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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月色如白练，似披似拢的流淌在他身上。
本就白皙的肌肤，沾了冷水，又浸了月光，在夜色下竟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赵敬目光怔怔的看着他，这一刻，他的心脏突然猛烈抽搐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惶恐与失落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到了三年前雪山将倾时，那个义无反顾将他护在身下的面孔。
白日里在布庄，以及头先在鸡圈边，蝎儿随手拈来的功夫，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这是蝎儿自小习的基本功，即便是失忆了，他的本能动作有可能也还保留着。可是......他也不能确定......毕竟失忆的人，也有可能随时会记起来一切。
现在他还愿意同从前那般依恋他，处处想着他，以他为重。
可是......蝎儿若记起一切.....
他是个懦夫，从前的种种明明早已是发生过的事实，他却连一点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他可以忏悔，可以让自己从此平庸的了此残生。可他却不敢告诉蝎儿真相，亦不敢想象他想起一切后的情形。
他永远都忘不掉，自青崖山被蝎儿带回后，蝎儿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悲哀而又不信任。
他的眼底仿佛是一片永远照不见阳光的死水，他对视一眼，便会感觉心头如针刺般剧痛。
是他的欺骗，让一个傻乎乎把他当光追逐的孩子，从此失去的心头最后一点温暖.....
“义父，你怎么了？”
一个声音将他从漆黑痛苦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赵敬暗自掐了掐掌心，抬起眼眸，对上了一双光泽如黑珍珠的眸子。
蝎儿伸手探了探赵敬的额头，担忧道：“义父，您是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的掌心还有水渍，凉凉的贴在赵敬额头，却意外的让赵敬乱糟糟的心绪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切都是天意。
蝎儿如今能醒来，身体也一如从前康健，这便是上天的垂怜。
若有朝一日他忆起了一切.....
那就到那时再说吧。
赵敬淡淡一笑道：“义父没事。只是今日赶集，有些疲累了。”
他略扫了眼他赤/果的身子，目光不自然的越过蝎儿的肩头，落到井边。蹙了蹙眉道：“怎的直接用井水沐浴。你才苏醒不久，身子还未完全康愈，这样会染上风寒的。”
蝎儿笑道：“不打紧，这几日天渐暖，今日走这一遭，身上都出汗了，难受的紧。小榭不想浪费义父辛苦砍的柴来烧热水，就想着用井水随意冲冲就罢。义父放心，这井水一点都不凉，小榭不会那么容易风寒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咧嘴笑了一下，转头走回井边，提起井边的半桶水，举到肩头，哗啦一声，倒在身上。
赵敬微微阖眼，避开眸子，转身进屋为他找来棉布和换洗的亵衣。
“快擦干身子，换上衣服吧。”
蝎儿嗯了一声，接过棉布，站在屋檐下快手快脚的擦干身子，换上了衣服。
回到屋里后，赵敬又找来一条更厚实的棉布帮他擦头发。
蝎儿盘着腿坐在床边，眯着眼睛享受着义父十指隔着棉布一下一下按压在他头皮的感觉。
“义父。”
“怎么了？小榭。”
“义父，我还没问过您呢，我为什么会昏睡，还有，我到底昏睡了多久了？”
按压在发间的动作一顿，赵敬平静道：“小榭问这个做什么？”
蝎儿歪了歪脑袋，伸手把赵敬手中的棉布接过去，按在头上胡乱的擦了几把，然后站起来将棉布搭在椅背上。
转身回到床边，看着赵敬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道：“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毕竟小榭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嘛。”
赵敬替他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轻叹了一声道：“义父......义父也不大记得了，小榭的失忆只是暂时的，以后你就会想起来的，到那时......”
“到那时会怎样？”蝎儿追问。
赵敬故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怎的这么多问题？都二更了，不困吗？”
蝎儿连忙闭上了嘴，一咕噜爬上床，乖乖躺好。
赵敬走到桌边吹了灯，摸着黑上了床，给蝎儿和自己盖好被子后，刚要闭上眼睛时，蝎儿便一拱一拱的凑了过来，抱住了他一条手臂。
“义父......”蝎儿轻轻的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小榭。”赵敬闭上眼睛，低声回应。
蝎儿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义父，你讨厌会武功的人吗？”
赵敬一点点放缓呼吸，随口答道：“不讨厌，为何要问这个？”
蝎儿抱着他的手臂松了松，而后又紧了紧，上臂处有重量微微侧压过来。蝎儿的脑袋轻轻靠着赵敬的手臂，安心的蹭了一下，低声道：“义父，我好像有点......想起一些事了......”
呼吸猛然一顿，赵敬刷的一下睁开了双眼，黑暗中，他一点点扭头看向身侧。然而天太黑，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看着近在咫尺的一个极模糊的轮廓。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巴开合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等他终于想出一句话时，身畔却传来了绵长安宁的呼吸声，蝎儿睡着了。
“唉——”
一声叹息飘散在寂静而漆黑的夜里。
今夜注定是个难以安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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