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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恶魔的耳语》(四)
《魔鬼之壶》
卷五
《恶魔的耳语》
(四)
作者:百目鬼妹
我的心像被人猛敲了一记,一下沉了下去。
妈的脸在黑暗中看起来古怪而陌生,低微的声音像咒语侵入我的大脑。
她的目光骤然一紧,牢牢盯住我的脸。那一刹间我们是在对视。我仿若溺水窒息一样,呼吸都停止了。
“你醒了?”听声音妈稍显惊诧,但并不很意外,“你不是把饭都吃了吗?”
“饭?……妈,你到底……”我的舌头麻麻的,说话也费力。
“我就是怕有个万一,还放了好几颗安眠药呢!”
我瞪着她难以置信,不寒而栗。
“……为什么……”
妈注视我的脸,恍悟地笑了:
“啊!你根本没睡对不对!你是不是怀疑了?”
妈和平时截然不同,熟悉又陌生,诡异而恐怖。
“怀疑、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心里大叫:快、快起来!
妈没听我,兀自笑着。
“不过不要紧,我还准备了第二手。”
她狞笑着,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把菜刀。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刀。
“停!不要!”我像要驳散恶梦似地叫道。手指忽然间有了知觉。我咬牙,拼命使劲。
妈扬起刀,狠狠砍下。我顺势一滚,竟翻了过去,刀砍在枕头上。
我窜到门口,手抖得厉害,摸了几次都没摸到开关。
眼看妈又追过来,我叫着:“妈!为什么杀我!?”
妈紧握着刀,脸孔扭曲狰狞:“死的是你才对!为什么不是你!”
我惊恐万状:妈知道真相了!?
妈直冲冲地说:
“为什么会是星星?一开始明明——明明对你下咒,使你作恶梦的啊!”
妈说什么?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作恶梦的是你!”
妈果真是——耳畔的恶魔!
妈仍在倾吐着她的怨气:
“是三四个月前吧,那会儿天天作恶梦,整晚整晚睡不好觉……黑暗,诅咒,怪物,你知道妈最怕那些了!妈找了好多医生,吃了好多药,都不管用!根本查不出原因!忍了好久的折磨,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得知这么个方法!可是能对什么人用呢!除了身边人,还有什么别的机会?!”
“所以选中了我?你就那么讨厌我?!”
“我恨你,讨厌你!你根本不是我儿子!你是你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那时我生不出孩子,你爸就逼着我养那女人的孩子,不然要跟我离婚!他自己去潇洒快活,让我养人家的孩子,还动不动就要跟我离婚!”妈妈一昧发泄着自己的怨气,没有理我震骇的神情:
“他从没爱过我!要不是你妹妹出生,他早把我甩了!星星来了以后,发生了很多好事哟!你爸开始创业,一开头就顺利,公司越做越大,我也不用辛苦工作,辞了职在家照顾小孩儿。星星是我们的福音,是天使!为什么死的是她,不是你!”
妈妈五官都扭歪了,显得可怕又凶恶。
我愕然地盯着这个咬牙切齿面目全非的女人,什么也反应不了,她的话在我脑子里杂乱地响着,像在空空的洞穴反弹的回音。
“本来还有救的!本来可以的!我告诉了星星这个方法,惟一可以救她的方法,她却不愿意用在你身上!哪怕为了救她自己的命!”
这些话狠狠刺中了我,我失魂落魄。那天我去医院的时候,妈与妹妹商量的就是这个!所以妹妹不同意!她是天使,单纯善良,不会为了自己伤害别人。
我、我都做了什么啊!
妈十分激动,难以抑制:
“我本想让星星把恶梦讲一遍,偷偷把它录下,等你睡着放给你听!可星星死活不愿意!星星死了你才开始做恶梦!为什么不早几天!?星星她就不会死!”
我心寒,直打哆嗦。
“就算我是人家的孩子,到底还是爸的孩子!这个家还在,你要把它亲手毁掉吗!”
“家?”妈像听了天大的笑话,长笑一声,令人汗毛直立,“家就要散了!你爸今天来电话,说要离婚。”
爸打电话是为了这个!
“可是他不想抚养你。”妈冷哼一声,“我当然不要。”
“所以把我当包袱甩了?你连那么几天也等不了了吗?”
“谁让你这么快就发觉了呢?你要没发现,就这么睡下去多好!”
我绝望了,吼道:
“不用你们养!我走好了!”
药性还没消失,脚步不稳,我跌跌撞撞向门走。
妈妈持刀横在我面前,凶相毕露:
“别想走!”
“我走,走都不成吗!”
“你就是个灾星!没有你就好了!”妈不为所动,狞笑着,眼睛因仇恨而发红,“你必须消失,抹杀得一干二净!”
我从大门逃开,视线不敢离开她的刀,一步步退向客厅一侧。
妈举刀步步紧逼。
一退一进中,身后就是阳台了。我退无可退。
“停下!”我已无力再支撑自己,身子发沉,随时可能瘫倒,“别过来!我要摔下去了!”
妈的笑容好吓人:“正好,这是我的第三手。”
我恐怖地看她向我逼近。我的手紧紧握住栏杆,一面惊惧地窥视黑漆漆的下方。
第三手?
这是妈妈的计划!?
