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赴长生

　　安岁瞧着步轻光磨牙，长长“哦”了一声，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少爷说得对！贤王当真磨人得紧。”

　　“去！”步轻光呵斥，“别瞎说，我可没指名道姓。”

　　“我也没呀。”安岁坏笑，“我只说了封号不是？”他调侃着，顺势要从步轻光手里接过他正提着的“包裹”，却被步轻光闪了过去。

　　安岁一愣，这才仔仔细细瞧他家少爷手里的包裹，奇道：“咦？少爷你从哪里来的这包袱皮？看着不像咱家的东西啊？”

　　步轻光把包裹往身后一背，轻咳一声道：“安岁，你帮我办件事。”

　　安岁嘴里说着：“少爷吩咐吧！”眼睛却还往步轻光身后瞄。

　　步轻光道：“你去买些近日流行的话本子、画册子什么的……”

　　探头探脑的安岁一愣，眼里“噌”一下窜起明晃晃的光：“少爷！你终于要看淫词艳曲了？”

　　步轻光往后错了一步：“说什么浑话！”他直皱眉，端出往日夫子训他的姿态，斥责安岁：“小小年纪，灌了一脑袋的胡闹！”

　　这话说得凛然正气，把安岁听得直缩脑袋。步轻光趁机把包袱换到面前来，大踏步走到侍卫牵来的马旁，潇洒地跃身上马。

　　他擒着马辔正准备扬鞭而去，忽地扭头，特特交代了安岁一句：“记得要买那些只讲才子如何上进、没有红袖添香在侧的话本子，或者只有英雄驰骋江湖、浪迹天涯，红颜知己一个也没有的那种画册子。”

　　安岁连连摇头：“少爷，一听就知道您不懂行。”他嬉笑，“您说的那种，根本流行不起来啊！你问街头的说书人，都不爱讲的，不然一日里空废了口舌，讨不到几枚赏钱。”

　　步轻光连连点头：“就要这种，你要能找到会说这种故事的说书人，他未来三年的赏钱我都包了！”不等安岁再答，他轻轻催了催马，马蹄哒哒地小跑起来，把步轻光剩下半句话给带远了：“你且寻去，有多少买回来多少，寻到了找我。我若不在家里，就在明月楼。”

　　“晓得了。”安岁高声回道，随后压低声音念念有词，“奇怪，这几日明月楼里是请了什么神仙来吗？不是少爷亲自去泡着，就是差遣我们来回跑。”

　　他扭头要往贤王府进，忽地想起步轻光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忍不住垮下脸来：“我这刚来回跑了三趟，都没得闲，这又要跑啊！”

　　他捶着腿瘪嘴，抬头看着自家少爷亲笔的“贤王府”匾额，委委屈屈：“贤王当真磨人……磋磨得我这腿要短半截了……”

　　这厢安岁认命地重新奔向市集，那厢步轻光已回了步家。

　　步钧枢同步轻淮皆不在，步轻光松了口气，提着包袱闪进自己的书房。

　　他将傅照夜叠的那些小物什一一摆在架子上，同那件他从首阳山带回来的石雕小豹子并排。摆好后，步轻光退步赏玩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又要出门。

　　他的另一个长随除忧恰在这时进了门来，看着步轻光行色冲冲，只来得及问候一句：“少爷又出门啊？今日晚膳可在家里用啊？”

　　“不了。”步轻光快步走着，口内答道，“房里架子上新摆的东西，你不用管，就那样放着吧。”

　　除忧闻言，眼睛圆睁，慌忙进了书房去看那架子，就见那整整齐齐一排纸折的小动物，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稀奇。唯一稀奇的就是其中一个纸鹤身上，书着他家少爷的名字。

　　除忧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冲着这群小东西拜了拜：“小祖宗们，小的这厢有礼，日后必定离你们远远的，保管让风吹不进、雨打不来。你们也安安生生地在这里同豹子祖宗作伴就好……”

　　他咕囔完，直起身子，终究还是好奇：“可是，这小豹子是少爷亲自雕的，为得是时常想念一下他在山里亲手养大的小豹子，那这些折纸又是哪里来的……”

　　他没想明白，只等着成日跟着少爷外出的安岁回来八卦一下。可惜他还不知道，安岁被步轻光差遣得脚不沾地，难得抽出闲来。

　　等安岁终于提着两摞话本和画册，大汗淋漓地走到明月楼时，只看到这楼前围满了人。

　　安岁眼睛都直了。他垫着脚努力往人群那端观望了一下，只看见一个又一个凑趣的后脑勺。安岁叹了口气，他估摸着等自己挤进去，可能两只手和两只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楼里又有什么新鲜事啊？这些日子这明月楼也太热闹了吧？”安岁嘟囔。

