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前男友变成泰迪熊

　　假期前七天的日子过得简单到不能更简单，颓废到不能更颓废。
　　除了以防被苗凤娟跟韶志强看出端倪来，而不得不替时恆去附近的小超市买几包方便面跟面包回来放着，基本上，韶薰都没出过家门。为此，苗凤娟愣是念了好几顿，从过度使用手机会造成弯腰驼背、视力下降，到长久不出门舒展身体会新陈代谢不好，容易英年早逝，所有宅家乐趣都被她否定了一遍。

　　最后在第四天傍晚，韶薰吃饱饭以后，还是被迫拉去公园跳广场舞。
　　别误会。
　　跳是不可能跳的。
　　苗凤娟跟附近的大妈大婶一起踩着节奏跳出动感时，她就背着泰迪熊在旁边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趿拉着拖鞋慢腾腾地散步。

　　天边紫粉里泛灰的云海被金橙的晚霞给晕染几缕亮色，十月的夜风温柔地撩动一朵朵蓬松，随着云层的走势变化，地上的光影也跟着浮动，往姑娘的微卷长发、白皙面庞和纤细肩颈上逐一落下大小、形状不等的光斑。
　　一向残忍又无情的时间貌似格外善待韶薰，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现在这副模样恍如大学那时。
　　除了曾经的直发变成了柔软的空气烫。

　　时恆的目光徘徊在她的侧脸，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跟她如此悠闲的时光是在什么时候了。
　　是如今的那栋公司新大楼盖好的那一天？
　　是事业刚走上轨道的那一年？
　　还是毕业后没多久，他怕甜甜失去安全感，忍不住先给她许诺未来的那一刻？

　　好像都不是。
　　眼神忽地蒙上茫然。

　　上一次，应该是在他们还在大学时。
　　每天下课后他会去接韶薰一块儿去食堂吃晚饭，偶尔去外面餐馆开个小灶，吃完之后，他们便沐浴着斜阳在操场上手牵手散步消食，等差不多时间，他再把人给安全送回宿舍。那个时候，他们的恋爱并不轰烈，没有玛丽苏式的日日一玫瑰，没有招摇的豪车接送，也没有一天两头去外面约会，却平淡温馨得真实。
　　他抹了一把脸，视线逐渐失焦，他依稀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些什么重点。

　　还来不及开口跟韶薰来一次剖心长谈，韶薰兜里的手机就率先抢走发言权。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宫龙烨。

　　台词硬生生被打断成渣渣的时恆霎时气结，满腹涌起如潮的坏水，他阴恻恻地想着，要不让宫龙烨假期临时滚回公司加班去好了。
　　省得他闲得没事干，还能来打扰甜甜。
　　啧。

　　对他的举动跟主意一无所知的韶薰接起来，“宫秘书，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的宫龙烨也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老板的恶意，瘫在沙发上，边叼着从儿子那里抢来的白巧味Pocky，边懒懒笑道：“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想给韶小姐和老板说一声节日快乐。”

　　……可是这都假期第六天了。
　　韶薰眨眨眼，讪讪一笑，也礼貌地回一句：“嗯，谢谢，宫秘书也节日快乐啊。”

　　“甜甜你问他，怎么第六天才打来祝福，这么没诚意的？”时恆还是有基本底线的，自然不能真的让宫龙烨突然苦巴巴地加班，但这不妨碍他小心眼地挖苦几句，“横竖都已经迟到这么久了，他怎么不干脆等假期结束，我们回去市里，再当面问候。”
　　仗着附近没人经过，他没特意压低声音。

　　宫龙烨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哇”的一声，大叫着自证清白，“老板，我这不是前几天都没想到你现在跟韶小姐在一起么，我十一那天就发消息到您的手机，还他妈不是群发的，是我发自内心一字一字敲出来的，保证每一个字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谁知道您没带手机。”
　　韶薰跟时恆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宫秘书发自内心一字一字敲出来的内容是什么，那些字又有多肺腑，于是她问了出来。

　　宫龙烨语调平平道：“老板，国庆快乐。”
　　韶薰：“……”
　　“……”时恆没忍住，“就这样？”

　　宫龙烨振振有词，“没错，就这样！不然老板您有那个闲心看我发个八百字小作文吗？”
　　“没有。”时恆想也不想就回道。
　　宫龙烨轻哼道：“那不就……”