“你不觉得我们的阳台护栏有些矮吗?我以前一直想把它加高,怕星星掉下去。现在看来,这倒是件好事。”
妈不无得意地说。
我脑际掠过下午回家看到妈妈站在阳台上的情形。她微微倾着身子,俯视下方。她并不是要自杀!她是在目测阳台与楼下的距离,测试让我坠楼的力度和距离!
“你看,只要我这么一推,一用力……”妈一手握刀,一边伸出手。
我腿脚发软,膝盖颤抖,快站不住了。妈有意在我的饭里下药,拿刀刺我却不伤我,堵住我的去路,只为把我逼上这阳台!
这条她布下的死路!
“我死了,你会坐牢的!”
“不会的,你是自己‘梦游’掉下去的哦!”
面前是妈妈闪着锋芒的利刀。
背后是黑不见底的夜色。
中间,只有一道窄窄护栏。
“大家都知道你因妹妹的死而做恶梦,老失眠,睡前会吃安眠药,由于过度思念,你才会梦游中不小心掉下楼的!”
妈想得真周到。
她惟一想不到的是,必死无疑的我,还会惧怕这薄薄的刀吗?
我笑了。我不退反进,胸膛顶上她的刀锋:
“这么想我死,不如一刀杀了我!”我说,“别想推我下去!”
妈妈开始退、退……她再也忍耐不住了,把刀一丢,伸出双手向我猛推过来:
“去死、死吧——”
我身子一软倒下,大脑一片空白。
一霎间,我的面前空了。
一声短促的叫喊,下面传来咚一声闷响。
“妈……”我习惯地叫出一声,紧抓住栏杆,支持自己站起,望向将她吞噬的黑暗。
她向我扑过来的一刹那,我因重心不稳猛然瘫倒,她却因用力过猛而越过栏杆,摔下了楼。
楼下黑沉沉一片,,对面大楼也静悄悄不见动静。大家都睡得死死的,一切似乎都被隐藏起来。我呆望着,头脑空空荡荡。
妈,这个被我叫了十六年妈的人并不知道“恶梦的反噬”,否则她不会急着杀我。
一个接一个,恶性循环,也该结束了吧!
我突然打了个激凌,一阵战栗。
妈不是说,她也做过恶梦!
令她连续做恶梦的,又会是谁?
熟悉妈最惧怕黑暗恶梦鬼怪的,莫过于家里人。而能转嫁恶梦的,只能是身边人!
爸!?
仿佛爆炸的闪光,把什么都照得通透。
三四个月前,有段时间,一直公务繁忙的爸突然回来得特别勤。他和妈的关系也亲密了许多。
会是爸吗?会是他吗!
我的头脑像要炸开,种种都在爆裂、颠覆
如果是,爸的恶梦又从何而来?到底谁才是开始?
是或不是,都与我无关了。我无力地滑坐在地,不敢想下去,也无法再想。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隐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朦朦胧胧,细微的声音从什么地方响起。
“到……这里……来……”
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愕然回头,黑黝黝的客厅暗黑、迷离、诡异。卧室的门开着,露出一级级蜿蜒直下的楼梯。
仿佛深海里潜伏的钓翁鱼,从远处射来幽幽的光芒。声音隐隐约约,似来自最底层。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四周中依然昏黑。我强起身,向客厅挪了几步,颤抖的手伸向墙壁。就是摸不到开关。那个声音在我脑里回荡:
“来……快来……”
我慌了神,手贴着墙胡乱来回摸着。
“我……在这里……”
那个声音就像梦呓。我的手刚刚按到凸起的开关,“啪”,柔和的光顿时充满了房间。
灯光亮起的同时,那道门消失了。卧室敞开的门与往常无异。声音的余音还在回响:
“这里……救救……”
手心布满湿滤滤的冷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似的,我背贴着墙,扶着沙发坐下。
我瑟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从头到脚彻头彻底的冷。
一闭上眼,黑暗立刻扑面而来。声音愈发清晰:
“在这儿,这……救救……”
从没想过,它竟如此之近。我一受惊,猛睁开眼。
为什么我没发觉呢?那个细小的声音,是妹妹!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
细细弱弱,被黑暗吞没的妹妹的声音!
那是妹妹的求救声!
她一直从黑暗的深渊里,一遍遍向我求救!告诉我她在这儿,叫我去救她!
妹妹死后我做的梦,不是梦的反噬,不是因为妈妈的诅咒,更不是妹妹的报复!而是她的求救声!
孤独、弱小的妹妹,很害怕吧……
为什么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会忘记?
生下来就不受疼爱的我,自从有了妹妹,才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才有温暖和幸福。
为什么我会把以前的寒冷和孤寂,也算到妹妹头上?
为什么我会认为夺走我仅有的幸福?
她可是我的妹妹,惟一爱我相信我依赖我的妹妹呀!
为什么现在才……
妹妹她还——在黑暗里!
她的一声声求救,那么软那么弱那么无力。一声声、一次次、一遍遍……从无助渴望喊到无奈绝望。
我必须去救她!
从黑暗的深渊……
我的手慢慢伸向顶灯开关。“啪”,灯灭了。
又一次,我站在黑暗的入口。
我不再惧怕黑暗了。没有妹妹的家,才是真正的黑暗恐惧。
“到这里……来……救我……”细弱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我走过去,毫不迟疑地迈进门里。
顺着声音的方向,我不断地走下去……
(本话 完)
(2021年2月26日 15:45发于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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