　　一旁凑热闹的听见安岁的话，热情地跟他八卦：“小哥来得晚，还不知道呢吧？步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小公子，正在这楼里画画呢！”

　　“画画？”安岁眼睛直了。

　　“是啊！”又一人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听说是画明月楼的菜品呢！他本来是要去后厨守着画，但那种地方，烟熏火燎的，怎么能让这贵人久留呢？老板啊就想了个法，特特为他选中了楼里正中央那处平日里献些歌舞助兴的高台。那里呀可以将楼里各个角落都看得清楚。”

　　“这么出风头呢？可这小公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刚刚说话的那位也不知是不是说书人出身，故事讲得引人入胜，只把路过的一些闲人也给听得入了迷，连连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那人说得兴起，愈发口若悬河：“嗨！你这话说的，步小公子哪日不出风头了？人家盛名在外，平日里做些咱们俗人瞧不懂的事，那叫真名士自风流！况且寻常人能有几回亲眼得见他作画啊？于是啊明月楼那本来就兴隆的生意，今日可是有聚宝盆都得溢出来了。不少达官显贵闻讯而来，楼里座位不够，还有人花上百两银子去买个空座呢！光坐下可不行，得点菜，还得点前面客人没有点过的，就为了让步小公子能瞧见他们点的菜品，给画到他那集子里去。”

　　围了三圈的听众啧啧称奇：“富贵闲人着实不少，不过这步小公子真画得过来？”

　　安岁听到这里，腰杆一挺，得意道：“怎么画不过来？我……步小公子寥寥数笔，就能描出神韵来！”

　　说书人大加赞赏地看着他：“这位小哥莫非有缘得见步小公子作画？这话说得极是了！我来时围观的人还不多，有幸挤到那楼里台阶上瞄到过步小公子的画，恰如这位小哥所言，虽着墨不多，但瞬息就能描摹得形神兼备！怪道如今阳嘉府里，那些达官显贵千金难求这小公子的一幅墨宝，倒真不仅是为了他这盛名啊！”

　　众人连连称奇，直道这等奇观人生难得几回见，来都来了不挤进去亲眼领略一下，日后回想怕不要遗憾了。

　　安岁被这汹涌人潮裹挟着，也不知怎么，就挤到了最前端。

　　他长长松了口气，提着两摞书册，费力挤上他家公子作画的高台。

　　“少爷，话本子，买来了。”安岁气喘吁吁。

　　“嗯。”正在画着一盘盐水鸡的步轻光，慢悠悠描了描翅膀的样子，回头冲明月楼的老板笑道：“今日我先画到这里吧，想来有这二十来道菜，暂也够了。明日我再来。”

　　明月楼老板殷切道：“但凭公子安排！今日公子画过的菜品，我已吩咐人着意记下了，明日尽量请客人们点些公子还未画过的。公子忙了这半晌，不如去楼上雅间略坐坐，且歇一歇。”

　　“也好。”步轻光翻着自己画的菜谱，将前几样菜点出来给老板看，“正好你将这几样给我备好了，我还像往常一样带走。”

　　他领着安岁去了雅间。安岁将手里的画册子往傅照夜那边一推，自己瘫软成一条，晾在太师椅上。

　　步轻光随手翻了翻安岁带回的本册，不错，都是些“警世恒言”，没有那种“才子佳人成双对”的。

　　翻着翻着，他忽地手一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册的一行。

　　那行字写得倒是稀松平常，只讲了这话本主角是如何的丰神俊朗、举世无双。

　　只不过这主角名叫傅照夜，是昭国镇国公之子。

　　步轻光眉尖轻轻一跳，拿起那本话本问安岁：“这本你是哪里找到的？”

　　安岁探头瞄了眼，眼睛一亮：“原来少爷你还是懂行的嘛！这本可是这里面最流行的了！是从昭国那边传来的，写得是他们昭国那位傅小公子的坊间佳话。这傅小公子在昭国就如同少爷您在咱大聿，对了，他们那些纂话本的，是把你们俩合称为‘双璧’的。这本因为没什么红粉佳人的暧昧奇缘，稍稍滞销了些，才能让我捡到一本，不然啊，面世第一天，全大聿的书坊都要寻不到了！”

　　步轻光慢悠悠地摩挲着话本的书脊，轻笑道：“是嘛，那我倒要留下来看看，这位傅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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