，锋利的石头割开老虎的皮毛，他从后腿撕下一大块沾着新鲜血丝的生肉，放在江橘脚边的岩石上。

　　江橘：“谢谢。”

　　他扬眉笑了下，“不客气。”

　　男人分解野兽肢体的动作干净利落，接着又借助木石摩擦燃起了火堆。

　　江橘围观了一会儿，问：“你有野外生存的经验？”

　　“可能吧，”男人坦率道：“一开始有点陌生，后来就找到感觉了。潜意识比较熟练，可能我以前来过雨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生肉串在树枝上，放在火堆里来回翻烤。

　　浓烟升起，热浪逼人。
　　他低头注视着手中的烤肉，脸膛被火光映得滚烫发红。身上的汗浸透了紧身背心，勾勒出胸腹线条。他神情专注，任由豆大的汗珠自鼻尖滚落，火焰高涨，发出哔剥的爆裂声响。

　　男人无疑是英俊的，这种英俊还带了几分混不吝的痞气。
　　就连脸上的两道疤，一道横割在眉峰，一道自鼻梁深深划至右脸，都像枪林弹雨、炮火轰鸣后的勋章。
　　后者像是新添的伤，利爪撕开的口子里，细小的血珠仍在往外冒。

　　肉烤得差不多了，男人低头狠狠咬下一大口，顾不上狼吞虎咽，倒先被烫得唇舌起泡。
　　“嘶——”
　　他龇牙咧嘴咕哝着骂了句脏话，依然把整块肉吃完了。

　　最后一条鱼下肚，两人吃饱喝足后，收拾完残局，终于开始交换情报。

　　“……原来如此。”男人摸了摸下巴新长出的胡茬，“看来大家都失忆了，但是基本常识和本能还在。”

　　江橘点点头，“我更倾向于是某个人或某些组织利用特定手段剥离了我们的社会关系和情感联结，只留下自身能力和潜意识，也许还会暴露一些本性。”

　　男人若有所思，“而且在这种有限的地理范围内，难免会遇到同类。就像古罗马的斗兽场，或是南疆的养蛊专家。”

　　两人对视一眼，“生存游戏？”
　　两道嗓音异口同声，一个清冷，一个低沉，重叠在一起，莫名和谐。

　　男人弯了弯唇，突然凑近，一双漆黑深邃的眼自下而上望着她，说话间彼此呼吸相闻：“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很熟悉，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呢，要不要跟我组队？”

　　江橘的视线停留在他英挺眉目间，他屏住呼吸，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少女冰凉的发丝蹭在他手背的伤口处，微微发麻。
　　“好啊。”

　　轻飘飘的一句回答，他愣了半秒，面上笑容愈发明亮灿烂。

　　江橘瞥了眼他手上的伤，“不处理一下？”

　　男人张开五指握了握，骨节滞涩的隐痛令他眉头皱起，“条件简陋，没那么娇气。待会冲洗一下就行。”

　　“话说回来，怎么称呼啊，队友？”
　　他下巴朝她撩起衬衫的雪白手腕点了点，“267？”

　　江橘并不在意这些，随口应道：“都行。”

　　对方却颇为较真，似乎对名字很是执着。
　　他想了想，道：“就目前来说，我们遇到的人编号都在251-419之间，第一位数没有参考价值，为了方便，不如取最后一位数，叫你小七吧，怎么样？你看着肯定比我小。”

　　“可以。”江橘目光掠过他手腕上的刺青，“419”，“小九？”

　　“……我年纪比你大好吗！”他清了清嗓子，“这样吧，按照辈分，喊我一声哥不过分吧？”

　　“……”
　　江橘高高挑眉，沉默了三秒，在男人灼灼期待的眼神中，她慢条斯理唤了声：“九哥。”

　　少女清冷的嗓音低柔玩味，尾音勾着一点嘲讽似的浅淡笑意，偏偏此时正值温度最高的午后，南风穿林而过，热气熏然，引得胸口爪痕隐隐发烫阵痛，血液回流。

　　他高声应道：“哎～！哥哥在呢！”

　　江橘：“……”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
　　明明才认识一天不到，江橘却觉得她想揍这张脸很久了。

　　下午太阳落山后，两人以水源地为中心据点，避开沼泽，深入密林探查了一番地形和路线，中途并未遇见活人，只有少数零星尸体和沾血的衣物。

　　很快，雨林夜幕降临。
　　林叶簌簌，晚间高热气温逐渐趋于平和。

　　野外不时传来一两声震彻林间的野兽嘶吼和咆哮，中途掺杂着高昂凄厉的惨叫，扭打厮缠，不绝于耳。

　　真正的危险到来了。

　　开阔的中下游河岸边，草地散发的扑鼻清香里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水面经过一阵激浪翻涌后，恢复了白日的平静无波。

　　江橘半蹲着清洗双手，白皙指缝间沾染的艳丽血丝一流入水中就被迅速冲走。

　　男人坐在不远处，身前堆着四只被打晕的水豚、无数食人鱼、鲇鱼、淡粉河豚，一条中等体型的绿森蚺，以及一头翻滚着肚皮仍在抽搐、奄奄一息的夜行巨鳄。

　　战局结束得如此仓促，几乎是压倒性的屠杀。

　　他不过是去解决了一下个人卫生问题而已，谁能想到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位队友一对多包揽“食物”的名场面。
　　三分钟不到，全灭。

