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凶手

　　原来，孔阳在答辩现场听到卜思飞课题名称的那一刻，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想起十多年前自己碰到的一起案子，那是关于吃河豚导致食物中毒的案子，他迅速回想案发现场的情况，回想起死者秦楚的面部特征，简直和当时一模一样！于是孔阳心中不禁做出了另一种推测——死者并非被人勒死，而是中毒身亡。
　　河豚鱼，其肉味鲜美、营养丰富，是一种高档名贵的水产品，被誉为“菜肴之冠”！但是越是美的东西或许就越危险，这是自然界中的一般规律，河豚鱼也不例外。野生河豚鱼鲜美的肉质包裹着的内脏中，含有的河豚毒素是一种致命的剧毒！中毒的症状往往是恶心呕吐、腹痛腹泻，情况严重会导致四肢无力、行走不稳，呼吸中枢完全麻痹，出现呼吸衰竭，直至死亡。
　　也就是说，河豚毒素中毒症状与窒息死亡极其相似。
　　所以第一时间，他便迅速联系检验科的同事，要求对死者做进一步组织病理检验和毒物分析，希望以此来证实自己的推测。
　　在耐心等待一上午之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经过对死者器官组织的毒物分析，死者体内确实含有河豚毒素，并且摄入量大大超过了正常人致死剂量。”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那么如此一来，是不是可以断定被害人的死因就是中毒，而不是我们之前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孔阳询问道。
　　“是，这一点我可以肯定。那个……对不起，孔队，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疑点，是我们的工作出现了疏忽。”
　　“也不能怪你们，这一点我能够理解，现在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也多亏了你们嘛，行了，以后工作注意就好。”
　　看来现在是时候找卜思飞谈谈了。孔阳心里琢磨着。
　　审讯室里，卜思飞端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双手交抱，双眼紧闭，听到声响，他才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孔阳和桃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等到他们坐下之后，孔阳将检测报告递给了一旁的桃华。不一会儿，在桃华双眼圆睁一副惊讶的表情中，孔阳开口说话：
　　“怎么样中午，我们的伙食还吃的习惯吗？”
　　“还行吧，最起码比我们学校的好。”卜思飞点了点头回答。
　　“不会吧，学校食堂有那么多选择，而我们没得选，只能是有什么吃什么，我们还羡慕不来呢！”孔阳轻松地笑出了声。
　　“不是没得选，而是不用选，这样省去了很多烦恼，选择太多，反而让人眼花缭乱。”
　　“是啊，言归正传。现在，我们想再跟你了解点儿事情，希望你别嫌弃我们！”
　　这句话，说得客气而不失威严。
　　“嗯……”卜思飞轻轻回答，并稍稍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们找你来的原因吗？”
　　“刚开始不知道，上午到这里才知道的！”
　　确实，这个问题也困扰着卜思飞，他一直不明白警方盯上自己的原因，正是上午审讯的过程，他才知道是因为自己鞋子的问题。但他无法理解，自己的鞋子怎么会在案发现场留下痕迹，更不可思议的是作案凶器竟是自己的鞋带！他当天根本就没去过导师的办公室！
　　“从现场调查的情况来看，死者是被人勒死的，而现场的证据直接指向你，和你的鞋，但是根据前期调查走访掌握的情况，我们发现你并没有作案时间。而从今天审问的情况来看，你对鞋的事情似乎确实一无所知。”孔阳停顿了片刻，认真地看着卜思飞，然后又转头看着旁边的桃华，突然话题一转，“算了，我们暂且先不说鞋了，说说你的毕业课题吧。”
　　“课题？”卜思飞疑惑地问道。
　　“对，课题！”孔阳重复道，“我记得你的课题好像是关于河豚毒素的？”
　　“是。”
　　“你们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的课题是这个？”
　　“不，因为是同一导师，所以我们几个都是关于河豚毒素的，只是研究方向大同小异。”
　　“但据我所知，国家对具有毒性的野生河豚的捕捞和销售都是明令禁止的，而且对你们提纯的剧毒物质也有很严格的限制规定，你们怎么还能研究这种课题呢？”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它虽然有剧毒，但它的药用价值极高，这就导致它的市场价格极其昂贵，它也被誉为世界上最贵的毒药！无论从以上哪个方面出发，我们的研究都是必要的！”卜思飞略显得意地解释道，然后眉头一皱，“不过，具体的限制措施我不是很清楚，我只负责做实验，但从老师那里了解到，我们在相关部门都是有备案的，而且他还制定了严格的实验流程，最后实验产生的剧毒物质也是要经过化学分解的，这其中每一步都要详细记录，一是保证实验的准确，二是保证这些剧毒物品的安全。况且每次实验材料的量都很少，还必须找老师申请领取。”
　　“这样啊，那你对河豚毒素的性质一定很了解吧？包括河豚毒素中毒的临床症状。”
　　“算是吧，我必须了解我的实验对象，这也是我的工作。”卜思飞表现出疑惑不解，似乎欲言又止，而孔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疑问。
　　“可是，我的课题，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不妨告诉你，我们目前刚得到结果，我们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了河豚毒素！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