　　“但你愿意写八百字是你的心意，跟我看不看理论上并不冲突，而且搞不好我心血来潮或突然有了闲情逸致真的会看。”听起来像是刻意嘲讽和刁难，但时恆却说得一脸郑重。
　　韶薰：“……”

　　……是了。
　　若不是说这话的是自己老板，是金主爸爸，是每个月让自己得以养活一家人的“菩萨”，宫龙烨真想破口大骂一声“狗东西！”。

　　大概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可能是因为经过生意及社会长时间的淬炼，在韶薰的印象里，时恆其实没这么会接茬。
　　起码是更爱闷不吭声干大事的那种人。

　　他当年在大学就是一个提前步入老年期的老干部，每天早睡早起，大清早会先去晨跑半小时，平时只喝水不喝饮料，饮食口味偏清淡，甚至自己养生不够，常常大晚上连带督促她跟着早睡，限制她吃甜食、零食的次数。
　　除此之外，那时的他还有三分闷葫芦的特质，情话什么的都不太会说，只会在每次默默做完令人感动又高兴的事情却意外被发现后，红着耳尖，紧紧拉着她，一本正经地向她表达“我喜欢你”四个字。

　　回忆太过可爱美好，仿若增添了粉樱的滤镜，洋溢青春浪漫，而此时的反差又有些大，想着想着，她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嗯，铁定是宫秘书跟郝聪带坏的！
　　电话那头的宫秘书跟时老板哭爹喊娘咋咋呼呼到一半，倏然鼻子一痒，狠狠打了个喷嚏。

　　话音戛然而止，他抬手用力揉了下鼻子，心里奇怪，这天也没冷到感冒的程度吧。
　　想归想，还是抽起旁边的大衣套上，惹得旁边边吃零食边赶连假作业的儿子不由疑惑问道：“爸爸，你肾虚了？”

　　“……”宫龙烨顺手抄起电视遥控器就要揍他，骂道，“谁教你的，虚什么虚。”
　　宫家儿子显然遗传亲爹得多，就跟亲爹被公司老板训的时候一个模子，马上六亲不认地大吼大叫，“我学妈妈说的！你要打去打她！”
　　宫龙烨：“……”

　　基于这句大逆不道的不孝话，宫家儿子晚上回房间前，成功先体会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他以为他爸是迫于他妈的淫威之下不得不使劲儿揍他，殊不知他爸其实是在公报私仇，自愿揍他，报他说他虚的仇。

　　-

　　假期倒数第二天。

　　估摸着社畜差不多都要收拾收拾回去上班，有些贪玩的学生也正在哼哧哼哧赶作业，一人一熊总算找到机会上山去寺庙。
　　由于没跟家人商量过，出门前，韶薰坐在玄关穿鞋时，还收到了来自苗凤娟调侃的一句：“真难得呀，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韶薰：“……”

　　小县城郊区有座不算高的小山丘，时常会有一些老人家结伴来这儿走登山步道运动建行，走累了，恰好半山腰有座小寺庙，庙里供茶水，还有搭建专门让人歇息喘口气的凉亭。
　　韶薰跟时恆今天要去的就是那里。

　　虽然不比其他网上知名的孔庙那些来得大，但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不少老一辈的大过年就会特地爬上去祈求新年好运。
　　最主要的是，这座寺庙的老方丈是个人人赞许的好和尚，他年年都会找一段时间下山化缘做善事，有时候是捐钱给慈善机构，有时候是到偏乡义诊，听说年轻时是学医的。

　　这么有佛相佛心的人所待的寺庙，岂不是会更有灵气？搞不好真的有佛祖驻扎。
　　不管是真是假，人总是爱信些玄虚的东西，名声便这样渐渐打出去。

　　且说苗凤娟前几天唠叨的那几句话还真不是笑话而已，这年头的年轻人的确一个比一个体力差，连上了六、七十的老人家都不如，年轻人韶薰差不多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体力不支，要不是背上有只姓时的泰迪熊还算贴心懂事，会适时给她递水，她可能就打道回府了。
　　好不容易咬牙爬到半山腰，看到寺庙的那一刹那，她喜极而泣，犹如劫后余生，软着腿拖着步伐半步半步往凉亭走去坐下休息。