　　他蹲在岩石上，一双黑亮的眼直勾勾瞅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冒出一句：“富婆，饭饭，饿饿。”

　　恰在此时，江橘逮住他过于热烈直白的视线，指了指岸边堆积的尸体：“过来帮忙。”

　　“哦。来了！”
　　他赶紧把奇怪的念头甩至脑后，主动起身帮大佬收拾残局。

　　夜色渐深，两人把食物搬回之前找到的某个隐蔽通风的洞穴，准备将水豚圈养起来当储备粮。

　　“这就是软饭硬吃的感觉吗？”男人坐在洞口给烤鱼翻了个面，第三百六十五次感慨道：“真爽。”

　　江橘撕开一条鱼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他端起小半包用芭蕉叶裹着的紫红色浆果，递给她，“那群猴子抢着吃的，我事先尝了一个，应该没毒。”他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挺甜的。”

　　江橘拣了个品貌最端正的果子放进嘴里，牙齿轻咬开表皮。

　　下一秒，酸涩到极致的汁液在唇齿间迸溅开来，她立马皱起鼻子，忍着被酸出来的生理性泪水，逼自己咽下。她抬头看向对面，某个始作俑者正埋头笑得肩膀直抖。

　　江橘：……啧。

　　男人笑完，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表面疙瘩凸起、类似仙人掌的黄色椭圆形果子，指腹微微用力，掰开后，将较大的那一半殷勤地递到她手边。

　　在少女的死亡注视下，他把半个果子全部啃完，表情意犹未尽，“真的很甜。这次没骗你，要是我撒谎，我就把刚才那包酸果子全吃了。骗人的是小狗！”

　　江橘捧着剩下的半盏果实，试探性咬了一口，久违了的清甜汁水险些将感官淹没，令人沉迷。

　　两人安静地吃完在雨林的第一顿晚餐。

　　饭后，男人用树枝戳了戳火堆，随意起了个话题：“你想起什么没有？”

　　江橘摇摇头，“老样子，还是只记得一点东西。”

　　“那个看不清脸的男孩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是亲人？还是……恋人？”

　　“不知道。”她仰头望着天上寥寥几颗闪烁星子，时间流逝感愈发模糊。

　　“但总有一日能见到。等见到他后，我再告诉你。”

　　“啧啧啧。真好啊。”男人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草上下晃了晃，“不像我，记忆里想不起任何一张脸，只有一团黑漆漆的雾，伸手不见五指，味道还很刺鼻，一点光都没有。等等，”说到这，他突然翻身坐起，“我不会是个寡王吧？”

　　江橘：“……”
　　她起身走进洞穴，留下一句：“睡了。”

　　男人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他发现自己真是恶趣味十足，竟热衷于看队友那张冷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

　　月上中天，他背靠岩石曲腿而坐，对着身旁噼啪作响的火堆轻声道了句晚安。

　　一夜无梦。

　　*

　　清晨第一滴露水从叶尖滚落，林雾升腾。
　　啁啾鸣啭，万籁初醒。

　　体感温度逐渐上升，江橘猛地睁开眼，半梦半醒时的野兽嗥叫犹在耳畔，蓊郁之间，草虫细语。

　　不远处刚伸完懒腰的男人冲她打了声招呼：“嗨，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没等她回答，“叮——”
　　一道明明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机械音突兀出现在脑海中——

　　【地图载入中……】
　　【正在更新补丁，载入延迟……】
　　【已载入。】
　　【亲爱的玩家您好，我们为游戏系统升级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为此您将获得我们的新人礼包补偿一份，请查看您的随身包裹，感谢配合。】

　　【267号玩家，目前您所在坐标为：W（13，70）
　　以下是食人雨林生存指南，请查收：
　　1.本局游戏参赛玩家共1000人，由于系统失误，目前存活人数为667人；雨林占地225万公顷。
　　2.东南西北四个区，每个区每天发放一次物资，发放时间随机，物资内容随机。
　　3.每晚22:00前，请务必尽快前往安全区，勿在原地逗留。
　　4.今日物资将在11:45送达，请前往地图标示的红点查看。】

　　【今日天气：晴转小雨，最高气温88度，最低气温60度。】
　　【当前存活人数：666】
　　【一切解释权归末日101节目组所有。】
　　【祝您游戏愉快！】

　　机械音彻底消失。

　　紧接着，头顶上空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

　　两只拳头大小的纯白色金属球一前一后飞在空中，底下四只纤细的短腿支架不断旋转，悬停在江橘和男人正前方。小球眼睛部位两抹幽幽蓝光亮起，自上而下扫描收集玩家的身体数据后，突然张嘴——
　　“啪嗒”、“啪嗒”，两个比它们体型大许多倍的米色棉麻腰包同时被吐了出来。
　　随后蓝光淡去，面部闭合，金属小球高速旋转着飞至上空，两道残影掠过天际，隐匿无踪。

　　林间很快恢复平静。

　　男人与江橘对视一眼，率先捡起地上的包裹。

　　腰包外观普通，长约五十厘米，宽约四十，有一根调节式肩带可以斜挎在身前，也可以别在腰间。

　　江橘拍掉上面沾着的湿润泥土，拎在手里掂了掂，不重。

　　打开后，发现里面有张3D地图，一瓶500ml的牛奶，三块巧克力夹心苏打饼干，一小罐消毒酒精，两卷绷带，以及——
　　一把亮刃如新，开过锋的军用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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