　　卜思飞默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他表现出来的惊讶和桃华一样，不一样的是，他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担忧和恐慌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脸颊从上至下轻轻滑落，然后又重重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
　　“所以，这代表证据确凿，我是百口莫辩啦？”卜思飞眉心陷得很深，眼神充满痛苦与无奈。
　　“是……”孔阳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尾音，然后顿了顿，慢慢说道，“也不是！”
　　卜思飞疑惑地看着他，桃华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这样的结果产生了某种矛盾：看上去你最有嫌疑，但是细想之下，怎么都说不通。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仔细回想一下，案发前，有没有谁的实验不规范，或者可能私□□物；再者，你的鞋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鞋带上还会有死者的生物材料，这个恐怕只有你知道，希望你能够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就是说，现在只有你能够救你自己。如果没有任何线索，我们只能认定你有重大嫌疑，毕竟鞋是你的，毒你也能生产！”
　　说这些话的时候，孔阳静静注视着卜思飞，脸上写满威严，他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说完后孔阳起身准备离开，开门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补充道：
　　“对了，今天你可能回不去了！吃住我们包了，我们会给你准备单独的住所，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不对，不对，我们每个人都能提取毒素，为什么一定是我？况且，我们的研究课题虽然是河豚毒素，但我记得导师曾经说过，无论是我们从他那里领到的剂量，还是我们提纯之后的浓度，都不足以致死，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卜思飞不甘心独自待在这间狭小的审讯室，他据理力争。
　　“哦？是吗？”孔阳一阵疑惑，“你说的情况我们会核实，如果属实，也只是排除你下毒的嫌疑，但是你的鞋……”
　　最终还是只剩卜思飞一人。
　　刚一出审讯室，桃华就迫不及待地问：“师父，你早上就一直在等这份结果吗？为什么这份结果这么晚才出来？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份检验结果？这该不会和嫌疑人的答辩有什么关系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孔阳无从回答，他并没有成就感，反而有一种失落感，因为卜思飞最后的话，真假还有待验证。但考虑到卜思飞此时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监狱，他此时说谎已经毫无意义。
　　“去，叫大家来开个会，针对这个新线索，重新商讨一下案情。”和兴奋激动的桃华不同，孔阳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很快，人员到齐。
　　“各位，这是今天早上，我让检验科的同事重新做的一份尸检报告。根据这份报告，可以知道死者体内含有大量的河豚毒素，这就说明其死因应该是中毒！之所以要重新做这个尸检报告，完全是一个巧合，我们早上碰巧参加了一场答辩，其中一个研究课题就是关于河豚毒素的提取……”孔阳开口说道。
　　孔阳停顿片刻，看着众人将手头的资料依次传阅，也不等传阅完，他继续说：“这么一来，案子似乎更复杂了，很有可能我们的方向都错了！所以现在，我希望大家就当这是件新案子，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重新谈谈自己的看法。”
　　良久，没有人回应孔阳，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震惊和迷惑，他们在自己的脑海中慢慢思考，慢慢消化吸收。
　　终于，有人开口说话。
　　“很明显，死者是先服用了河豚毒素，而后才被勒死的，但是既然中毒足以致死，为什么凶手会多此一举呢？”
　　“或许是他想掩盖什么！”另一个人赶紧接话回答。
　　“掩盖中毒的真相吗？他们的课题是这个，而现场的鞋印也是他的，那他为什么不掩盖鞋印这一环呢？处理一双鞋应该容易得多吧！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所谓的掩盖，其意义又在哪里呢？”
　　“但是，据卜思飞自己所说，他们所领取的毒素剂量和提纯的浓度，都不足以致命，这一点还需要调查他们的实验记录来进一步确认，但目前人确实死了，而且我们的尸检报告也明确表示，足以致死。”
　　又是一片沉默，专案组成员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愁眉不展。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其实我在想，死者是怎么中毒的？这种东西应该不会误食，如果是喝水的过程中，将毒素投入水中也不可能，一个是时机问题，一个是毒素的物理特性问题，这玩意儿能直接放入水中而不被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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