　　安静感受几分钟凉爽宜人的秋风，深呼吸，她才勉强缓过来。
　　许是临近中午，老人家都要吃午饭跟睡午觉，这个时间点的寺庙除了本来就住在这里修行的和尚，再没有其他旅客，所以当韶薰朝着面色肃穆又出奇地慈祥的大佛掌心合十许愿的时候，背包里的时恆悄悄观察四周，没见着半个人影，也跟着动了动爪子，掌心相贴。

　　他们各自在心底许了什么愿望，彼此皆不知晓，唯有那尊大佛才可能听得见。
　　韶薰当然希望时恆能早日变回来。
　　可是时恆……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预感，他原先是想许下跟韶薰一模一样的愿望，但诡异地，他油然生起了一种叛逆……或许说是抗拒会更适合。
　　一顿，他也没太在意，略微动了动嘴，最后许下的不过是最普遍的一个愿望

　　——希望甜甜永远快乐。

　　“希望求神拜佛真的有用，我刚才可是非常诚心的呢。”走出佛寺殿堂后，韶薰说道。
　　时恆“唔”了声，下意识想要跟她坦承自己刚刚干的“好事”，但很快理智就止住了他——

　　他不懂为什么，自从变成泰迪熊，他似乎常常藏不住心声，话也变多了些。
　　分明以前很多都是选择不说的。
　　愁绪攀上了他的眉眼，浸染了他的眼楮。

　　旅客来寺庙会习惯带个护身符之类的回家，正是因为寺庙有灵，大家认为里头出来的东西也有灵，韶薰保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跑去接了两杯庙里供应的茶水。
　　随后便跟时恆一人一杯在凉亭慢慢喝。

　　才把空了的纸杯丢到垃圾桶，身后便突兀地冒出一句：“两位施主，可满意庙里的茶水？”语调平而缓，参了些许阅历的沧桑。
　　闻声，韶薰一惊，下意识回头局促地应了声，旋即反应过来，瞬间后悔了。

　　两位？
　　两？？
　　表面上哪来的两啊！！？
　　一时间，她六神无主，不晓得自己究竟要装傻赶紧离开才好，还是弱弱地辩驳一句。

　　还是时恆沉得住气。
　　他眯眼瞧着对方几秒，淡淡出声应道：“满意。”

　　那个和尚神色未变，“那就好。”
　　韶薰紧张地抠弄了会儿手指，才看出眼前这人正是寺庙里赫赫有名的老方丈，她觉得大善人应当不至于大惊小怪……立马联系外星生物什么鬼的研究中心来抓熊，于是鼓起勇气，问道：“这位方丈，您是怎么知道有两个人的？”

　　“哦，贫僧刚才看到它在喝水。”
　　“……！！！”那您就不怀疑些什么吗！！？

　　时恆静默了片刻，“那您就没被吓到？”
　　老方丈仍旧是那个泰然自若的样子与口吻，恬然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韶薰一听，就有种“这老方丈果然不是普通人”的想法，至少见过大世面，心里素质相当好，她眼睛一亮，更积极了，“那方丈晓得怎么解决吗？”

　　老方丈挑了挑眉，抚了抚灰白的胡须，“不晓得，贫僧是和尚，是人类，又不是妖精。”
　　韶薰：“……”
　　“不过——”老方丈话音一转，看向时恆，“佛讲的是因果，因果因果，有因才会有果，施主不妨回头想想造成结果的起因。”

　　起因？
　　别说转变的缘由了，时恆连自己那天早上是怎么附身到泰迪熊身上都不知道，明明他前一天睡觉前都还很正常。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也不记得。”

　　老方丈盯着他瞅半晌，又道：“或许施主也可以去思考出事之前曾遭遇了什么叫你难以接受的挫折、痛苦，所以才让你想改变现状。”
　　挫折？痛苦？
　　时恆从中攫获到几分意思，像是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孩子终于寻到有望的方向，却又因不信任自己，担心再次失败，害怕这又会是一条新的歧途，他忍不住昂首望向老方丈以求确认，只见对方高深莫测地冲他略一颔首。

　　说完这些，老方丈便转身回寺庙后方去。
　　留下一人一熊在秋色中深深思索。

　　回到家后，韶薰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又不是时恆肚子里的蛔虫，何况那段时间他们几乎老死不相往来一样，别说时恆内心的想法了，她连他有没有多出几条皱纹都不知情。
　　还未问出话来，耳边就听到时恆叫她一声，尔后轻声道：“甜甜，假如你有空……”

　　她疑惑地瞥他一眼，“嗯？”
　　他抬眸，徐徐补完话，“我们回大学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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